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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与我夫家政见不和,姐姐我怎么能与之会面?于公于私,妹妹你说我有哪一点需要见这高衙内?相见,争如不见!”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但白沉香哑口无言,高强站在屏风后更是如醍醐灌顶,脑中一片空白:原来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自己从小品读其词句,想望其风采的易安居士,而是自己政敌的妻子,是与自己在同一个红尘名利场中打滚的人!那一个梦中的天仙化人、锦心绣口的女子,竟是只能存在于自己梦中,即便是穿越了九百年的时空,却依然只能追寻着自己心中的幻想,永远捉不到真实的半点衣角——抑或,这才是最真的真实?
自他在殿帅府后院的屋中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周遭的一切从未如眼前此刻一般,显得如此真实而残酷,原本心目中的历史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这里就是我的世界了……
等到他从呆立中醒转来,舱中已没了人声,只听踏板声响,女声笑语渐渐隐去,显然是两人话已说完,白沉香送李清照出门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蓦地从屏风后闪出,两步抢出船舱,一跃上了画舫船头,尚未立定就看见白沉香在园门处与一个女子执手话别。
那女子背向这边,一身湖水绿的绉纱长裙曳地,乌黑的秀发用一根长长的白玉簪子挽起在头顶,露出两道香肩斜斜削下,娇怯怯的身子仿佛夏风也不敢劲吹,只以些微气力轻轻拂动她的衣角和发梢,望去真如一副画中行人模样。
高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喊什么?是象街头小痞子一样大叫“李清照回头”,还是来两句豪言壮语,说什么“总有一天要你正视我”,或者干脆逼出点王者之气来,令对方“虎躯一震”,啊不,应该是“娇躯一颤”?
他就这么傻楞楞地站在船头,却恰好落在白沉香的眼中。这位花魁娘子可是最精灵不过的人,眼见得高强这般情状心下也是叹息,假意将眼神越过李清照的肩头向这边望来,口中只不着边地应付几句。
李清照自然立刻觉察到这手帕交的异状,便也回过头来看。她的脖颈这么一转,高强的心跳顿时加速,只见那略微尖俏、白皙如玉的下巴从垂肩的秀发后旋过来,还未等高强细看她的额头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已经将他全身罩住,只这么一扫,高强顿时便觉得眼前好似亮起一道精光,那两泓秋水已经将他的全副精神都吸引过去,比前次在怡红楼上两人的视线在楼上下交会的那一瞬间更为动人心神。
在心中觉得是万千世纪的光景,其实却不过是刹那风华,李清照的眸子一扫即过,旋即又把头转了过去,与白沉香携手而去,当地只留下高强一人独立船头,半晌才醒转过来,仔细回味一番刚才的那一刻眼神交会,不由右拳狠狠在左掌心打了一下:“怎地除了那双眼睛,其余五官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两次了!”
等到白沉香送人回转来,见高强已坐在船舱中,神情若有所失,便上前赔笑道:“衙内,适才李姐姐的话你也听得明白,香香可是给你说尽了好话,做足了工夫,怎奈……”
对着白沉香,高强的脑子可就立刻灵活起来,把手一抬,阻止了她继续,开口道:“香香姑娘,其实本衙内此刻推想来,那李易安如此反应乃是理所应当,如此情形下欲谋一见实在是难比登天,为何你先前可以担保玉成此事?”
“这……”白沉香一窘,旋即笑道:“衙内有所不知,我那李姐姐闺房中愁烦之事甚多,常在奴家面前生些慨叹,有些怨怼之意。兼且她对衙内的辞章实是推崇的紧,故此香香便以为从中下些说词,必可打动彼心。岂料李姐姐心如磐石,这一节可料错了。”
“愁烦之事?什么愁烦之事?”高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这个信息上来,他本以为李清照早年的夫妻生活是一派夫唱妇随的鸳鸯蝴蝶景象,岂知其中另有玄机,忙连声催问。
白沉香娓娓道来,原来李清照的父亲、原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属旧党中人,前年定党籍案时把他也给牵扯上了,当时赵挺之却是蔡京身边摇旗呐喊的干将,对自己的亲家下起黑脚来照样是毫不留情,不管李清照如何向丈夫和公公求情,最终也没能改变老父被贬的命运,相反自己也因为此事在家中颇受了些言语,由此便生了怨艾。
高强精神一振,忙追问道:“既是心存怨艾,为何本衙内适才听她在船舱中说话,维护夫家不遗余力,全无半点怨怼的意思?”
白沉香摇头道:“衙内,你这可错了。所谓出嫁从夫,既然李姐姐已经嫁入赵府,那便须得当自己是赵家人,若要严格说来,李姐姐为自己父亲向夫家求情这一节,多少可要落些不是呢!据李姐姐自己说,倘若不是因为夫家附和蔡相公推行党禁一事过于阴损,即便是事关老父,她也是不便开口的。因此上对夫家不满是一回事,临到今日这般事态时却还是要站在维护夫家的立场上的。何况……”说着眼睛望高强脸上一转,掩口不语。
高强始则不解,既而恍然,悻悻地道:“何况对方又是本衙内这等色名在外,专一喜好狎辱人妻的恶人,是吧?”本来他这些日子以来混的风生水起,始作俑者的小环又对自己是服帖的很,几乎把这茬都给忘了,怎知今日又给提起,心里着实有些憋屈。
白沉香失笑一声,赶紧又忍住,向高强笑道:“衙内这可言重了,李姐姐未必是有虑于此,看来还是格于夫家的立场,才不愿与衙内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衙内适才为何如此沉得住气,听到李姐姐断然拒绝相见,却在屏风后一动也不动,倒教香香也颇为意外呢!”白沉香说罢,用把团扇遮着下半边脸,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直盯着高强,藏不住的一股笑意。
高强开头一楞,既而捕捉到这名伶眼中的笑意,这才恍然:“敢情是个女人就喜欢八卦,对别人的情感生活总喜欢多挖点内幕出来,这可不理你了。”
不过他此刻心中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自己可也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对方听说也是一个出色当行的大才女,而且自己他日说不定与蔡京也会在政坛角力甚至是明着撕破脸,到时这位蔡颖大小姐当如何自处?
