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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等着看赵忱之的笑话,但他挺过来了,如今他上任满四个月,各部门人员框架已经调整完毕,新培训的服务员完美接岗,日餐厅开业在即,一切都按着预想的方向前进。
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好好规划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求婚,以及没有手表真麻烦。
这天,期盼已久的日餐厅终于开业了。在开业之前的全体员工大会上,赵忱之发表了感动中国式的讲话,为节省字数归纳主要内容如下——
诸位同僚:
鄙人于危难之际受命,至今已三月有余。期间酒店多般变化,你们想必了然于心。我在此由衷感谢,付出必将有回报,牺牲必将被铭记。
孙中山《总理遗嘱》有云,”积累四十年革命之经验“,我并非聪慧,亦没有过人之能力,当飞机降落在此陌生城市时,我也在想:能否迅速调整团队?能否顺畅调动其一兵一卒?能否完成总部交予之任务?数月以来,我与诸位有合作、有分歧,诸位对我,有理解、有困惑。然而无论如何,我们终究一家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酒店发展之大局。
从近三月财报来看,酒店业绩已有起色,日后必将蒸蒸日上,而多年之后回望,便知挽狂澜于将倾者并不是我赵某人,而是在座诸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诸位不但是酒店的奠基者,伟业的缔造者,发展的推动者,亦是光明之未来的成就者、收获者。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愿与诸位共勉!
赵忱之虽然已经换掉了一半员工,但酒店仍然不是铁板一块,他那和西方集团总部一脉相承的管理方式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尤其在中高层,代表资方的高管中少不了意见向左的人士。
正当有人暗自期盼他这段演讲会引来冷场时,话音刚落,几乎坐在最后排的郝江北、郝江南、小徐、马克一干人等站起来热烈鼓掌!
众人如梦方醒,也立即跟着鼓掌,大宴会厅里顿时掌声如雷。
后来马克问小徐:“赵总说些了什么?我刚才玩手机没听见。”
小徐说:“我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所以别问我。”
郝江北说:“我也玩手机了……但是赵总说得非常好,很有教育意义,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灵!”
郝江南举着手机连续拍照,说:“我爬哪个墙头,哪个墙头就是绝对正确的!”
于是其余三人同时仰头张望:“哪儿有墙?”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忱之,都没有意识到酒店的巅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又消失得如斯之遽。以及由于没有掌握对资本的控制权,所以也无从“力挽狂澜”,顶多是好时鲜花着锦,坏时无可奈何。
第十九章 黑话
吴越没去参加这次胜利的大会,倒不是刻意没去,而是赵忱之派他出去买块手表。
吴越说:“把你的加多百丽拿去不就行了?”
“百达翡丽,”赵忱之说,“你什么记性?”
他给了吴越一张白金卡之类的,说:“那块暂时放你那儿,你下了班帮我再去买一块备用的吧,我不习惯在手机上看时间。”
吴越问:“买什么样的?我不懂手表啊。”
赵忱之说随便,你看得过去的就好。
吴越勉为其难地接过卡,刚走又被赵忱之叫了回来,他说:“忘了告诉你,那张卡不能刷一百万以上的。”
吴越剜了他一眼,心想现在他妈阶级分化太严重了,我就想去门口小商场看看,他居然嘱咐我省着点儿花不要随意刷一百万!
他去外头转了两个小时,完美完成了任务。待到员工会议结束,赵忱之在宝贵的午休时间偷偷跑到西饼房时,他递给他一块电子表。
“这个防冷水,不防热水,不要带着洗澡。”吴越说。
“咦?”赵忱之把表戴上,“……好吧。”
“卡还给你,刷了你五百多。”
赵忱之接过卡:“……好吧。”
他走后,跟着老让钻研技术的马克问:“波特儿,你给赵总下了蛊了吧?”
吴越说没啊。
马克说:“他在你面前简直老实妥帖得不像话。”
吴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老实妥帖?他把我连降三级还扣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你都选择性遗忘了?”
马克说遗忘的是你吧,怎么这两天不提辞职了?又复婚了?年轻人对待感情要慎重,别他妈结了离、离了结的,浪费人家基层民政干部的时间。
吴越被他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过了会儿跑去捶了他一拳。
马克被直捣中段,为了演出效果夸张地连退八步,“哐”一声撞在了操作台上。老让正趴在台子上研究新款芝士蛋糕,这下子全完了,于是他将摔烂的蛋糕从地下抓起来,分成两份,一份配合单臂过肩摔及后□□压制塞进马克嘴里,一份配合扫腰塞进吴越嘴里。
日餐厅以及酒吧的开业既意味着赵忱之的整顿工作告一段落,也意味着酒店终于零件齐全,正式站在了重新出发的起跑线上。
这两个部分都相当争气,一开始就显露出了强劲的势头,尤其日餐厅,订餐必须提前五天至一星期,还拉拢了许多周边酒店日资企业的高管长住客们。在全市现存的日餐厅中,它算是把口味正宗、环境优雅与要价死贵搭配得最好的那个。
总厨鸠山老先生善于单打独斗,生意再忙都不要二厨,担心对方水平不够砸了他的招牌,甚至服务员都不愿意增加。
结果就苦了徐光芒、郝江南以及另外一位日餐厅跑堂毛汤姆,小徐绝大多数时候身兼二职——外间服务和在厨房打下手。当他被喊去厨房的时候,郝江南便忙得滴溜乱转,好在她护士出身,手脚灵活反应快,而且忍辱负重。
此外日餐厅门口还有个迎宾姑娘,也是酒店员工,虽然漂亮但大部分时间都像根木头似的,这里不多介绍了。
日本菜或许贵就贵在形式,它们寿司底下的配菜叶子虽然图案不算复杂,对雕工要求极高,一点儿错都不让有。
鸠山先生大概有意收小徐为徒,很快就把雕刻工作交给了他。小徐没了空闲,大部分时间都穿着日式工作服站在料理台后面磨刀擦碗切鱼划拉菜叶子做准备工作,偶尔埋怨自己985毕业的怎么会沦落至此。
鸠山是不管这些的,营业时间结束了就走,只有觉得不满意时才出来提点一下。
郝江南和小徐换班干活,他切菜时她擦桌椅,他擦地板时她切菜。毛汤姆过去练过截拳道,短小精悍,喜欢无故剥衣服,露出他武师一般标准的精肉肋条骨,为此没少被郝江南毒打。
对于不远处西饼房的吴越和马克来说,日餐厅极大地提升了他们的幸福感,一逮着空就轮流过来刺激小徐。尤其等过了上午九点,饼房暂时休息,两人的固定项目就是去日餐厅串门——当然是从后堂走,他们还不至于没轻没重到那个地步,去影响充满香氛和轻音乐的前堂正常营业。
这个时间日餐厅也没开张,正在做准备工作。鸠山喜欢凌晨早起自己去市场采购,此时会找地方打个小盹;郝江南在细致地擦桌椅,小徐通常眯缝着眼埋头刻菜叶子,毛汤姆则钻在厨房洗涮鸠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吴越和马克总是先和郝江南打招呼:“辛苦啦,郝露西子,贵店之地板真是光可鉴人啊!”
