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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了。
宗亲中有两名年长者上前主事,一人事先从卢中植处取了家谱捧在怀中,一人取了香点燃,卢中植拄着拐杖独自走到正中摆放的蒲团边,接过那长者手里的三抹香,又听他低念了几句,在两人退开后,便缓缓在蒲团上跪下,将拐杖置于一旁,两手持香,满目肃然地望入供着卢家列祖列宗灵位的祠堂里。
“皇天后土在上,卢家诸代先祖……”
开始是一篇长长的祭文,因卢中植在祷祝时掺加了内力,说话声音远远荡开,在这寂静的夜里份外浑厚清晰,显于人耳,远处宾客的交谈声都变得窃窃而不可闻。
杜若谨侧头看了一眼从在大厅时,便异常沉默的长孙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那片烛火下,茜色的人影。
刚在宴会上因卢中植将要认下这三个孙子而惊讶的宾客,此时又转着脑子开始想起旁的干系,不管卢家兄妹三人是旁支还是别系,今日之后即是怀国公府的嫡亲,卢智在皇上跟前留了眼,这渐走下坡的国公府,日后怕是会重新兴起也说不定。
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头,夜间无风,半盏茶后,卢中植恭恭敬敬地叩拜向将堂,在卢荣远的上前搀扶下站起身,轻推开他,拐着腿上前将香插入炉中。
而后,他便走到左侧一干宗亲的前头,侧身看着供案前的卢家母子,杖头上的手握的紧紧的,高声道:“感于天恩,寻得我卢家血脉,念我之一支子息单薄,早亡叔父托梦以告,今,录此母子四人于族中谱内,改我卢中植一脉名下,定以嫡代之——”
一番正式的宣告,而后便是母子四人一一上前听族长训话,训后当着所有与宴宾客和参祭宗亲的面前对着卢家的宗祠三跪九叩之后,即是正式归宗!
“妇,无名氏平岚!”卢中植念道,这‘平岚’二字是卢氏当今的名字,遗玉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卢氏便收了心定了神,躬身向前三步走到蒲团前面听训。
卢中植忍住心中的怜惜和歉意,先是照例不轻不重地训诫了两句,而后在夸表了她养育子女之功后,竟是在一众宾客的惊讶中,道:
“你既入我卢家,日后,便正式冠了夫姓,称我为父吧。”
在这今时代,大户人家是不允同姓通婚的,但卢老爷子又怎会让自家的闺女改了旁姓。
事先前不知他会来上这么一句的卢家两房正室,一愣之后,大房赵氏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被自家老爷卢荣远在身后扯了下手臂,念起卢老爷子向来是一言堂,便闭了嘴巴。
卢家这两房儿媳,娘家都是京中官爵,这十几年间离京在外,自新皇登基之后,便又有了联系,书信之间互通有无是常有的事,有关当年同房府假意断绝关系之事,自然是瞒着这些妇人的,而事后房乔顶着个变节之名,当年之事更不可能公开,父子三人在外多年寻找卢氏,都是借了旁的名头,如今一家子归京,她们同娘家之间更是经常走动,若是卢氏母子之事不暂时瞒着她们,恐怕在这祭祖之前,便会节外生枝,不能成事。
说起来,卢家子息单薄,也是有源可寻的,卢荣远和卢荣和这对兄弟,常年在外奔波,忙于寻妹和家业经营,鲜少归家,虽有妻妾,却多是独守空房,若子息能旺,才叫奇怪。
在一众宾客的注目下,卢氏忍住哽咽,扬声应了卢中植,卢老爷子又同样叫了遗玉他们上前训话之后,亲手点燃香支递一一给他们,伸手一引向祠堂处,两眼有些通红地对着卢家四口,动情道:
“给咱们卢家的先祖跪下叩头,三拜之后一一你们便回家了。”
你们便回家了……
这最后一句话,终是让卢氏忍不住留下眼泪,也轻轻击在遗玉、卢智和卢俊的心头,他们三人对这府上前无多少归属,可此刻身处这份夜色烛火中的庄重肃穆下,却也生出一种踏实之感,尤其是遗玉,前世便是孤伶伶的一人,一直以来都将卢氏的归处当成是家的她,对亲情,其实仍是十分渴望的。
他们皆知自家娘亲盼了这一日久已,这会儿站在卢氏身后,皆目不转晴地,看着她接过香,转向那古朴的祠堂,却没有立刻跪下,而是压低声音默念了一阵:
“祖先在上,我卢景岚今日此般携两子一女归宗,实事形势所迫,望先祖不咎,佑我父母身体安康,家宅顺和。”
听力过人的卢老爷子闻此,一脸欣慰地催促道:“快拜吧。”
卢氏单手持香,轻提衣摆,遗玉、卢智和卢俊亦是作势屈膝,眼见这琉落在外的母子四人,将要跪认卢家先祖,却听这寂静的夜里,后方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怒喝一一
“谁都不准拜!你们敢!”
母子四人堪堪稳住身形,转过身去,便见不远处的祥云门楣下,有人正从中拨开观礼的宾客们,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待看清那正被一名妇人搀着向前的老妇后,遗玉顿时一惊,那两人,不是应该卧病在床的房老夫人和侍疾在侧的丽娘,又是谁!
她们怎么会来,不是都安排好了吗?遗玉飞快地扭头去看卢智,见他皱眉,没容得她多想,耳中便又传来卢母更为清晰的怒声:
“好哇,你们竟敢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欺我房家无人不成!”
