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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孔丘身高一米九,玉树临风,确实是个翩翩美男子。被老子这样数落了一通之后,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所措。回去后便对自己的弟子说:“鸟,我知道它会飞;鱼,我知道它会游;兽,我知道它能走。地上走的可以用网去捉,水里游的可以用线去钓,天上飞的可以用箭去射。至于龙,我就拿它没任何办法了,它能够乘风驾云直冲九霄。我今天见到老子,这个人可不就是一条龙么?”
话虽如此,孔丘还是坚持走自己的路,让老子说去吧!他扩大了招生的范围,将自己定位为职业教育家(虽然他在政府里还干着一份差事),对外宣称:“只要拿十条腊肉当见面礼,我就教他!”准入门槛真够低的。正因为如此,他的弟子数量与日俱增,号称门徒三千。很多政府公务员也拜他为师,还有外国人慕名前来,他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他在政府中所处的地位。
一般人到了这个层次,便会考虑下海,跳到体制外去干一番事业。但孔丘不是这样,他坚持认为,“学而优则仕”。学了一肚子学问,如果不去当官,有如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意义。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说的那番话,完全可以用在孔丘身上:他不满足于当理论家,他要做的是改变这个世界,将它改造成他认为是正常的模样。
孔丘三十岁那年,在曲阜见到了来访的齐景公和晏婴。据说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对话,齐景公对他的观点表示十分赞同。这次对话成为五年后他奔赴齐国的契机。
孔丘三十四岁那年,孟氏的族长仲孙貜去世,临终前将两个儿子——仲孙何忌和南宫敬叔托付给孔丘,让他们跟随孔丘学礼。这也是孔丘收过的地位最高的学生。
孔丘三十五岁的时候,鲁国发生内乱,鲁昭公被季孙意如赶到了齐国。仲孙何忌当年十四岁,孟氏的家政由家臣们把持,他们站在季孙意如那边,参与了进攻鲁昭公的行动。对于这种做法,孔丘肯定是不能赞同的,他选择用脚投票,也步鲁昭公的后尘,来到了齐国。他一开始在高氏家族中担任家庭教师,希望通过高氏再度见到齐景公。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这里必须说明的是,他不是那种浪费时间的人,等待的过程中,他找到齐国的大乐师学习古代的音乐,而且完全沉迷进去,以至于“三月不知肉味”,一时传为美谈。
齐景公见到孔丘,问了一个问题:如何治理国家?这个问题很大,孔丘却只用了八个字来回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景公猛拍大腿,说了一句大实话:“讲得太好了,如果不是那样,就算仓库里有粮食,我恐怕都吃不到了!”
这八个字在现代常被人诟病,认为是封建思想的集中体现。作者个人之见,封建不假,但是八个字的背后透出的“正名”思想,却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原则。试想,君有君的样子,臣有臣的原则,既是对臣的约束,更是对君的约束,难道有什么错吗?一个社会,如果“公仆”养尊处优,颐指气使,“主人”朝不保夕,噤若寒蝉,是不是也该想想孔丘那八个字,好好地正一下名呢?
几天之后,齐景公又接见孔丘,再度就如果治理国政征询他的意见。孔丘的回答仍然很简单:“节省财用。”那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你别今天开运动会,明天搞赛歌会,把个办公楼修得比周天子的还气派。花钱的时候多思量,把钱用到点子上,那就OK啦!齐景公听了很高兴,便想赏给孔丘一块封地,让他安心为齐国服务。没想到晏婴站出来强烈反对:“这些儒生尽瞎扯些没边的事,说得好听,却没人愿意去执行。他们举止傲慢,自以为是,谁也指挥不了。他们特别爱办丧事,破产也要厚葬,这种风气不可助长!他们到处游说,推销过时的政治主张,求官求财,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委以重任?周朝礼崩乐坏已经多年,他却还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什么穿衣戴帽要合乎礼,上车下车要怎么优雅,那一套东西让人一辈子都学不透,多少年也掌握不了。您如果要用他的理论来治理齐国,只怕适得其反。”
晏婴无疑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但是从前面的“二桃杀三士”和现在对孔丘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其实也有狭隘的一面。齐景公历来对晏婴言听计从,再见到孔丘时,虽然还是很尊重,却不再提有关治国的问题了。孔丘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不久之后就离开齐国,又回到鲁国。
公元前509年,鲁定公即位,孔丘四十二岁。鲁国的政局依然不稳定。也许是受了老子的启发,也许是经受了时间的历练,孔丘现在对于做官这件事,态度就淡定多了。他对学生说:“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国家政治开明,我就说两句;政治不开明,我就马上闭嘴,不给政府添乱。这种圆滑的态度,和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要为世界正名的孔丘判若两人。他又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是更进一步的表态:如果实在没人爱听我唠叨,我就乘条小船,漂流到海上去隐居吧!
