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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点头道:“大娘闻得左相何相公病势渐重时,便料得朝中必有一场动荡,盖今日朝堂之格局出自衙内一手所创,大家数年相安无事,一旦何相公病逝,左相缺位,群臣必定是一场龙争虎斗。衙内为朝中重臣,人纵不服你,也要惧你,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相位虚悬,重利当前,势必要将有份染指者尽数驱除方可,到了那时,难道没有亡命之人出来弹劾衙内?以衙内目下众矢之地的形势,一旦大臣群起相攻,那时回天亦要乏力矣!”
“而燕青倘若出仕,再得蔡鲁公暗助,梁相公等人提携,不是燕青夸口,只凭官家昔日在丰乐楼与某相得,两制侍从如探囊取物。诚能如此,则可在朝中与衙内互为表里,将诸多明枪暗箭消于无形,更可令官家对衙内信之不疑。”燕青就这么说着,面上连一丝自得之意也无,直若理所当然一般。
高强心中却是暗赞,凭着他对于赵的了解,这位皇帝是典型的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性好征歌逐色,声色犬马,而且最信地就是身边人,高强近年来多在外面,陪王伴驾的时候少了,与赵相处时便觉得有些生分。而燕青当年在京城丰乐楼时,便哄得这赵官家无不如意,以燕青这身***场里滚出来的本事,堪称大宋朝天字第一号帮闲人才,若有燕青在赵身边,何愁他不服帖?而燕青若是经由蔡京出仕,在官场上又摆出不大依附高强地姿态来,势必可以从旁影响赵对于高强地观感。
可是这么说来,果真是蔡颖主动牺牲了自己,保他高强地安泰么?想到适才蔡颖那凄绝的神情,自己竟还是心存疑窦,高强实是不忍再往下想了,这样一个问题,真地是教他越想越痛,莫非真如蔡颖所说,二人缘分已尽,分开就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在他的心中,却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燕青鉴貌辨色,见高强神情恍惚,已知他的心意,亦叹道:“莫说衙内切身相关,便是小乙,初得大娘之书时,亦是叹息良久。衙内,大娘昔日心系蔡家,以故与衙内相左,自是她妇德有亏,衙内逐她到此隐居,亦是理所应当。然而今日剖心沥胆,不惜己身以报衙内,又是感人殊甚,小乙以为,如今之大娘,方可当得起衙内的命妇了。”
高强骤出不意,整个身子都立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燕青见状,目中更是显得温暖:“大娘在信中说道,她失德过甚,不堪为高家命妇,若以此身报答了衙内,亦可稍偿当年之过,而于衙内而言,亦可免去数年来正室无人之尴尬境地。小乙却以为不然,衙内乃是性情中人,当年高蔡两家刀兵相见,你尚且不忍休了大娘,难道如今大娘幡然醒悟,适可为衙内之良配,衙内却要心安理得地将她一生葬送,自家去逍遥富贵么?断无此等无情无义!”
高强脑中如被雷击,满天云雾一时尽散,站起身来大声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他这刻方明白了自己心中地迟疑和迷惑,究竟来自何处。是啊,若说蔡颖是要赎罪,隐居三年,乃至出家为尼,也已经足以为她当年心向外家之举赎罪了,况且这也委实不能说是什么大过,她到底没有作出什么倒反高家的举动来,一心一意还是想要高蔡两家共同兴盛而已,这也正是她出嫁以来一直致力之事。
何其如今,她已经醒悟昨日之非,愿意全心全意地为了自己着想,能够尽到一个真正的妻子所应尽的义务,自己却要将她逐出门去,坐视这样一个对自己情深意重地女子凄凉一生?无情无义,莫此为甚!
高强正是兴奋,燕青却又是一句话,恰似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衙内,为今尚有一件事为难,便是那李易安,衙内将如何处之?”
