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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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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捷羞愧地低下头来:“只有那五千兵马,战斗力不及精锐的十分之一。”
    苏光复的指甲深深刺进自己掌心,自己都能感觉得到那一片血肉模糊。他深深吸气,努力保持自己云淡风清的形象:“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回去整顿人马,能拉走一个是一个。咱们星夜行军,直接往靖唐关出发。”
    从这里继续往北,翻越一座雪山,再淌过两道冰封的河流,便会有靖唐关的人前来接应。苏光复此时无法可想,唯有将所有的人马集中在靖唐关,瞧瞧自己还有多少本钱。
    黄捷与叶仁青领命而去,苏光复默默瞧着苏暮寒整理铠甲,他不用乌金帮忙,自己亲自取了草料去喂墨离,亲昵地将脸贴在墨离脸上,一人一马相互偎依,神色间添了些酸楚与凄凄。

第六百一十四章 交锋

    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中,苏暮寒魆黑的战马墨离如一道犀利的闪电,划破寂静的雪野,直插黄捷与叶仁青所在的屯田大营。
    苏光复与苏暮然各骑一匹青骢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到了约定的黑山口,苏暮寒轻轻勒住了缰绳,墨离前蹄腾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冲着苏暮寒咴咴叫了两声。苏暮寒安抚地拍拍它的头顶,一人一马都安静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屯田大营关得严严的大门。
    离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终于发出轻微的轧轧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一队人马无声走出,当前的正是黄捷,他身后便是叶仁青。
    五千兵将刚从睡梦中唤醒,被自己的主帅催动,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雪野,以他们最迅捷的速度迎向立在黑山口的三骑。
    苏光复强抑着心中的失望,与黄捷简单对视之后,给他指明道路,要他命令军队直接翻越黑山口,与靖唐关的人汇合。
    队伍堪堪走到黑山口下,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忽然响起,几颗照明弹腾空,黑魆魆的山口两边,骤然亮起了无数的松明火把。
    右侧的一队人马,赫然是李之方父子亲自带队,他们旁边是楚朝晖与罗琪的坐骑。左侧的队伍,便是屯田大营另三名将领,各自身披战甲,手中刀剑霍霍指向黄捷的五千人马。
    见到楚朝晖一袭连着兜帽的黑色大氅端坐在枣红马上,被松明火把映照的面庞格外苍白,苏暮寒的心刹那之间被刺得千疮百孔,却似乎又被凝气成冰的寒夜结成层层坚痂,再也学不会柔软。
    母子分别已然三月,在这种形势下见面,全无一丝欣喜。楚朝晖昂然望着对面的军队,还有隐身在旌旗底下的苏暮寒,拿手中马鞭遥遥一指,先对着那五千士兵开口。
    “你们是堂堂正正的西霞子民,怎能随着奸人行不义之事?做为军人,眼里该看到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而不是满足哪一个人的私欲。”
    仓促间被带出的这五千士兵,有一半人不晓得今夜紧急行军所为何事,只知道跟随自己的主帅号令。
    眼见李大将军亲自围堵,安国夫人又义正言辞,触动前日安国夫人在点将台上的铿锵之语,有好些人觉得黄捷行事不够磊落,已存了退缩之意。
    眼见军心浮动,黄捷再顾不得从前的伪装,他大喝道:“莫听她信口雌黄。明明是当今陛下不公,苛待新任的安国王爷、苛待咱们苏大将军的独子。咱们誓死追随苏大将军,怎忍心他尸骨未寒,亲生骨血便受这种磋磨?今次宁肯背上骂名,也一定要替忠良遗孤讨个公道。”
    “黄捷,凭你巧舌如簧,莫想蛊惑我西霞军心”,楚朝晖手里的马鞭遥指着黄捷,切齿说道:“分明是你们一群人妄图颠覆大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黄捷,你也是条汉子,行事却不够磊落,守着这五千子弟兵,却要将他们带上死路。说什么替苏睿鸣不平,你敢不敢承认苏睿其实是死在你们手中?”