这一时期的孔丘,确实是韬光养晦,将注意力转移到与政治无关的事情上来。公元前505年,季孙意如去世,季孙斯继承家业。有一天季家在院子里打井,挖出了个罐子,里面有一只类似于羊的小动物。有几个好事者故意到孔丘那里诈他:“我们挖到了一只狗。”孔丘问明了情况,很肯定地说:“以我所知道的,应该是只羊。”人们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孔丘说:“书上说了,山林中的怪物叫夔,水里头的怪物叫龙,土里的怪物叫坟羊。如果是挖井得到的怪物,必定是羊。”那些人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
还有一个故事。吴王阖闾出兵讨伐越国,在会稽城得到一根骨头,仅骨节就能装满一车,谁也不认得。他听说孔丘博学多才,便专门派人到曲阜来问孔丘。孔丘说:“当初夏禹召集天下的神仙鬼怪到会稽山开会,防风氏迟到了,禹就杀了他,陈尸示众,他的一节骨头就有一辆车子那么长,我估计你们得到的就是防风氏的骨头。”吴国人很惊讶,又问:“那神仙鬼怪又是怎么回事呢?”孔丘说:“山川之神能够纲纪天下,而主管祭祀山川的人就叫做神,祭祀社稷的便是诸侯,他们都归周天子管辖。”吴国人听得晕晕乎乎,追问道:“那防风氏管什么呢?”孔丘说:“祭祀封山和禺山。”吴国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防风氏有多高?”孔丘笑了:“僬侥氏高三尺,这是最矮的人。最高的人不能超过十倍,顶多也就是三丈吧。”吴国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满意而归。
空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孔丘没写本《魔戒》,实在是太可惜了。当时正是阳虎祸乱季氏的时期,如本书前一节所述,孔丘似乎还出来帮阳虎做过事。但很快他便认识到这是一个政治漩涡,站在哪边都有很大的风险,于是又回到家里,专门从事《诗》《《礼》《乐》的整理工作。相传他在这段时间还开始着手修订鲁国的史书《春秋》,这也就是本书大部分内容所依据的史实。
如果孔丘确实做过那些工作,那他对中国文化的传承确实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众所周知,春秋时期兵荒马乱,礼崩乐坏,上古的典籍残缺不全,再加上周朝遭遇了王子朝之乱,大量古籍遗失损毁。孔丘几乎是力挽狂澜,一方面考查夏、商、周三代的礼乐制度,一方面整理残缺的文字。据说他将上起尧舜,下至秦穆公时期的皇家档案文件都编排起来,形成了完整的资料。后人读到的《尚和《礼记》都是由他编定的。另外他还对古代流传的诗歌进行了删选,形成了现在人们看到的《诗经》,而且他给这三百多首古诗都配上了乐谱,以便于人们传唱。
也就是这段时间,他的学生的数量和质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据孔丘后来自述,他的学生中“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其中特别出名的有:
颜回,字子渊,鲁国人,孔门首席大弟子。颜回似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心态很好。孔丘曾经称赞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简单点说,穷开心。
冉雍,字仲弓,贱人之子。孔丘不嫌其出身贫贱,认为他长于政事,可以坐北朝南,听政于朝廷——这个评价很可怕!
冉求,字子有,曾任季氏家族的大管家。孔丘认为他可以治理千户人家的城池,也就是个县长的资质。
仲由,字子路,也是季氏家臣,生性纯朴,武艺高强。据说曾经欺侮过孔丘,后为其学问折服,遂改穿儒服,做了孔丘的学生。孔丘认为他可以管理千乘之国,那是当诸侯的料。
宰予,字子我。此人牙尖齿利,善于辩论,不太招孔丘喜欢。有一次孔丘看到宰予白天睡觉,评价:“朽木不可雕也!”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同样长于辞令,孔丘常说他狡猾,但是他更有才——曾经做过鲁国和卫国的宰相,富可敌国。
曾参,字子舆,以孝道而闻名,著有《孝经》。不要小看这本书,自汉朝以下,中国历朝历代皇帝都是以孝治天下,实为两千年中国政治的理论基础。
公冶长,字子长,齐国人,孔丘的女婿。
那个年代没有报纸电视,学生多了,掌握的话语权就多了。在世人眼里,孔丘的形象越来越高大。颜回就曾经这样公然吹捧自己的老师——颜渊喟然长叹(请注意,喟然长叹,多么传神),说:“先生的思想和人格,我仰着脸越看越高,越是钻研越觉得难以赶上,一会儿觉得就在眼前,一会儿又像是在身后。他是那么循循善诱,扩大了我们的知识面,又用礼仪来约束我们,使得我们欲罢不能。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那个高大的身影还是耸立在前面。我们不停地靠近他,却又没办法企及他的高度。”
孔丘是如此出名,以至于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孔子是多么伟大啊!他的知识如此渊博,却又不能说他究竟是属于哪一家。”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他本来就是自成一家,只不过拿着前人的典籍来印证自己的思想罢了。孔丘听到这个议论,狡黠地一笑,自嘲似的说:“是啊,我究竟是干哪一行的呢?赶大车的?还是射箭的?大概就是个赶车的吧!”但是他对学生说过的一句话道破了天机:“我是因为没有被国家重用,才学了这些破玩意儿的啊!”
公元前501年,孔丘五十岁。后来他总结自己的一生,曾经这样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至于天命是什么,却又总是语焉不详。后人只能从字面上推测,所谓天命,就是上天赋予一个人的使命吧。
这一年,阳虎企图消灭三桓事败,出逃齐国。阳虎的同伙公山不狃还占据着费邑,负隅顽抗。他派人来请孔丘过去帮忙。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但是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孔丘,居然心动了!为什么会这样?
首先,你得理解他,憋在家里太久,想做官想疯了。当然,司马迁说得很含蓄:孔子得道已经很久,一直没有机会施展,因为没有人能够重用他,所以得到机会便不想放弃。
其次,孔丘对三桓专鲁早就深恶痛绝,有《论语》为证:
“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