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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青微微按住了如云想要操琴的手,他那冰冷光滑的皮肤带起了如云手背上的一串惊悸之感,她微微惊愕地抬头看向陆元青,却见他柔和一笑道:“不着急,这位阿源姑娘后来如何了?她……可还在这祝府之内?”
如云听到这句话,似是突然感到很惊慌,她佯装镇定地钩了钩三味线的弦,却听那弦在静夜中发出了一声诡异的脆响,这时如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阿源,一个月之前失踪了,她,不知道去了哪里。公子派出去找寻她的人回来禀告却说,说她死了。”
陆元青闻言微微诧异,“死了?”他默默想了想又问道,“之前的一段时间,祝府中可来了奇怪的人?也不能说奇怪的人,或者算是你家公子的朋友,很可能在这里小住了一段时间,你家公子应该很重视此人……”
却见如云微微摇头,“公子的朋友十分多,而公子本人又极喜欢呼朋唤友喝酒宴乐,有时候是在外面,有时候也会带回府来,还有朋友甚至会在府中小住,这种事在祝府是极平常的事情。”
陆元青点点头又问道:“今年春闱会试你家公子可参加了?这段时间前后府中可来了不一样的人?”
听到此问,如云却是猛然间脸色泛白,她有些惊恐地揪住了袖口,断断续续道:“有。公子会考回来之后似乎是带回了一位有苏州口音的公子,据说那位公子也是今年参加春闱会考的考子,姓什么来着?赵公子还是钱公子?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的是……”说到这里如云略微停住,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右袖口,陆元青自然没有漏掉这一点,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她讲下去,“公子十分喜欢去找这位苏州公子,他应该和这位苏州公子关系不错。他还将阿源派去照顾这位苏州公子了……”
陆元青轻轻拉起如云的右手,不顾如云的惊慌,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她一直紧攥的衣袖,她细腻洁白的手臂之上竟然有一处极为骇人的巨大伤疤,从伤疤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新伤,疤痕的中间犹能看到鲜艳的粉红新肉。陆元青轻轻触碰那疤痕,毫无意外的,那熟悉的轻微颤抖感再度从如云的身上传来,犹如之前她为他更衣时的触碰一般,让陆元青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惊惧和不安。
陆元青轻皱眉头,似是喃喃自语,却是看着如云道:“这是怎么来的?是谁竟然忍心在这么无瑕的手臂上烙上这样可怕的伤痕?”
如云难堪地收回自己那可怖的右手,声音已经如小猫般呜咽:“是我自己的错,我那日酒醉无德,误闯了那位苏州公子暂住的院落,我不知道那里不许任何人进去。我只是多日不曾见到阿源,有些想念她罢了。自从她去照顾那位苏州公子之后,我就很难再见到她。我真的不知道……祝府里除了阿源,我不相信任何人,我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陆元青在心底微微叹息:你相信阿源,和她说不敢对别人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是个哑巴。祝东楼将那位苏州公子与世隔绝开来,不许任何人接近,却独独派了他并不喜欢的阿源前去照顾,又何尝不是因为哑巴不能泄露任何秘密呢?而如今阿源失踪了、死了,那么这秘密就成了真正的秘密了。
陆元青心中早已洞悉实情,但看着面前女子柔弱抖动的肩膀和伤心不已的神情,还是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如云的肩膀,“别难过了,伤口总会结痂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深夜滋长了人心底无限的软弱,况且面前又有一位这么温声细语的公子对她低语,如云终于克制不住,靠在了他的肩头,虽然他的身体冰冷得怕人,可是她喜欢他温声说话的样子。
陆元青没有拒绝如云,却也没有伸手搂住她,他只是慢慢且轻缓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问道:“如今那位苏州公子还在祝府中吗?”
如云靠在陆元青的肩头,细声道:“没有……他和阿源一起不见了。”
陆元青静默了片刻又问道:“如云可读过《风波鉴》?”
如云轻轻摇头,“没有,我识字不多。不过那书如今似乎很出名。”
“你家公子可喜欢吟诗作对、赏析字画、书写文章?”
如云轻笑道:“我家公子只喜欢赏析美人……”
陆元青欣然一笑,“这点我倒是深有同感,祝府的美姬伶人可谓数不胜数啊。如云姑娘为在下弹一曲吧,不弹那三味线了。”他微微一指一旁琴架上的古琴,“就弹一首《凤求凰》吧?”
如云闻言眼波流转柔柔一笑,“好,听陆公子的。”
夜深静而悠远,如同如云行云流水的琴音,她的琴声中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柔情,将一首《凤求凰》发挥到了极致,婉转如诉的琴音顺着乌夜的延展弥散开去,这一夜只觉得整个祝府都凝在了一片深切缠绵热烈旖旎的曲意之中……
第二日清晨,沈白和陆元青一起返回了汴城县衙,沈白没有坐轿,所以轿夫都先行回县衙去了,只余下了沈白、邵鹰和陆元青缓行回去。
沈白静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昨夜……元青和那位如云姑娘似乎是欣赏了一夜琴曲啊?”
陆元青微微点头,“是啊,昨夜如云姑娘兴致颇好,所以我也乐得做她的‘知音’……”
一旁的邵鹰哼了一声,“某人倒是一夜温柔缱绻,惬意得很,看来心中记挂着案子的只有我和大人了!”
陆元青“啊”了一声,看向沈白,“怎么大人昨夜与那飞雪姑娘没有一夜温柔缱绻不成?”
