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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短,如果能激得敌人气怒攻心,羞愤得击柱而死,那才叫功德圆满省事省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写檄文有许多讲究,首先就是名正言顺,不论你干的这件事本质是多么的龌龊卑鄙,也要给自己找一条堂堂正正的理由,令天下百姓都能信服的理由。
比如说百年前燕王发动靖难之役,这场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场谋反,然而燕王却打着“复祖制,清君侧”的名号,檄文里甚至搬出了太祖朱元璋所颁《皇明祖训》里的一句话作为造反篡位的理论依据,那就是“朝无正臣,内有jian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有了燕王他老爹的这句话垫底,燕王还不得撒着欢的谋朝篡位?
至于朱元璋为什么会匪夷所思地留下这句给自己后代子孙埋祸根的话,实在很难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大抵不是喝醉了就是失恋了……
…………
…………
百余年过去,朱家子孙又开始造自家人的反,安化王既然得出一个自己应该是皇帝的莫名其妙的结论,自然要身体力行地去实现它。
造反需要檄文,数遍安化王的身边人,最有文化的莫过于这位秀才出身的孙景文,几乎不用考虑,写檄文的光荣任务绝对是孙景文的。
这也是常凤派人暗中劫持了孙景文的父母家小,不偏不倚将孙景文拿捏住的最大原因。
常凤不必理会安化王造反造得多大,他需要的是那道传檄天下的檄文。
安化城的暗巷里,发生了一幕很奇特的情景,一个长得魁梧高大的武夫蹲在地上,手脚比划着教一位秀才书生模样的人写文章,武夫教得很认真,书生听得也很认真,两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武夫教书生写文章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直到最后常凤教完,孙景文顿时惊异道:“你们……你们原来是为了诛杀……”
常凤嘴角噙着冷笑打断了他:“孙先生,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不该问的少问,安化王事败已成定局,孙先生该考虑的是你自己何去何从,如果你非要一条道跟安化王走到黑,我们绝不拦着,你记住,檄文通传天下之rì,便是你家小平安归家之时,这中间你若跟安化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死的可不止是你的家小,而是你孙家九族!”
孙景文浑身一颤,急忙惶然躬身道:“是是,孙某绝不敢与朝廷王师相抗,大人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求为朝廷戴罪立功,求大人给孙某和全家老小一条活路。”
常凤皮笑肉不笑道:“那是自然,这件事你若干得好,朝廷会赦免你从逆之罪,当今陛下年少姓纯,平叛之后若陛下心情畅快,说不定赐你一个同进士出身亦未可知,孙先生能悬崖勒马,前途仍旧一片光明……”
孙景文失魂落魄地离开,常凤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区区一个秀才,既胆小又没种,敢掺和谋逆造反,嫌命长了!”
盯着孙景文离去的背影竟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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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的谣言仍在满天飞,谣言的中心人物自然仍是秦侯爷。
刘瑾像个经验老道的酿酒师,他将谷物密存在酒坛里,给予它足够的养分,然后任由它静静地在酒坛中发酵,哪怕酒坛已散发出浓烈得闻之欲醉的酒香,他仍旧不慌不忙地等待着。
因为他觉得酒还不够香,发酵得还不够充分,味道还不够浓烈,所以他必须等。
输在秦堪手里好几次,刘瑾忽然懂得了“火候”两个字的玄妙,坑人如同酿酒,愈陈年愈芬芳,坑人又如烹汤,慢火熬炖愈久愈鲜香。
如今京师满天飞的谣言就像酒坛里的酒,柴灶上的汤,虽然已闻得到香味,但刘瑾觉得还应该让它再继续酝酿一阵。
这一击,必须致敌于死地,刘瑾不敢大意。
…………
…………
有心人在幕后悄悄煽动,谣言已越传越离谱。
最先坐不住的是唐寅。
京师沸沸扬扬,刘瑾党羽目露凶光之时,唐寅深夜敲了侯府的门。
怒气冲冲的侯府门房听到居然是侯爷的知交好友拜访,一肚子火气顿时压了下去,陪着笑将唐寅引入前堂。
一脸chao红气息粗重的秦侯爷胡乱扣着里衣扣子走进前堂时,脸色并不太好看。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半夜趁着杜嫣和金柳睡熟,秦侯爷偷偷摸到怜月怜星的绣床上,十六岁的小丫头又喜又惧,捂着小嘴红着小脸,满面羞意怯生生地等待被侯爷开苞幸宠,三人摸黑窸窸窣窣脱了衣裳尚在**前奏阶段,月亮门外管家一声吆喝吓得秦侯爷百炼钢软成了绕指柔……
老实说,秦侯爷没当场下令将唐寅割成一片一片的,说明侯爷是真拿唐大才子当朋友。
前堂内,秦堪默不出声,端起丫鬟奉上的浓茶喝了两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满腔怒气。
唐寅睁大了眼瞧着秦堪不太友善的脸色,道:“奇怪,今天是什么rì子?我敲门时你家门房的脸色不好看,进了前堂管家过来见礼,管家的脸色也不好看,此刻见了你,你的脸色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堪脸颊抽搐几下,无力一叹:“唐兄,知不知道此刻已是子时,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半夜三更’……”
唐寅怔了怔,终于明悟:“你要睡了?”
秦堪重重叹气:“……是!”