第十四部 三朝北盟 第七章
小说巴士 更新时间:201077 17:04:09 本章字数:6140
日,高强早早洗漱了,便与燕青等人出了宝珠寺,复师师与右京不知他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也不晓得昨日高强和蔡颖之间相谈的始末,夜来已是担了一肚皮的心事,见高强与燕青起行,便也跟着一同前来。
行到后山,却见金芝站在路口张望,一见高强到来如获至宝,飞奔下来扯着高强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娘早起剪了一绺头发去,亏得我眼快发觉,夹手夺了剪子,现今小环姐跟我两个轮班守着,此必是要官人相劝方好。”
高强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当先来到蔡颖所居草庐中,只见她正坐在蒲团上,神情宁定安祥,好似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眼见众人到来,她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待见到燕青时,方有些动容,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来。
高强瞥了一眼,见小环在一旁紧紧抓着一把剪子,一脸的惶恐担忧,便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许久不曾见大娘,现今还不上前见礼?”师师便当先万福,右京等亦跟着行礼如仪,便好似素常家中妾侍拜见大娘时的情景。
蔡颖望了高强一眼,旋即也照着旧时模样还礼,并无多言。四女行了礼数,见高强站在那里不说话,也都不晓得说什么是好,你看我,我看你,就那么站着,还是燕青见场面僵了,说不开话,便也上前向蔡颖道:“大娘请了,燕青深蒙大娘厚恩,今亦要一拜。”
蔡颖对他倒是客气。起身还了半礼。只道:“奴家只是一断念,小乙哥却要生受无穷,这一礼原该是奴家相敬小乙哥的。”
高强见话题入了港,便着其余众人俱皆出去,再命牛皋曹正守了门口,方抄着手,掇到香案前。只见上面放着几绺散发,显然是蔡颖适才所剪落的。他捻起来看了看,忽地一抬手。将自己地帽子打落。再一伸手,将自己地发髻打散了,左手一摁腰间崩簧。那一把宝刀铮然出鞘,房中恰似打了一个劈闪。
蔡颖见状一惊,正要起来,却见高强反手一刀,手中已握了自己的一束头发。蔡颖怔住。只见高强将刀还鞘,复从香案上取了蔡颖的那几绺散发。与自己的头发并在一处,从旁边笸箩里摘一段红线,系成一束,递到蔡颖的面前:“喏,收好了。”
蔡颖望着那小小一束头发,双手微微颤抖着,竟尔伸不出去,颤声道:“官人……这是何意?”
高强手就这么伸着,从容笑道:“颖儿,你的心意,我已尽知了。你要休书,我便与你休书,你要出家,便在此处落发,我样样都依你,只因依你,便是对我自家的好。只有一样,你须谨记,待我大事了当,自然回来与你为伴,这一束头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是你我夫妻血肉相连地明证。”
“……官人,官人……”蔡颖热泪狂涌而出,不可遏抑,只是这一次的眼泪,却与以往截然不同,与泪水一同倾泻而出的,乃是她数年来地挣扎彷徨,苦痛绝望,而后在她心底留下地一件物事,名为希望。
高强眼里润润的,轻轻将那束头发送到蔡颖手中,复握着她的手,珍而重之地合拢,而后轻轻地抚着她地头发,那般的痛惜,好似在抚摸着世上最珍奇的宝物一般:“犹记梳妆画眉之时,我曾夸你头发好,如丝如锦,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你这满头青丝了。”
蔡颖任凭他说,任凭他抚摸自己的头发,泪水就这么一直流着,大眼睛煞也不煞,就这么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生良人。在人生最绝望地边缘,骤然见到了自己以为永远也不会见到的曙光,幸福来地如此突然,教她如何能够经受的起?今日此刻,想必会铭记在她的心中,支持着她走过往后所有的岁月流年吧!
