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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静静道:“陛下,死去的三十余乞丐,在大臣们眼里不是人命,而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一个极好的上谏邀名的机会,如此而已。”
一语道破满殿人心,朱厚照身躯一震,接着颓然坐了下来。
一旁的刘瑾陪笑道:“陛下,本朝自洪武年开始,从朝堂到各级官府,对流民乞丐皆有章程,每到饥荒或天寒,官府开善棚施粥赈济是必须的,连善粥的浓稀程度都有严格的规定,按律,立竹箸于粥中而箸不倒者,方为合格,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于山野草莽,他老人家本也……本也受过许多苦楚,深知乞丐流民的艰难,陛下,朝堂有朝堂的事,官府有官府的事,天下官吏各司其职方为正途,昨晚冻毙三十余乞丐,若论其罪,顺天知府才是罪魁祸首,与陛下何干?这满朝的文官们太不晓是非了。”
秦堪听得暗暗点头。
不论他和刘瑾有多深的仇怨,但客观的说,刘瑾这番话倒是说得非常中肯。
这位大明内相,他不仅仅只是个只懂得弄权捞钱的权阉,对朝政和人心终究还是有几分见地的。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下诏罪己(下)
朱厚照在刘瑾的一番劝慰下,情绪终于稳定了。
刘瑾的话很有道理,朝堂有朝堂的事,官府有官府的事,如何治理流民乞丐朝廷早有章程,皇帝不可能亲自关心这个,平日官府不作为,出了事便把黑锅往皇帝身上推,这样的官儿应该被杀头。
秦堪拱手笑道:“臣认同刘公公所言,各司其职是本分,出了事自然要各究其责,陛下不必发怒,事情终有道理可讲的。”
听秦堪居然破天荒赞同他的话,刘瑾不由意外地瞧了他一眼,神情颇为惊疑,搞不清秦堪到底又在算计着什么。
这回刘公公可实在冤枉秦堪了,大部分时候秦堪还是很讲道理的,做人不能永远以坑人为乐趣。
朱厚照哼了哼,道:“如若他们不跟朕讲道理呢?你知道的,这帮文官手里拿着圣贤经义当刀剑,朝堂上惯来横冲直闯,谁敢反对他们就是反对圣贤,就是大逆不道,皇帝也不例外……”
顿了顿,朱厚照脾气又上来了,攥着拳头狠狠道:“……这群狗官!”
秦堪叹了口气,道:“下诏罪不罪己倒是其次,就怕大臣们把事情越闹越大,恐怕陛下下诏罪己还是无法满足他们,陛下若太配合,他们便无法达到犯上直谏以此邀名的目的,此事仍旧不依不饶……”
朱厚照怒道:“来便来!朕还怕他们不成?”
“陛下当然不怕他们,可太皇太后怕啊……”秦堪叹道:“陛下莫忘了,再过五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百官要向太皇太后贺寿的,大喜的日子里若大臣们闹起来,如何收场?”
朱厚照和刘瑾呆住了。
王太皇太后是宪帝的皇后,宫中地位崇高,连朱厚照的母亲张太后也得在她面前低眉顺目,名义上,张太后是王太皇太后的儿媳,朱厚照是她孙子……自弘治帝去世后,朱厚照对亲情比以前在乎了许多,朝政国事虽被他搞得一塌糊涂,但孝之一道却做得很好,早晚皆入慈宁宫向两位太后请安,陪她们说话解闷儿。
朱厚照脸色顿时涨红了,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杀机。
“这群狗官……他们若敢惊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朕必夷他们三族!”
刘瑾赶紧附和:“老奴愿代陛下教训这帮狗官。”
秦堪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杀人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大明的文官跟别的朝代不一样,杀人这种手段只能令大臣们更加反弹,满殿大臣就像是一群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越是打骂和镇压,他们便越执拗,脾气比驴更倔。
秦堪朝朱厚照拱拱手,道:“陛下的意思呢?”