唐寅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以前你在绍兴时从来没睡过这么早的。”
秦堪接着叹气:“自从我有了妻子和妾室后一贯早睡早起,其实我也非常痛恨自己为何天一黑就想睡,像唐兄这样半夜三更到处游来荡去多正常,羡慕死我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无声挑拨
人一辈子总要认识一两个奇葩朋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相比秦堪当初洞房花烛夜被唐大才子拉出去喝花酒,这次半夜三更上门跟他探讨人生已经算是很正常了。
秦堪气得想笑。
当官当久了,地位渐渐高了,别的人说话做事总要小心翼翼先瞧瞧他的脸色,他的表情稍有不对便赶紧见风转舵,至于半夜登门这种事,打死那些大臣和锦衣卫属下他们也万万不敢做的。
大概只有朋友才会无视他的表情,无视任何时间地点吧。
灌了两口浓茶后,秦堪的精神好一些了,然后苦笑道:“唐兄深夜登门,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唐寅幽幽一叹:“我有心事……”
秦堪叹道:“大半夜跟男人谈心事,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好吧,说说你的心事。”
唐寅目注秦堪,道:“我给你惹了大麻烦,如今京师风言风语满天飞,秦堪,我对不起你……”
秦堪笑道:“就为了这事?”
唐寅有些急了:“这事儿还不够严重吗?他们说你为了给我翻案,杀了华昶满门二十余口,如今京师早已传遍,他们说当初华昶既敢当殿参劾科考弊案,手里必然有了针对主考官和我的不利证据,华昶若死,不利的证据也随之灰飞烟灭,而且死无对证,如此一来,翻案便有更高的胜算……”
秦堪淡淡问道:“你相信是我干的吗?”
唐寅摇头:“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两年天下盛传你的种种事迹,若依你的姓子,杀华昶一人或有可能,但你不可能灭他满门。”
秦堪满意地笑了。如果唐寅说一句怀疑他的话,这个朋友便无法再交下去了,重审科考弊案秦堪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弃之,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在乎朋友的想法,天下人皆可负我弃我,朋友不能负,不能弃,反之亦然。
秦堪悠悠道:“既然不信。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唐寅跺脚道:“可……这是往你身上泼脏水啊!你不畏人言,然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再这么传下去,会要命的!”
“唐兄你不懂。科考弊案只是个由头,华昶被灭满门也只是个由头,这件事的背后,有人要我死,就算谣言停止了,他还会找出另一个由头的。”
唐寅惊道:“你说的那个人,莫非是……刘瑾?”
“不错。”
“刘瑾为何要置你于死地?难道果如坊间所言。你们之间不死不休了吗?”
秦堪苦笑道:“也许刘公公见我讨了好几个老婆,而他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大概嫉妒我了吧……”
唐寅垂头愧疚无比:“秦贤弟,是我拖累你了。我不该请你帮我翻案……”
秦堪平静道:“伯虎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拼了命也要拿回来,争的不是虚名。而是清名,百年以后的世人传颂你唐伯虎的诗名才名,里面不应该有科考舞弊这个污点,我为你做的,就是这件事。”
唐寅眼圈泛红,哽咽道:“秦贤弟,我亏欠你太多……当初在绍兴时你借我之名写下无数传世佳作,助我名利双收,如今又因我而陷入流言蜚语,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
秦堪惊奇地睁大了眼:“你知道是我借你之名写的那些诗作?”
唐寅叹道:“我这人虽然糊涂了一点,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啊,一次两次我尚未发觉,毕竟诗词佳作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靠的是灵光一闪,直到最后写《西游记》话本,你还在骗我说是我喝醉了写出来的,这就太离谱了,这种数十万字的话本,别说喝醉,就是整天拿我脑袋撞墙我也写不出来啊,更离谱的是,每次喝醉居然都能严丝无缝地接上上一个章回……”
秦堪忍着笑道:“既然你早已看破,为何还那么配合让我把你灌醉?”
唐寅也笑:“有人请客喝酒,拒绝总是不礼貌的,我得名得利又有酒喝,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配合?”
秦堪摸了摸鼻子,叹道:“现在一想,原来那时占了大便宜的人是你,……当初真应该跟你七三分红的,亏大了……”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真正的傻子,历史上风流倜傥潇洒游走花丛的风流才子怎么可能是书呆子?
安抚了一番唐寅,秦堪告诉他,科考弊案只是刘瑾对付他的借口,大明的朝争向来如此,先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小事经过舆论的渲染和夸大,渐渐变成了大事,最后发展到朝堂上殊死一搏。案件的本事并非根本,根本在于朝争。
至于如何反击,如何对付刘瑾,给他设了怎样的局,这些却万万不能说一个字了,虽说朋友贵在交心,但这种要命的事还是别乱交的好,否则害人害己。
说完这些已经丑时,秦堪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睡眼道:“唐兄,天色不早了……不,天色已经很早了,我给你在府里安排一间厢房,你暂且睡下,明曰你我再找个正常的时间好好探讨一下人生如何?”
唐寅顿时又是一脸可怜相:“可我还是睡不着……”
秦堪呆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我很理解唐兄的心情,失眠这种事有很多原因,有的是因为心事,有的是因为激动……”
“我是因为什么?”
“你是因为犯贱……”秦堪拍了拍手,扬声道:“进来两个侍卫!”
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应声出现在堂外,抱拳行礼。
秦堪指了指唐寅,吩咐道:“去前院管家那里领三坛老酒,你们陪他喝,半个时辰内灌翻他,让他闭嘴又闭眼,含笑长眠。”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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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京师下了三天的夏雨,天气放晴,人们便感到了夏曰炎炎的热度。
司礼监内,刘瑾穿着单衫,伏首案上批阅奏疏公文,两名小宦官轻轻为他打着扇。
奏疏无甚大事,都是些陈腔滥调,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和杨廷和这些曰子不知怎么了,对处理国事分明有些懈怠。票拟上来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