郝露西子白了他们一眼,不搭话。
马克又去惹小徐:“光芒啊,还刻萝卜呐?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觉得你缺少一样东西——电镐。要不哥们给你捐款买一个?”
吴越说:“怎么电镐呢?不得劲啊,必须多功能电锤电镐两用冲击钻。”
马克说:“哎呦那就贵了!”
小徐说:“去你们妈的。”
此话一出,那两人兴奋了,他们现在不管小徐叫汉奸,管他叫野尻队长,和鸠山太君正好成一对儿。
马克倒退两步,又正步走上前,“啪”一个敬礼,脚后跟一叩:“报告!”
吴越缓缓点头,老谋深算地说:“咳嗯,前线吃紧,来电催要四百万斤粮食,从中国农民的嘴里掏粮食,很艰难啊!对了野尻君,新四军江淮支队的主力,查清楚了在哪里的干活?”
眼看着小徐要举刀,鸠山先生推门进来了。
老先生中文不行,虽说在认真学,但前脚学后脚就忘。他不愿意时刻依赖翻译,再说酒店也不可能为一个日本厨子专门配翻译,所以他和手下人的交流大多是用日语、手势和三句半的英文。
当然也有沟通不了的时候,每到这时老头就急红了脸,和小徐、郝江南、毛汤姆四个人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扑腾得跟斗鸡似的。
吴越和马克上去跟他打招呼:“早啊鸠山先生。”
老头和蔼地说了句汉语早上好。
吴越说:“不知皇军在本地住得惯否?您看这‘王道乐土’大好亲善景象……”
郝露西子柳眉倒竖,猛挥起拖布朝西饼房的家伙们打去,吴越和马克笑着往后退,指着说:“干嘛?干嘛?花姑娘家的这么凶!”
郝露西子亮出祖传的梅花枪功夫,枪枪直指要害:“滚,滚!”
两人被她横打了出来,一边狼狈地从室外小路往饼房逃,一边还要跟鸠山老头调笑:“我们开路以马丝了,明天再来!”
老头儿反正也不明白他们说什么,陪着点头:“要来玩哦!”
郝江南冲出来骂:“同样的戏码天天上演,你们烦不烦啊?!”
吴越笑道:“不烦啊妹妹,我住在你家时,你也天天演一样的啊。”
郝江南说:“干你屁股!”
吴越没听清,问:“什么?”
马克飞身扑过去捂住了郝江南的嘴:“露西子,大姑娘家要讲文明!”
郝江南却努力地断续吼了出来:“我找好多壮……来……屁股!!”
吴越说:“哎?”
马克扑回来把他拉走了。
吴越被拽着胳膊往前,边走边问:“露西子说什么?”
马克经过突击学习后已然开了窍,深谙此道似的说:“都是黑话,不听也罢!”
这天吴越下班回去,惊骇地发现赵总居然在家睡觉,而且是蓬头乱发仰面睡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游戏手柄,唇边隐约一圈青色胡茬。
吴越蹑手蹑脚走近,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确信正常,便举起遥控器把电视屏幕关了。
赵忱之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睛问:“几点了?”
“下午三点。”吴越说。
“哦。”赵忱之翻了个身,找到遥控器,又把电视打开了。“会玩游戏吗?”他问。
“网上斗地主。”吴越说,“你什么情况?今天没去上班?”
赵忱之连起个身都不愿意,侧躺在沙发上按动游戏手柄:“嗯,我请补两天假。这不过分吧,我通常到了一个新酒店后,每三个月才休息一次。”
吴越心想也是,搬来以后似乎从未见他休息过,普通员工都能做六休一,他却是日以继日连轴转。他突然想起自己被剪刀划伤的那天,赵忱之也在家呆着,于是问:“你遇见我时也是正好休息吗?”
赵忱之说对啊,这么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吴越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这都是什么运气,要是有我这个倒霉的几率,潘金莲拿一根晾衣杆都能砸到东西南北中五位大官人,足以组团杀武松了。
电视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