    哗得一声,如同一瓢凉水溅进滚烫的热油中,两边军营里如同炸了锅。不管是黄捷那边的队伍,还是李之方的手下,都在窃窃私语,一时群情激奋。
    苏暮寒只觉得有把锋利的斧头将自己的脑袋一劈两半,他怔怔立在了原地。
    他的印象里,母亲虽然柔婉,说话做事从来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曾说半句谎言。今日军前既然公开指责黄捷等人,必然不是一面之辞。
    叶仁青触动心事,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无言以对,悄悄往苏光复身后缩了缩。唯有黄捷依旧开口狡辩道:“苏大将军之死,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楚朝晖你不要血口喷人。”
    两个隐匿在军中的奸人同时现身,楚朝晖嘿嘿冷笑,手里的马鞭一直不曾放下。她脸上如被寒霜清覆,凝结成片片冰花。
    瞧着往苏光复身后瑟缩而去的叶仁青,楚朝晖冲着二人怒喝道:“不是你,便是他。叶仁青,你敢不敢对着皇天厚土起誓,班师回朝的途中,射向苏睿的毒箭跟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被苏光复狠狠瞪着,叶仁青硬着头皮回道:“军中人人尽知,苏大将军伤在敌人箭下,因伤重不治,不幸中途罹难。夫人这种说法,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某不能领受。”
    “够了”,李之方手中长剑出峭,远远指着黄捷与叶仁青等人:“那天本将军就在苏大将军身畔,清楚地听到了弓弦响动的声音,射箭之人就藏在咱们军中,一时不查才酿成千古大祸,叫你们隐藏得如此之深。”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听在苏暮寒耳畔,每一句都如腊月天的惊雷、六月的飞雪,将他轰得晕头转向。
    心间却是清明的,那时自己曾托兵部的人打探,晓得那一战的凶险,却未曾听过父亲受伤的传言。去岁腊八节那一天,他本是开心的等着班师回朝的喜讯,未曾想以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城的消息,直接是父亲去世的噩耗。
    他那时悲痛欲绝,迁怒于慕容皇族,竟无瑕思考过父亲的死因。
    许许多多个环节渐渐穿起,面对苏家人的殷勤与激进,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不敢深究,生怕自己骑虎难下,揪出的是不想接受的事实。
    苏暮寒一时心乱如麻,却忽然听到对面母亲冲着自己大喊:“苏暮寒,你世受西霞俸禄,竟敢起兵叛乱,是为不忠;错认杀父仇人、与豺狼为友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如何对得起你父亲昔年的教导,还不赶紧下马认罪?”
    字字句句都如重锤,击得苏暮寒骑在马上的身形摇摇欲坠。眼见他心神恍惚,乌金悄悄打马上前,稳稳托住苏暮寒的腰身,低低唤了声主子。
    苏暮寒蓦然清醒过来,眼前又闪过金銮殿上袁非血洒台阶的画面,经年的仇恨与压抑如潮水绝堤,苏暮寒不敢去追究父亲离世的真相,却发出一阵悲愤的嘶吼:“千错万错,都是你们负我父子在先,我替自己讨个公道,何错之有?”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断义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边城片片雪花大如轮,洒满了楚朝晖的全身。面对苏暮寒的嘶吼,她满面悲恸,哀哀说道:“你皇祖父与皇祖母从小疼你如珍宝,你姨父姨母将你视若亲子,一家子骨肉至亲,何曾有半分对不起你?”
    苏暮寒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讽刺地说道:“母亲,难道你向姨母低头的时候,心里没有半分委屈?一样是楚家的女婿,凭什么要我的父亲向他俯首称臣?一样是楚家的外孙,凭什么我见到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要行叩拜大礼?什么叫疼如珍宝,什么叫视若亲子,母亲何须自欺欺人。”
    第一次听到儿子这样大吼着说出自己的心声,楚朝晖才晓得这些年的积怨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她哀伤地摇头:“暮寒,你是魔怔了么?”
