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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十几个乘客,大家都坐在客厅里聊天,于是我也瘸着腿加入进去。痛得受不了,就喷喷大使馆医生送我的药。
由于药劲过去了,我这一比划,腿痛得不行,只好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众人大笑。他们说你不应该当留学生,应该当漫才师(相声演员)或是喜剧演员。这时一个日本老头儿为我解围,他说别笑别笑,中国的气功真能治病呢。
这个老头儿叫吉村,从我一上船他就老跟着我,我上哪儿他准上哪。我成了瘸子,有时上楼梯时不方便,他马上会出现,扶我上去。我不好意思,就说老先生您请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吧。他用中国话说:“你喜欢溜达的地方,正好我也喜欢溜达溜达。”他的东北口音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说我上哪,您就上哪,那您不就成了警卫员了吗。老头儿笑笑说,50多年前,我正是关东军一个师团长的警卫员。我仔细看了看这个老头儿,身高不足1。5米,戴一副金丝眼镜,三八枪都比他高,上前线和抗日联军干是不够条件,所以天生是当警卫员的材料。于是我们成了谈天的朋友,我的腿后来痛得厉害,离开他的搀扶,就寸步难行了。
尽管他对中国人友好,但他的思想却是成问题。他的第一个观点是日本去中国是帮助中国搞建设。他说日本在东北修建了许多铁路,建了矿山,还建了一个满洲国。“现在中国人用的东北铁路不还是我们当年在中国修建的吗?而且我们的开拓团前后去了31万人,去开垦东北的荒地。”他用一只手画着圈圈,好像他前面有幅地图。
我告诉我面前的关东军小老头吉村:日本军队到东北是侵略、掠夺,决不是建设。我告诉小老头:“关于日中战争,有一次我和教授还争论了起来。教授说他父亲是‘满铁’技师,年轻时抛家舍业,呕心沥血,一直帮中国建设。教授让我看看今天的中国地图,量量铁路线,然后写一篇《日本人帮助中国人建设东北》的论文。”
关东军小老头乐了,他拍着大腿说:“你好好调查,这篇论文很有意思。”我告诉他我利用这次暑假,一边打工,一边去当地图书馆,调查了一个月,用了三个晚上一个星期天才写成。
“讲一讲,快点讲一讲。”关东军小老头高兴地用眼睛扫扫众乘客。他用形体语言告诉大家事实胜于雄辩。
我说,据我调查,1931年10月23日,“满铁”在关东军司令部支持下,拼凑成立了一个伪交通委员会。它是日本侵华日军攫取东北路权的工具。东北的全部国有、省有和民有的十余条铁路(总长3000公里)均被劫夺归并入“满铁”。就连“中俄合办”的中东铁路(全长1700余公里)及其附属财产,也于1935年3月被从苏联手中仅用1亿7千万元的代价收买去了,改名为“北满铁路”。至此,“满铁”完全垄断了东北的铁路及交通运输业。
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前,日本所需的38种重要军需原料,有24种是依赖东北提供的。
日本在中国修的铁路完全是为侵华战争服务的。我国东北所生产的铁必须运往日本去炼钢。东北冶炼的少量的钢,也必须运到日本去轧制钢材。
再说“开拓团”。侵华日军侵占我国东北后,便把东北农村置于它的殖民统治之下。日本大量向东北移民,强占东北农民的土地。“九一八”前,东京的拓务省是日本向东北移民的主管机关。侵华日军在1936年制订了向东北移民的庞大侵略计划,计划在20年内向东北移民100万户,500万人。到1945年8月日军投降为止,共向东北移民10万零6千户,31万8千人,强占土地3900多万垧。
例如1932年在沈阳等地,日军以每亩30元或40元的低价,强行租借农民土地,使我国东北广大农民失去了土地。
侵华日军在东北强迫农民种稻,但却禁止东北人民吃大米。“偷运”或食用大米者,被判为“经济犯”。“七七”事变后,随着“粮食出荷”的加紧,扩大了“经济制裁”的范围。行人携带粮食二三斤,即被日军指定为贩运粮食,重则杀头,轻则下狱。这就是我论文的梗概。
船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地来,又陆陆续续地走了,只留下关东军小老头和几个男人。为了缓和气氛,吉村老头提议大家喝啤酒。船上的啤酒很贵,但小老头不在乎,他让服务员给所有男人送啤酒,最后他付钱。大家坐在沙发上或地毯上喝啤酒,默不作声,空气紧张,只有我站着,或者一拐一瘸地走一走。女船员看见了走过来,她拿一条白色湿药布把我受伤的地方包扎起来。我感到这个女船员漂亮极了,倾国倾城,她穿着黑色的船员服,肩章上两条线是黄色的,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说:“下了船请您立刻去看医生。所有的来客,都是我们的客人,包括您。但今天在船上我能提供给您的服务只能是这样微不足道,非常抱歉,请您原谅。”听了她的话,我心里舒服之极。在船上,只要不谈战争,中国人和日本人是能够友好相处的,———我一直这么认为。
但是吉村不老实,他又掀起了风波。
他当着大家讲起了“马匪”的故事。他一口一个“马匪”,一口一个“马贼”,讲起了他年轻时在中国东北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指手划脚,吸引着日本乘客听下去。
他说,在中国东北,日中战争时有个土匪叫马占山。马占山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狡猾之极。我们和他打了十几年仗,可到日本投降了,他还活着。当时我所在的师团的任务,是专门剿灭他。有他的部队和杨靖宇的部队在,关东军就不能安静地生存下去。大大小小,我们和马匪不知打了多少仗,他还投降了一次。好,这下你就归顺吧。谁知第二天,又把我们小股部队吃掉了。一问谁干的,马占山!马匪!你说气人不气人!