勉强认出正怒叫着快步走来的卢母和她身旁的丽娘后,卢氏浑身一震,手中的香支抖落下一段灰,刚要坠入那段痛心的回忆,手臂便被人紧紧一抓,扭头看见遗玉仰起的小脸后,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他们如今不是房家妻小,是卢家的人。
宾客们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个个摸不着头脑,这认祖归宗的大事,还有人来闹场子的。
眨眼的功夫,怒气冲冲的房母使走到遗玉他们对面,有些浮肿的眼晴刀子一样来回在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卢氏的身上,边微微喘气,边伸出手来狠粮地一指向她,咬身切齿道:
“你这黑心的妇人!”
卢氏被骂到,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卢俊却先于众人,一个闪身挡在卢氏身并,遮住了那根食指,不悦道:“你是哪里来的,凭什么骂我娘。”
卢母想也不想便喝道:“我是你亲祖母!”
不远处的宾客,起先前未认出这房家婆媳,除了个别一二以外,脑子再快的,也跟不上趟儿,这卢家孤儿寡母四人认祖归宗,怎么好好的冒了个“祖母”出来。
看到这当年并未善待自已女儿的“亲家母”,卢中植一脸阴沉地拄着拐杖走上前,在卢俊又要开口前,冷声道:
“房老夫人,你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成,这是我卢某人的孙儿,他们的祖母自然是我卢某人之妻,又与你这房家的妇人有何干系!”
第300章 闹剧
一声“房老夫人”,道出了这老妇身份,可却让人宾客更感疑惑,房卢两家不相来往已经多年,这位老夫人此时前来,又口称是那卢家才认下的子孙之祖母,是个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听着身旁人声议论,望向站在子女身后的卢氏,目露思索。
房母被卢中植一句话呛的气血上涌,耳闻自己的孙子就要成了别家的,端的是刺耳无比。
一时愤怒于眼前这些人的自作主张,又万幸她及时赶了过来,真要让他们认了卢家的祖先,那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丽娘见房母接不上话,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帮腔。
她们如今站在这里,原因说来很是古怪,下午有人探病送来了些玩意儿,为了哄房母开心,她便让人下人抬到厅里哄她开心,却在一件精致的瓷器底座发现了粘着的金红请帖,见着上面的请词,这疑心重的老妇,便让人去请房乔过来,可却被下人告知房乔在小半个时辰前便离府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房母才忧心忡忡地更衣带着她到国公府。
进到有些空荡的府里,从下人那里打听到这要认的少爷是国子监的卢智之后,惊怒中的房母,便一路疾走赶到了祠堂外。
单看对面卢家人的表情,是不知他们会来的样子,那张帖子就不是他们送来,这送贴之人意欲为何,丽娘暂不考虑,可真让卢家母子认了卢家的门,却是她乐见其成的。
因此,双方对峙,她选择了静观其变。
卢智轻拍了一下卢俊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神,卢俊这才想起先前他的交待,转身扶住卢氏,几个小动作之后,在外人眼里,便像是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娘亲一般,只有靠近他们的遗玉,能够看清卢氏欲显难看的面色。
不等房母喘匀了气,卢中植便一脸烦色,道:“罢了,今日是我卢家认亲的大喜之日,卢某不愿与你计较,你就此离去吧。”
两人是平辈,说话自然用不上客气,只房母怎会听了他的话乖乖离开。
“离去?好,我走。”
房母压住怒气,上前一把就扯向卢智,“走,跟祖母回家。”
卢智不躲不闪地被她抓住胳膊,身子晃了晃,一脸疑惑和不解,扭头看着卢中植:“祖父,这?”
卢中植见房母明目张胆地抢起人来,且一个不够,又要去拉扯护在卢氏身前的卢俊,想起以往种种,气的一吹胡子,又自持身份,不好上前拉扯,当即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对着一旁傻站着的两个儿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拉开!”
卢母扯不动人,也不肯放手,大叫着:“谁敢碰我!”
在场女眷只有赵氏她们,下人们远远站着,见着自家夫人和小姐急忙围上去,却手忙脚乱地不敢对这老妇下手,丽娘生怕卢母在这里出了事回去不好交待,便也上前阻拦,一时间,乱成一片。
这边房母拉扯着卢智和卢俊,卢中植则大喊着帮手,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当着众人的面,抢起孙子来。
宾容们有些傻眼,刚刚还严肃无比的认亲场面,这会儿却被房母搅合成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同情起没有到场的房大人。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是在场最有份量的两位,被宾客们请着上前劝说,两人相视无奈一笑,而后几步走过去劝解,奈何双方正是火气上头,哪里听的进去。
遗玉被卢氏拉着,卢氏又被卢俊环着,任房母拉扯却纹丝不动,遗玉侧眼看着近处咬身使劲儿的老妇,心下感叹,这老太太前日还卧病在床,这会儿这般生龙活虎,还真是应了好人不长命的后半句。
她又看向卢智,见他一脸似模似样的为难和疑惑,便偷偷瞪了他一眼,但没等他有所动作,只听“撕拉”一声响,卢俊肩背上面上等的丝绸面料就这么在房母的拉拽中被扯了下来。
“够了!”
卢俊暴喝一声,震得就近的遗玉和卢氏包括那房老夫人都是一阵耳鸣。
他依然维持着环住卢氏的动作,扭头冲着手持布块愣住的房母,道:“你这疯婆子!是眼花了不成,哪个是你孙子!我见都没见过你,休要乱认亲,你再敢招我一下试试!”
众人因他这一嗓子都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被他直面吼过去的老妇,卢智借机拨开了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枯皮老手,片刻之后,房母呼哧着气,再次伸出手来,却是没敢上前拉扯,而是指着卢俊怀中:
“你这恶妇莫要躲着,出来说话,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拐了我们房家的骨血到你们卢家去的!”
卢中植捏着拐杖道:“这本就是我卢家的人!”
“这恶妇自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