(第三部第二十八章完)
第三部 出仕 第二十九章 洞房
小说巴士 更新时间:201077 17:00:59 本章字数:4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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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描金彩绘龙凤喜烛,插在修长的美人型烛奴上,它的光焰欢快地跳跃着。两盏垂着金色流苏的八角薄纱大红宫灯,悬在屋中央,把洞房四壁映成了一片绯红。
“啪”地一声轻响,龙凤花烛上烛花一爆,让坐在床沿的新人微微一惊。自从被送进洞房以来,这般枯坐的等待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绣金的大红盖头把她和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眼中只是一片神秘的红色的朦胧。静谧的房间里好象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禁不住地思想中各种头绪纷至沓来。
一会儿,她揣想着未来的夫婿究竟是什么模样呢?他好象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人,本来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是在这次祖父重登相位的过程中,一直被蔡家倚为盟友的童贯远在西北,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相反是他和他那靠着踢球当上殿前都指挥使的父亲居功厥伟,几番筹谋,不动声色就让宰执易主了。随着前几天的圣旨褒扬,公爹已经加太尉衔,成为大宋武职第一人,他也由原先的承务郎连升数级,授从七品宣奉郎,并且御笔命提举东南应奉局,创本朝荫补官员授实缺的最年轻记录,当朝后进中风头一时无两。
一会儿,她又回想着前几天与祖父蔡京的那番对话,祖父的叮咛到此刻都仿佛在耳边回响着:“颖儿啊,高强此子虽年方弱冠,然狡黠精明之处为老夫平生仅见,再加上他父亲高俅在官家面前宠幸日隆,此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祖父为你择此子为婿,固然是有片私心在内,欲加固与高家的联盟,然而又何尝不希望你得嫁一英雄夫婿?你每日多自恨为女儿身,采芹入泮都不能为,倘若能辅佐夫婿得以留名青史,亦可少慰平生了吧!”是啊,倘若自己的夫婿真个青史标名,也会是平生的幸事吧?
一会儿,她又想起母亲临行前所密授的那些闺房之事,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热了起来。那些往昔听到就会脸红心跳的事情,待会自己就要一一亲身去体会了么?他可是早就流连于花街柳巷中的,会不会嫌弃自己服侍的不好?“无,无耻!”她忽地轻骂了一声,自己堂堂的宰相孙女,翰林千斤,清清白白的女儿身,那小子怎能拿去与烟花女子比较?
忽而,她又怔怔起来:听说那眼下名震汴梁的歌女白沉香,原先就是一个勾栏中的行首呢,可据说是色艺双绝的绝美女子呢!听说还是“他”一手将这白行首捧起来的,自己可不知能不能胜过她?而且,他房中早已有了一房姬妾,还有个很得宠的小歌女呢,今后的心会有多少放在自己身上呢?
忽听门外人声渐响,紧接着转为喧嚣,外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守在门外的陪嫁婆子连声阻吓却全无用处,一大群男人声音喧闹着、叫嚷着直闯进来,好似整个世界忽然回到了她身边一样。
说来也怪,刚才还忐忑的心绪此刻却忽然平静下来,她稳稳地坐在床沿,静听外屋的动静,心田一片坦荡寂然。
只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要看新娘子,要闹洞房,却都被一个大嗓门给压了下去,那人嚷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厌物在此搅闹得多一刻,高兄便少受用一刻,圣人云‘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等岂可不识时务?都散都散!”
登时有人反对有人叫好,不过叫好的声音显然占了上风,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两个陪嫁婆子守在外屋,一个人脚步踉跄着直踏进来,跟着门轴轻响,里屋的门在他身后合上,落闩。
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手中的鸳鸯锦帕都绞了起来:揭盖头的时候到了吗?一生的良人啊,这就要见分晓了,心跳怎会如此之快,我要怎么办,怎会有种跳起来,逃出去,什么人都不见的冲动?颖儿啊颖儿,冷静,冷静啊……
那人一脚轻一脚重地直走到床沿,越来越近,蓦地眼前光线一动,那手已经伸过来掀盖头了!蔡颖的心跳成了一线,却见那手竟不再上掀,忽听身前那人大喝一声:“小乙,敬酒!”
这可把蔡颖给气的半死,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要命的当口,他居然还想着喝酒!”
可随即就知道不对,只听屋顶上一阵乱,水声到处响,一人朗声笑道:“承衙内命,敬各位来听洞房的亲友美酒!”跟着四面墙角人声大作,无数跳脚声从墙角传出来,却没一个敢开口骂人的,都捏着鼻子叫“谢衙内酒”“谢高兄酒”,跟着拖泥带水地渐渐远去。
蔡颖听得有趣,禁不住“格”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官人早料到这些人不怀好意,假意说什么趁早散去,其实都躲在四面等着听洞房,若有些私房体己的情事被听了去,那可羞死人了。故此他安排下人手在屋顶和四周,用酒水将这些人都淋了出来,还美其名曰“敬酒”,可真是叫人有苦也说不出呢!
只是这一声笑过,蔡颖心中顿时又忐忑起来:母亲出门前再三叮嘱,蔡家是钟鸣鼎食,诗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