摩娑半晌,蔡颖方定下了心神:“官人,妾身有罪之身,能得官人如此相待,倘若再妄自轻贱己身,何颜以对官人?自兹以往,妾身当与官人同心戮力,此一玉壶冰心,但得官人体念,便足以馨香永世。只是有一件事,那李姐姐……”
高强抬手,打断她的说话,笑道:“李易安的所在,小乙业已说与我知,只是此事乃是我家家事,我夫妇受惠李易安者业已良多,岂可再妄以一己之欲扰她?你放心,李易安之厚意隆情,我自当有以报答,决不辜负于她。惟婚姻之事,系于缘法,却不可因私欲而强为之。须知情之为物,最为难言,其坚者可比金石,百般磨难且不改其分毫;然又最弱,容不下半点权谋计算,锱铢斤两,但有一些时,便生嫌隙,而终至灰飞烟灭,徒然令人怅惘追思。”
他抚着蔡颖的头发,又抚着她的脸颊,凝视着那一双泪水婆娑的大眼睛,微微笑道:“李易安对我,既已照见本心,而我若无真心还报,如何能对得起她?颖儿,你这以李代蔡之计,可将你家官人并李易安俱都看的小了。”
蔡颖恍然,赧然道:“官人宿慧,妾身实所不及,自当任官人所欲。然则妾身来日便当落发,官人以何时离山?”
“我今日便回京去了。”高强淡淡笑着,语声中却不自禁地流露出怅惘。“我怕,怕看不得你那样子。虽然你的眼睛这么大,便是落了发,也定是好看的紧……”
蔡颖闻言,亦是情难自已,伸出手去揽住高强的腰,发力搂紧,便如当日她出高府之时,最后搂着高强那般用力。高强环臂相报,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发梢脸颊,唇边耳畔,小小茅庐之中,忽尔变做了当日的洞房花烛。
而不知何时悄然退出门外,作其护花使者之人,亦正如当日高强与蔡颖新婚之时一般。仍旧是那大名府的浪子燕青。只是此时。这位十年来游戏人间,不涉半点儿女私情地俊俏浪子,嘴上挂着欣慰地笑容,眼底却分明有泪。他想起了谁?
是日,高强宿于二龙山后山。
次日一早,平明时分,高强悄然下山。留下曹正护持着山上诸女,等候金莲到来之后,大家见了面。方观看蔡颖落发剃度之礼。所该用度等物。自有燕青致书本地该管青州府申取,不烦多劳,随函附上的。亦有蔡颖本身夫婿高强的休书一份,写明乃是以“无出”之过休妻,并许出家为尼等项。
这份休书一式三份,蔡颖身边留一份,随后寄往杭州蔡京府上收持。是为高蔡两家解除联姻的证物,据传蔡京得书之后。大笑三声,长叹一声,更无多言。另一份则寄往开封府为
三份才是高强自己收持。
此事一出,顿时在汴京和杭州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本朝自崇宁初开始,先是蔡京秉政,而后高蔡联姻,高强横空出世,在蔡京致仕之后更是与梁士杰等人联手把持了朝中大权,这一个集团十余年来牢牢控制着大宋的政坛,无论是谁想要对这个联盟发起挑战,最终都是落得饮恨收场。直到现在,随着高强休妻,这一个强大无比的联盟终于出现了破绽,一股暗流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涌动。
时为政和六年,五月辛丑。
燕青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门上地匾额,五个大字系用金漆涂就,御书的瘦金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广平郡王府……”燕青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缓步拾阶而上,对着几个懒洋洋的门子抱拳道:“相烦通禀童大王,只说杭州燕青前来拜见。”
那几个门子闻言,忙向门房取了前日投地帖子来翻看,见燕青地投帖上已经有童贯所批的准见字样,皆改颜相向,笑道:“原来是燕直阁,童大王今日谢绝宾客,专候直阁到来,请随小人来。”
燕青点头,袖中取一叠钱引,每人分了一张打赏,众门子笑逐颜开,都道如何克当?
过了门禁,燕青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