朱厚照怔忪半晌,索然叹道:“朕……下罪己诏!”
刘瑾大惊:“陛下不可!这不是让大臣蹬鼻子上脸吗?”
朱厚照没理刘瑾,扭头看着秦堪:“你觉得呢?”
秦堪点头:“陛下所言甚是,罪己诏应该下,臣万死直言,这份诏书不是迫于大臣们的威逼,而是为了城墙根下冻毙的三十余名乞丐,陛下,乞丐也是你的子民。”
朱厚照点头:“还是秦堪你最懂朕,不错,乞丐也是朕的子民,朕是皇帝,是整个大明的君主,朕对不住他们,这份罪己诏应该下。”
****************************************************************秦堪走出乾清宫的殿门,愕然发现戴义正静静地站在殿门外等候。
戴义一见秦堪便笑开了花,赶紧上前迎上两步,抢先拱手笑道:“奴婢拜见侯爷。”
秦堪一楞,指了指乾清宫里面,道:“是找陛下禀事吗?陛下在里面,你进去吧。”
“奴婢找的是侯爷。”戴义笑道:“太皇太后的寿辰一过,眼看着便过年了,奴婢这里给侯爷备了一份微薄年礼,还请侯爷笑纳。”
秦堪笑道:“戴公公,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一份长长的礼单递过来,秦堪随手一翻,顿时有些惊讶。
“戴公公,你管这么多的年礼叫‘微薄’?”
“是是是,侯爷见过大场面的,奴婢这点礼委实上不得台面,虽然微薄,却也是奴婢对侯爷的一番心意。”
“微薄都这样了……戴公公,下回一定送份不微薄的给我长长眼。”
戴义脸颊抽搐几下,陪笑道:“一定一定,上元节时定有不微薄的孝敬……”
秦堪哈哈一笑,拍了拍戴义的肩:“玩笑话,戴公公切莫当真。看戴公公如今红光满面,准备的年礼如此丰厚,厂公这一年里想必财源广进吧?”
戴义尴尬地笑了笑,道:“不瞒秦侯爷,奴婢手头进项确实比以前当随堂太监时多了不少,东厂收京师各青楼楚馆和商铺的平安银子,其中大头全到了奴婢手里,一年下来十几万两不在话下,可是自从开了西厂以后,奴婢这东厂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戴义忽然涨红了脸,怨毒地朝乾清宫里一瞥,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刘瑾这狗杂碎简直是一匹狼!自西厂复开后,断了杂家一半的财路,他不敢找侯爷的锦衣卫,却专找我东厂开刀,京师里的青楼楚馆商铺,现在大部分只认西厂和锦衣卫,不怎么买东厂的帐了,这杂碎,简直是拿软刀子割我的肉啊!”
愤恨的表情望向秦堪时,戴义立马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侯爷,满朝之中刘瑾对您最忌惮,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
秦堪苦笑道:“刘公公权倾朝野,我如何能做你的主?”
