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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动作忽然停了停，然后将耳朵贴向那个孔洞，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人踩在草木上的声音。
红灵犀心头一喜，急忙凑近孔洞。
只见外面草木扶苏，摇曳的草木间，忽然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然而那孔洞太小，不能窥得全貌。
红灵犀不得不又往孔洞上凑了凑，一双黑色的描金靴子立刻映入眼帘。
红灵犀心头一颤，再往上看，是同色的前襟，前襟被风撩起，猎猎作响，襟上一条四抓龙盘踞在祥云之中，随风翻飞，活灵活现。
那人脚步一顿，停在了不远处。
只见他微微蹲下身，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只是那脸上往日里深沉如海的眸子里，此时却泛着红灵犀看不懂的情绪。
似悲痛、似怜惜，宛若汹涌的波涛，顿时将红灵犀的思绪拍乱。
她忘记了身上的痛楚，忘记了呼喊，心底眼底只有一个疑问，慕容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容昊将手中的篮子打开，缓慢而有条不紊的摆上了贡品，
而后，他沉默的点燃香烛，拿起酒壶，背靠着墓碑席地而坐。
一瞬间，红灵犀仿佛猜到了这里是哪里，更猜到了慕容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心头狂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慕容昊仰头看着天际，半晌幽幽道：“你知道的吧？我已经成亲了。”
红灵犀瞪大双眼，剧烈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嗡嗡直响。
如果慕容昊是在和他的亡妻说话？那么，那么自己这是在哪里？在坟里吗？！
那究竟又是谁，费心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红灵犀心思百转，却又听外面的慕容昊道：“你就放心吧，她和祈儿关系很好，必定会待祈儿好。”
慕容昊说着，微微一顿，“其实我不说，你也都是知道的，素来也就只你最懂我……”
慕容昊说着，仿佛触动心弦，仰头喝了一口酒。
红灵犀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想要喊，喊慕容昊救自己，想让慕容昊别愁眉苦脸，一动才想起自己口唇皆被堵住，急忙蹭起箱壁来。
一番努力，口中异物终于弄掉，红灵犀刚要开口呼唤，却又听慕容昊道：“其实……每次看见她，我总是会想起你的。”
仿佛被人大力打中胸口，呼吸一窒，红灵犀的话，立刻就堵在了口边。
她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只听慕容昊道：“她的眉眼，有几分似你，你觉得是不是？”
慕容昊说罢，自嘲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
皮质的流苏在风中摇曳，他只定定看着流苏摆动，良久，他叹息一声，“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近来，就连梦里也不愿意来看我了？”
宛若一个霹雳，红灵犀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仓促的呼吸和骤然混乱的心跳。
目光痴痴从一孔中窥出，一眨不眨。
然而，眼底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澄澈的天空，浑然没有回头的迹象。
离得那么近，却又似那么远。
红灵犀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唇舌间除了干涩还有苦味，那苦比黄连还烈上几分，只染得整颗心，整个人也跟着苦了起来。
红灵犀的眉皱得那么深，眼底却是有些茫然。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红灵犀痴痴的想，就连慕容昊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发觉。
她安静的躺在木箱之中，就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气息奄奄，仿佛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眼前走马灯似的是前世今生种种苦痛，是她的隐忍坚持，是她的忍辱负重。
是月色下慕容昊带她飞驰，是山崖上那一次并肩赏月，还有那壶使她备受嘲讽的烈酒……
往事翻腾，过往种种，却终究是做了别人的影子。
红灵犀凄然一笑，眼泪不自觉溢出了她一双眼。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深切的悲痛，让她一口气就那么喘不上来。
就在此时，头顶骤然一亮，仄逼的空间瞬间灌入大量新鲜的空气。
空气带着草木的想起和陵寝特有的淡淡石灰味儿钻入鼻端。
红灵犀却依旧一动不动。
木箱顶端，慢慢走近一个人，她站在箱边，冷冷看了一眼红灵犀落寞的模样，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声音清脆，“红姐姐，是不是心很痛啊？”
熟悉的声音，终于令红灵犀动容，然而她心如刀割，浑身颤抖，依旧一动不动。
屈兰喻见她不动，反而笑意越发浓烈，干脆坐了下来，两条腿搭在巷子内侧，悬在红灵犀双脚上方，自然的摆动着。
“红姐姐，你若是心痛便告诉兰儿，不必如此强撑。”屈兰喻依旧声音清脆，甚至还带了点儿幸灾乐祸。
她手中也不知何时拿了一张宣纸，“这是我在昊哥哥书房发现的，看见它的时候，墨迹还未干呢。”
她说着，睨了红灵犀一眼，“给红姐姐看看吧。”
屈兰喻话音刚落，那张宣纸就飘落下来，不恰不好落在了红灵犀的眼前。
她如死灰般的眼眸顿时一缩，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相逢原只梦中有，何况经年梦也无！
刚劲的字力透纸背，而到了无字的最后一笔，却又仿佛力竭，再无力可续的虚浮了起来。
红灵犀精通字画，自然看得出，慕容昊在写这最后一个字时，心底是怎样的痛苦。
然而红灵犀却明白，慕容昊有六分痛，她便有九分痛，心底撕心裂肺的痛，清清楚楚的提醒着她一个她不愿也不敢承认的事实。