沈白一笑,“祝公子的美人再美,沈某也是不敢消受啊……昨夜我是枯坐一宿,听了一夜窗外飘来的琴声啊,倒也是动听得很。”
陆元青悠然一笑,“那飞雪姑娘岂不是一腔柔情无人诉?大人你这是辜负佳人啊……”
邵鹰“嘿”了一声,“有我邵鹰在,要那女人安安稳稳不作怪,自己睡上一觉,还不是容易至极的事情。”
陆元青慢吞吞道:“不过是个貌美多情的柔弱女子罢了,邵捕头的那些冷酷手段未免用得太粗鲁了吧?”
邵鹰怒道:“我粗鲁?你怜香惜玉!一整夜都用来听琴,浪费了这么好的夜探祝府的机会!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果不欺我!”
陆元青见他这般暴躁,却是微微笑起来,“大人,昨夜一定不是安稳地枯坐了一宿吧?有邵捕头在,恐怕也是安稳不了的。”
邵鹰闻言瞪眼,沈白却是神秘一笑,“元青呢?昨夜可有什么发现?”
陆元青却是装呆到底,“这次嘛,大人先讲。”
沈白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发现嘛……这祝府中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有些不同寻常。元青不觉得吗?”
陆元青点点头,“祝府无事闲养了这些美人在,难道只是因为祝公子的特殊喜好不成?我想恐怕这些美人是另有些用处的吧?”
沈白摇头一笑,“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自古英雄就是难过美人关,沙场上屹立不倒的豪杰,往往最后都是英雄气短在那销魂的红纱帐中啊!祝大公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够妙,却也够歹毒!”
陆元青笑了一声,“大人不过是夜宿在这祝府一夜而已,就已生出了这种自危之叹,倘若是那空有抱负却难以舒展才能的清高书生,在自己最落魄无奈的时刻,偏偏在这祝府之内寻到了那善解人意的‘颜如玉’,又会如何呢?”
沈白闻言慢哼一声,“恐怕会在这销魂窟、英雄冢里长醉不醒了吧?”
邵鹰接口道:“我昨夜探了探这个祝府,果然有意思得很。其中房屋的排列不同于一般的府宅,而像个迷宫一样是个环形走向。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祝公子有心困住谁,而这人恰恰又是个不顶用的书生的话,那么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己逃出去的。”
沈白看了看陆元青,他在邵鹰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沈白决定打消他那种想要荐贤归去的想法,所以问道:“元青,昨夜如云姑娘当真只是弹弹琴而已吗?她什么都没有说吗?”
陆元青在心底叹口气后道:“春闱会试之后,祝公子带回了一位苏州口音的公子,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他曾派了一个叫做阿源的姑娘伺候这位苏州公子,可是如今这位苏州公子和那位阿源姑娘都不见了,而且据说这位阿源姑娘已经死了……”
沈白一脸“我就知道”的笑意,“还是元青有办法,既能和佳人一夜赏曲,又能收获不少线索。”
陆元青欣然一笑,“大人过奖了。”
一旁的邵鹰闻言哼了一声,“书呆子的酸法子而已……”
陆元青闻言却是点点头,“是啊,我能想到的都是这些酸法子而已,那邵捕头对此案有何高见?”
邵鹰“嘿”了一声,“老子觉得别和这个姓祝的兜圈子了,直接和他摊牌得了。如果那两个看书看到死的家伙真是这个姓祝的做的手脚,那么他必然会因此而有所异动;如果不是姓祝的下的手,也一定和函意坊脱不了关系,这姓祝的或许知晓什么内情,他也可能会出于自保而供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沈白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陆元青道:“元青的看法呢?”
陆元青和气地笑了笑,“邵捕头所言极为有理,我赞成先探探祝东楼的口风。不过那身份不明的死者还需要继续查找他的身份。”
沈白点头道:“我一直派人在查,还有刚刚元青提到的那个神秘的苏州公子,我会联系苏州府协助提供今年春闱考试苏州考籍的生员名单,看看其中有没有考后至今未归故里之人。”
陆元青笑了笑,“大人考虑得极是。”
风波鉴(10)第二凶案
汴城县的东镇有一片天然湖,每年盛夏芙蕖盛开之时,多有附庸风雅之徒到此吟诗作画。如今不过是四月将末,还未到那水中芙蓉的花期,所以湖边少了那些盛夏时分清晨赏荷的雅士,显得清静不少。
雨期已至,清晨的荷塘远远望去似有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梦幻之美。
似有船桨哗哗荡开的声音,那影影绰绰的船影隔雾随着水声徐徐划来。待行近一看,原来是个上了年岁的老艄公在慢悠悠地划着船,他的船头挂着一个鱼篓,里面满满的都是起大早网来的鱼儿,看来这个老艄公今早没有白忙活。
志得意满的老艄公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有了一丝满足的笑意,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大大地灌了一口酒,苍老的嗓音哼起了一首调子:“渔师得鱼绕溪卖,小船横系柴门外。出门老妪唤鸡犬,张敛蓑衣屋头晒。卖鱼得酒又得钱,归来醉倒地上眠。小儿啾啾问煮米,白鸥飞去芦花烟……”如此满载而归的清晨,老艄公唱起的依旧是让人心酸的调子,让闻者不由得慨叹这渔家的辛酸之苦。
忽然船身似乎有了微微的颠簸,然后慢慢停住了,老艄公疑惑地又摇了摇手中的船桨,可那桨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摇动起来相当吃力。老艄公心道,今年的水草长势倒是旺盛,想必是把桨给缠绕住了,便用力甩了甩那似被困住的左桨。在老艄公的用力甩动下,桨板被抽出,与此同时却有一物冲出了湖面,只听哗啦一声,似乎是个枯枝因为老艄公的桨板搅动被顶出了湖面。
老艄公嘴里哼哼着:“这缠人的水草……”他略举起桨板想拍打那段枯枝,可是桨板拍下的一瞬间,老艄公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只见那“枯枝”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