戴义小眼睛眨了眨:“侯爷若将西厂一锅端了,来年奴婢一定给侯爷送上最丰厚的年礼……”
秦堪似笑非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戴公公若一刀把刘瑾捅了,我立马向陛下荐举你当司礼监掌印……”
“秦侯爷先请……”
“戴公公先请……”
二人谦让半晌,最后都觉得对方太没节操,于是很理智地转移了话题。
“秦侯爷,有件事奴婢须得与侯爷通个气儿,天津卫那边的白莲教闹得过分了,东厂番子传回来的消息,这帮白莲教众不仅冲击了官府,而且连官仓都烧了一小半,奴婢派出去两位大档头赴天津处理此事,结果死了一个,重伤一个……”
秦堪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厂卫联手
白莲教历史悠久,南宋年间便已存在于世,起初本为佛教一支,崇奉阿弥陀佛,后来经过历代发展和繁衍,其教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不论他们所宣扬的口号多么的高尚纯洁,真正的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造反。
它似乎是一支专为造反而生的教派,自南宋以来,政治上不断被历代朝廷否定又肯定,然后再否定,从此变成了邪教组织,……说句良心话,真不能怪它对朝廷的敌视,被历代朝廷禁了又开,开了再禁,反反复复不记得多少次,是个人都会被刺激成神经病了。
造反这种事呢,谁也没天赋,世上没有天生的反贼,有志者往往要经历无数次失败后才能事竞成。
白莲教最初起事造反失败了很多次,创业可谓艰难,经营可谓惨淡,小打小闹,屡屡碰壁,刚刚萌生反意便被统治者一通大耳刮子劈头盖脑抽来,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天可怜见,终于有一次成功了。
很不幸,成功的那一次白莲教也没占着便宜,因为它干的是合伙买卖,除了它自己,还有明教也入了股,红巾军应运而生,天下大乱,反军四起,白莲教终于尝到了成功的滋味,于是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好不快哉。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洋洋得意自以为马上要坐上龙庭的白莲教忘了,它的合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特别是里面还有一个面貌丑陋却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的名字叫朱元璋。
后来的事情人尽皆知,朱元璋不但把白莲教一脚踹下了董事长的位置,连他自己出身的明教也被定性为邪教组织予以取缔,两大股东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创下的丰功伟业,被朱元璋全盘接收,整个天下从此姓朱,白莲教从胜利的神坛掉入了失败的地狱。
痛定思痛,不屈不挠,这是失败后的白莲教的表现。它仍旧不依不饶地进行它的造反大业,造过南宋的反,造过元朝的反,如今继续造明朝的反,他们所宣传的教义里,任何朝廷任何皇**是十恶不赦的,这天下谁都不能当皇帝,除了他们自己。
于是,大明王朝从立国的第一天开始,便多了一个心头大患,这个该死的邪教如野草丛生,这头拔了那头又冒出来,怎么除也除不掉,深为大明朝廷所恨。
听到东厂大档头在天津一死一伤,秦堪脸色凝重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心腹亲信丁顺也被他派去了天津查白莲教,东厂久经风浪的大档头都栽了跟头,丁顺能讨得好去吗?
东厂和锦衣卫以往并不和睦,其主要原因除了互相制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各自职司的重叠,锦衣卫能查的事情,东厂也能查,往往一件事情锦衣卫刚查到,东厂便随之而来,二者同查一件事,谁先查清谁便去上司面前领功,久而久之自然难免产生冲突。
查白莲教一事也是如此,锦衣卫和东厂各自派了大批人手去天津,不过这次倒并非戴义有意跟秦堪过不去,而是因为职司重叠,事涉谋反,白莲教又是历代大明皇帝的心头大患,戴义不能不查。
“戴公公,你说你的大档头一死一伤,他们是如何被刺的?”秦堪肃然问道。
戴义叹了口气,道:“白莲教闹事在我大明已不止一回两回了,番子禀报的时候奴婢也没太当回事,派了几个得力的掌班出京查案,结果人刚到天津就被白莲教刺杀在轿子里,奴婢也终于觉得这伙白莲教徒并不简单,于是又派了两名大档头出去,结果到了天津还没查几天,却被白莲教徒于暗巷中设伏,两名大档头一死一伤……”
秦堪沉吟不语,此刻他开始担心丁顺的安危了,有心想传令丁顺半途回京,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
戴义接着道:“侯爷,从东厂陆续传回来的零星消息来看,天津闹事的这伙白莲教可不简单呀,看他们煽动百姓的口号,精心设计的埋伏,又准又狠的杀招儿,这伙人跟以往那些乌合之众不大一样啊,若是再容以时日让他们在天津成了气候,恐怕就难以收拾了,那时满朝文武皆怪罪咱们厂卫不力,刘瑾那老杂碎正等着拿侯爷和奴婢的小辫子呢……”
秦堪点了点头,道:“戴公公所言甚是,以往厂卫不和,只因历代东厂督主与锦衣卫指挥使之间仇怨颇深,本侯与戴公公是自家人,当然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