一次我们师团包围了他们数百人。大兴安岭的群山里,白雪皑皑,森林密布,连我都看见了马匪的部队。师团长命令:坚决围住,全部消灭。我们围了三天,不少日本兵手脚都冻黑了,走到近前一看,有几百人生存过的痕迹,连生过的火还在冒烟呢。可人都到哪去了,难道他们会插翅飞出去不成?我们几千人,没吃没喝,受累挨冻,能跟他们痛痛快快打一场也好呀!可对手跑啦!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还有一次,我跟着师团长的马走,太困、太累,一不留神从山上滑了下去,陷进七八米深的雪窝里,差点儿被冻死。这种经历你们谁有?他问大家。
一次,马匪的游击队潜入我们军营,在井边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有毒”。我们连人带马两天没敢用井水吃喝。抓来几个中国人,强迫他们喝,嗨!屁事没有,多气人!
一次我们一千多人行军,居然有马匪小部队袭击我们。枪声一响,群山回荡。师团长腿部中弹翻落马下,等我们布置好作战队形,他们20多人早在雪面上飞滑而去,那速度连子弹都追不上。抬着十几个死伤者往回走时,我们愤怒之极。
“有能耐的话,咱们面对面干嘛。”他对我说。
我告诉他:“我可不是马占山啊。”
吉村说:1940年10月,我亲眼见过一次马占山,是一次秘密接触。他约见我们师团长,却不许我们带枪。他的警卫部队一律马步枪、驳壳手枪、马刀,一个个精神抖擞,精明强干,身高马大,怒目而视。马占山本人精瘦、光头、黑胡子、黑马褂,50岁上下,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我要和师团长一起进马占山的房子,被他的卫兵抓着后脖领子给提了出来。混蛋!马占山的兵都不会说话!你说话呀,我听得懂!
一会儿,师团长也从马占山房里走出来,脸色铁青。师团长说:让我站着,他坐着!混蛋!土匪!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的头砍下来!
我和师团长去过不少大人物家,奉天市长也好,公安局长也好,都非常有礼貌。中国的礼节不比日本人差。独独他,十分蛮横,这个土匪。当天夜里,师团长亲自率领马队急行军50多公里直扑白天秘密约会地点,可是马占山早就溜了。在附近几个村庄拉网搜查,还是没有。当时漫天大雪,师团长感叹道:“不是关东军无能,而是漫天飘来的大雪帮了马占山的忙。”关东军骑兵要把这几个村庄都烧掉,把村民都杀掉。师团长反对,他说漆黑的夜晚村庄要是烧起大火的话,几十公里以外都能看见。这次不烧也不杀。说不定马占山这个狡猾的土匪头子还会找机会秘密约见他。可是后来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报复他。
自从关东军小老头吉村给我讲了马占山的故事,在我脑海里“马占山”这三个字就永远磨灭不掉了。
再去东京,我一头扎进国立图书馆,找到一本日本人写的《马占山传》。我在国内时愣没看过《马占山传》,而日本人倒写了一本《马占山传》。
《马占山传》开篇,日本作者引用中国学者的文字介绍马占山:
1885—1950,字秀芳。祖籍河北丰润,生于辽宁怀德(今属吉林)。1911年,投靠奉天后路巡防营充哨长。1913年,任骑兵第二旅连长。1918年,剿围有功升任营长。1920年,随吴俊升赴黑龙江,升任骑兵团长。1925年,任东北陆军第五旅长。1928年,任黑龙江省剿匪司令。1929年,任黑龙江骑兵总指挥。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任黑龙江省代理政府主席,率军民抗日。12月,任黑龙江省政府主席。1932年,马投降侵华日军,4月,在黑河通电反正,重举抗日义旗。不久与李杜等部组成东北救国抗日联合军,自称总司令。11月战败,12月率残部退入苏联境内。1937年“七七”事变后,任东北挺进军司令,兼管东北四省招抚事宜。1948年底,参与北平和平解放工作。1950年,因患肺癌在北京去世。
图书馆要关门了,我急忙往后看。马占山去世前告诫?我认识的鬼子兵方军七、日本的情报战
在北海道留学时,让人最感头痛的事,不是刺骨的寒冷,漫天的大雪,中国留学生的稀少,而是工作机会的难找!找不到工作的话,别说交大学学费,连生存下去都困难。交房租水电煤气的钱哪儿来?买粮食、蔬菜的钱哪儿来?所以,必须找到工作。再苦再累的工作也要咬牙去干。
初到札幌,几周没找到工作。眼看着坐吃山空,正急呢,找到一份洗盘子的工作。老板一看,洗得可以,就把另一位洗盘子的日本学生,调换到端盘子的工作岗位上去。上下二层的饭店,70张桌子,洗盘子至少要两个人,现在这个繁重的任务全由我一人承担了。看老板存心要累死我,只好自己开除自己。于是又失业月余,后来又找到一个拆房子的工作。干这个活时遇到了北海道大学的硕士老崔,我们成了朋友。但札幌并不天天拆房子,我俩只好挥手相别。后来我去扛酱油,巧遇三浦老头儿。三浦老头儿和我住在同一条街上,又常见面,这次到同一个公司当临时工,自然高兴。
三浦老头儿今年76岁,身体健康,热情善谈,心胸开阔,是个充满奇谈怪论的人。我知道他家有传真机,每天看报,爱看书,喜做笔记。他夫妻恩爱,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都在东京工作学习。由于我们两个临时工经常失业,所以老在札幌图书馆的同一张桌子旁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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