    见楚朝晖依然苦口婆心,想要劝得自己回头,苏暮寒将手猛得一摆,大喝一声:“够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苏暮寒翻身下马,不顾天寒地冻,跪在雪地间冲楚朝晖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轻蔑地抬起眸来:“这是儿子最后一次给母亲行礼,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往后一拍两散,各凭本事。”
    一跃身,苏暮寒轻盈的身形在雪雾中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墨离背上。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也同时挥动,那件承载着他许多回忆的四合海浪纹大氅从身上翩然滑过,衣襟的一角如蝴蝶的羽翼纷飞,缓缓飘落在雪地里。
    苏暮寒横剑立马,冷冷说道:“对面军中,曾有不少往日兄弟,今日咱们割袍断义,再见面时大家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眼见苏暮寒话说得决绝,楚朝晖心间哀痛难当。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向苏暮寒,怒喝道:“逆子,事到如今依然不知悔改么?”
    苏暮寒再不答话,将宝剑一挥,命黄捷传令下去,速往黑山口撤退。
    如此对答之间,两边的士兵都听得清楚明白,若今日有谁随着苏暮寒离开,便是叛国的大罪。士兵们都有亲人在国内安身,哪里愿意行这不义之事?
    黄捷领着的五千人马里头,已然有人开始哗变。他们悄悄挪动着脚步,想要回到李之方的阵营。
    有两个士兵心情迫切,紧跑了两步想要离去,被黄捷的亲信手起刀落,砍杀在皑皑白雪之上。
    瞧着自家将领如此凶残,本就不情不愿的五千人顿时一阵哗然。武力的镇压抵不住士兵们离去的脚步,片刻间又有几十人越众而出,往李之方的军队这边跑来。黄捷面上无光,他将大手一挥,想要吩咐就地射杀。
    苏光复早对这五千人马没了信心,他黯然摇头,摆手制止道:“肯随着我们留下的人,自然个个都要忠肝义胆。那些游移不定之人,就由他们去吧。”
    黑山口雪浪滚滚,两旁的路面冻得似水晶般透明,苏光复只感到彻骨的寒冷。方才苏暮寒的恍惚与犹疑,点点滴滴都落在他的眼中。
    比起这五千乌合之众,他最迫切的还是要安抚苏暮寒那颗已然起疑的心。
    队伍还在继续分裂,片刻之间,黄捷这边仅余了不到二千人,几乎全是他的亲信。
    黄捷大手一挥,自己在前开道,叶仁青手握长枪断后,二千人马护着苏暮寒等几人,想趁李之方的队伍三面还未包抄之际铤而走险,直接往黑山口深处撤去。
    母子间见这一面,大约便是永远。楚朝晖瞧着苏暮寒拨转马头,紧随在苏光复身后,望也不望自己一眼,摇摇牙也要挑起他们的纷争。
    她大声喊道:“苏光复,你这口蜜腹剑的小人,假惺惺做什么良善之辈,无非欺负苏暮寒年轻。射杀苏睿的命令便是你亲口颁下,是也不是?他的父亲分明是死在你的手上,你还装什么好人。”
    无心插柳,却一语中的,歪打正着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苏光复脑间嗡得一声响,偷眼去望一旁纵马如飞的苏暮寒,只见苏暮寒置若罔闻,他紧抿着嘴唇,脸上表情刀刻斧凿一般,眸色深邃而又幽暗。
    苏暮寒多疑,这些日子相处,苏光复比旁人更能窥得他的心思。若他大声开口询问,便是心里没有芥蒂,若他把一切事情藏在心底,便是已然存了疏离。
    生怕楚朝晖的话再次动摇苏暮寒的判断,苏光复回头讽刺的讥笑:“夫人编故事的能力见长,苏大将军分明是死在抗战杀敌的战场上,你却胡乱攀咬了一圈,这莫须有的罪名苏某可不敢当。”
    “呸,男子汉大丈夫当行得正坐得直,你敢做不敢当,十足的奸佞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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