她，真的对慕容昊动了心！
然而，世事如此讽刺，兜兜转转，她却变成了她人的影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赴死（二）
“相逢原只梦中有，何况经年梦也无。”屈兰喻淡淡道，仿佛怕红灵犀看不到一般，“红姐姐，你说……这样痴情的句子，若非感情深到浓时，恐怕也写不出来吧？”
屈兰喻说罢，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红灵犀，似有些不满，唇角的笑意终于淡了几分，“红姐姐，我实话告诉你吧，昊哥哥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之后无论她喜欢谁都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红灵犀浑身一震，紧咬双唇。
她心如死灰，可并不代表她是傻子。
若是到此时还想不出这出戏的主导者是谁，她红灵犀也枉活两世。
只是她不明白，屈兰喻居心叵测的目的又是为何？
为慕容昊？可她分明就知道慕容昊心底里只有前太子妃，再无可能容下他人。
不是为情，那么，是为利？
想起屈兰喻此番出使，红灵犀心底一点灵光闪过。
她骤然回眸，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雪亮的光芒让屈兰喻心惊得住了嘴。
“兰公主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想要什么？”红灵犀坐起身，仰头看向屈兰喻。
她虽然落了下风，可是她此时风骨却令人不敢亵渎。
屈兰喻眼中的嘲讽骤然敛去，随即又似觉得自己这般露怯太过长他人志气。
她再度挺了挺胸膛，倨傲的道：“要你死，你舍得吗？”
红灵犀闻言凄然一笑，“灵犀何惧死，不过想要死得明白。”
屈兰喻冷哼一声，“将死之人，居然也敢与本公主谈条件？”
“每个人都该有谈条件的资格，因为每个人都有价值。”红灵犀强撑着脸上的淡然与屈兰喻对峙，心底却是在滴血。
慕容昊刚才的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底久之不去。
她想要忘记，可越想要忘记，那声音却越发的回响得快了。
红灵犀心底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面对屈兰喻，她又不能露出半分情绪。
不过短暂的对峙，红灵犀就觉得汗透重衣，竟比刚才遭遇刺客还让她觉得心力交瘁。
半晌，屈兰喻眉角一挑，站起身来，“好！你爽快，本公主也不与你兜圈子。”
她说着，右手一指，落在了红灵犀身后的慕容祈身上。
“一命换一命。你死，他活！”
红灵犀眸色垂下来，看着慕容祈酣睡正浓，有节奏的呼吸使得他小而圆的身体微微起伏，他脸颊红润，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孩童香气。
一张稚气的脸上，没有半点儿世俗的污染，那么的纯净，清透。
这是一个美好的生命，是刚冉冉升起的太阳。
“你敢杀他吗？”红灵犀抬头，看进屈兰喻的双眸，“他可是慕容昊的骨头，你理应知道小团子之余慕容昊意味着什么。”
这是慕容昊和前太子妃唯一的血脉，也是慕容昊对于前太子妃的唯一念想。
虽然平日里慕容昊对慕容祈异常严格，可也恰恰透露出慕容昊对这个儿子的期望有多大。
屈兰喻，是喜欢慕容昊的吧？
红灵犀想，她也只能赌一赌了。
“何况，你若在此杀了我们，如何与慕容昊交代？”红灵犀冷然一笑，“你不会自信的以为可以骗过慕容昊吧？”
屈兰喻闻言一笑，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自然不会。不过，武功高强的侍卫们都死了，你和慕容祈又有什么理由活？”
她说着残忍的一笑，“而这里，是皇陵的旁边，鲜少人来，等慕容昊发现你们，恐怕你也早就是白骨一堆了吧？”
屈兰喻弯腰，摸了摸慕容祈的脸，淡淡道：“你看过狮子吗？雄狮为了让雌狮臣服，总是会先杀掉雌师正在抚育的小狮，从而让雌狮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
屈兰喻说到这里，抬眼看着红灵犀，“不是自己的孩子，除了是障碍又有什么用？”
她说着咧嘴一笑，“红姐姐，你说，我为什么不敢杀呢？”
疯子！
红灵犀猛的打了个寒颤，看着屈兰喻眼底的疯狂，她知道屈兰喻一定会说到做到。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死可以！”
屈兰喻闻言一笑，“红姐姐聪慧。”
“不过……”红灵犀放缓了语速，目光落在慕容祈身上，“你要保证小团子的安全。”
“这个自然。”
红灵犀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笑意，忽然心底一沉，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的跳起跃到了屈兰喻身边，狠狠道：“我希望兰公主说到做到，否则，惹恼了慕容昊，你应当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红灵犀咬牙切齿的道：“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不死不休，让你，甚至你的国都死得很难看！”
似乎想起了慕容昊发怒时的模样，屈兰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红灵犀满意的看着屈兰喻由衷的恐惧，量她不敢欺骗自己对慕容祈下手，这才傲然转身，淡淡问，“你要我怎么死？”
她声线清冷，宛若秋日里的风，让人舒服却又彻骨寒凉。
屈兰喻回过神来，对上红灵犀睿智明亮的双眸，眼底的嫉妒稍纵即逝。
“跟我来。”屈兰喻当先带路。
红灵犀看了一眼兀自在箱子里酣睡的慕容祈，心底不是不苦涩的。
重生两世，最终等待她的依旧还是死亡，只不过，这一次她心里却没有那么多的不甘。
慕容昊再对自己没有心，可看在自己救了慕容祈的份儿上，应该多少会照拂一下红家的吧？
这么想着，心底仿佛又微微抽痛了一下。
红灵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痛楚，傲然跟上了前面的屈兰喻。
她姿容胜雪，仪态大方，脚步稳健，看着倒不像是去赴死，反而是像走在众人瞩目的康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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