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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可否原谅他?
***************************************************************“这就是李杲的祖宗?”
钦差大帐内,秦堪皱着眉,看着桌案上的十余个小坛罐,屈起手指敲了敲,坛罐发出沉沉的闷响。
丁顺咧嘴笑道:“正是,李家十八代祖宗全在这儿啦,找李杲的祖坟委实费了不少事,幸好咱们锦衣卫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好不容易逮着李家守坟的老家仆,老家伙刚开始还死活不招,后来手下弟兄就地挖了个坑把他活埋,一直埋到脖子老家伙才肯把李家祖坟的地点说出来……”
秦堪疑惑道:“怎么都是骨灰?这年头埋人讲究火化?”
丁顺笑道:“秦帅,那李杲是陕西榆林人,祖坟是从陕西迁移过来的,祖先下葬多年,骸骨早已极度松化,一碰就散,不可能完整了,一路千里奔波转运,不化成灰可运不过来。”
秦堪摇摇头,叹道:“缺德啊,丁顺,你太缺德了。”
丁顺愕然道:“大人,不是你说要……”
秦堪板着脸道:“我说什么了?”
丁顺小心翼翼道:“您上次问李家祖坟葬在哪里……”
“没错,我的意思是,李杲经营辽东多年,祖坟里一定埋了许多陪葬品,咱们来一趟辽东不能空手而回……我只想顺手发笔小财,谁要你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丁顺:“…………”
“节操呢?啊?”
“大人,我错了,我这就把他祖宗埋回去……”
“留着,请都请出来了,教训一下他们的不肖子孙再回去。”
“怎么教训?”
“别多问,传我将令,两门佛朗机炮十轮炮击后,让朵颜卫再次冲破李杲军前部……”
一名军士面带惊慌匆匆跑进大帐,单膝跪地禀道:“秦帅,探子回报,西面十里处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兵马,看人数大约两万左右。”
秦堪大惊,急步走出大帐。
一万八千人对付李杲三万大军本就显得吃力,若这支两万人的兵马是敌非友,今日自己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所以说,挖人祖坟是有报应的。
平原上视野很开阔,秦堪凝目朝西面望去,却见远处黄尘滚滚,旌旗遮天,黄尘中隐隐可见数不清的黑点浩荡行来。
不仅是秦堪,所有朵颜卫和仪仗官兵都勃然变色,惊疑万分。
“令探子详细再探,弄清这支兵马的来历,命朵颜卫勇士上马,全力戒备,随时准备冲锋,八千仪仗官兵密切注意李杲所部动向……”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营中如同炸了锅似的忙乱起来。
没过多久,又有探子来报,这支两万人的兵马打着大明宣府的旗帜,领头的是一位文官。
直到此刻,秦堪久悬的一颗心才渐渐落回肚里。
宣府的边军……看来自己派出的信使终于把信递到了。
随着这支两万人的兵马出现,秦堪和李杲两支大军之间微妙的对峙平衡被狠狠打破,秦堪大军欢呼雀跃之时,李杲的辽东军终于陷入了一片绝望,前军和中军无法遏止地骚动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一名穿着绯色官袍,浑身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官匆匆走进了秦堪的帅帐。
秦堪眯眼打量着他,见此人神正气清,目光清澈,脸型方正,颌下一缕青须脱尘如仙,端的是个人物。
见面先施礼,礼节周到得无可挑剔。
“下官绥甘宁三边总制,领左副都御史杨一清,参见代天巡狩钦差大人。”
秦堪心头狂跳。
顾不得理会宣府的边军怎会由三边总制率领,只听到“杨一清”三个字,秦堪便不由自主站起身,急步上前回了一礼。
“原来是杨大人当面,大人多礼了,本官可担当不起大人之礼。”
杨一清楞了一下,显然秦堪的态度颇不合官场规矩,官场上可从来没有钦差给地方官行礼的道理。
秦堪却不得不施礼,别人或可不敬,但这位杨一清,可是历经四朝的重臣,后来更是出将入相,生平做过许多重要的事,治马政,修长城,诛刘瑾,入内阁……别的且先不提,单说历史上刘瑾伏诛,便是中杨一清的算计,仅凭这一点,秦堪就觉得他和杨一清的初见有如伯牙遇见子期,虽不至于共奏高山流水那么夸张,至少也该互相客气一点,不要被他挑了礼,免得他将来算计刘瑾时顺便把秦堪也捎带上……秦堪打量杨一清的同时,杨一清也好奇地打量着秦堪。
对秦堪的大名,杨一清虽身在边镇,却也如雷贯耳。满朝皆传此人乃正德新朝最大的奸臣,可是此刻见面之后观其面相言辞谈吐,分明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奸佞呀。
杨一清楞过之后又向秦堪回了一礼,道:“宣府张总兵巡视长城边备不在城中,下官适巧在宣府接到了大人的急信,于是接管了宣府兵权急忙赶来保驾,兵权无小事,来日朝廷问起来,还请钦差大人为下官分说究竟。”
“那是自然,多谢杨大人义伸援手,下官承情了。”
杨一清连道不敢,随即神情一正,道:“辽东总兵官李杲果真举兵作乱了么?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忝为左副都御史,不可不问个清楚。”
秦堪点头,道:“李杲确实举兵作乱,正于五里外与我军遥相对峙,此举不止是作乱,已然形同谋反了,杨大人只消出帐一观,便可见李杲营盘……”
说着秦堪将李杲诱杀朵颜卫三百余人,并屡杀边镇百姓冒功掩罪等恶行分说清楚。
杨一清先是讶异,接着神情渐渐愤怒,最后气得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这恶贼该死!”杨一清大怒道。
秦堪笑道:“本官出京巡视辽东,正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来。”
杨一清道:“此时我等王师压境,钦差大人打算如何要他的命?”
提起这事秦堪顿时精神一振,指着案桌上十几个坛坛罐罐热情介绍道:“来来,杨大人,认识一下李家十八代祖宗,一个个长得圆圆滚滚非常可爱……”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收服辽东
圆圆滚滚的坛坛罐罐确实可爱,桌案上一字排开颇具喜感。
杨一清的脸色却渐渐发绿,直着眼怔怔盯着坛罐,久久不语。
秦堪自知这种做法委实有点缺德,又急忙补充道:“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是我一个不争气的手下,我已狠狠责罚过他。”
杨一清呆了半晌,苦笑摇头道:“秦大人,你打算用它们做什么?”
果真是谦谦君子,挖人祖坟这么严重的事,杨一清半句重话都没说。
“自然用来对付李杲。”
“王师堂堂正正举而击之不好吗?”
“杨大人,你我初见,或许你对我不大了解,我从来就不是堂堂正正的人,再说,请都请出来了,总得请祖宗们办点事再回去吧……”
……………………战鼓轰然擂响,这一次秦堪占据了优势兵力,不仅在人数上超过了李杲,其中更有名震天下的朵颜骑兵。
反观李杲大军,自从杨一清的两万宣府边军出现后,李杲大军的士气便一落千丈,原本一万朵颜骑兵的初次冲锋就带给他们沉重的压力,若非秦堪适时收兵,恐怕大军前部已被朵颜骑兵突破了,此时又来两万宣府边军,对秦堪来说是如虎添翼,对李杲大军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军队没了士气,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士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支撑军士厮杀拼命的精神力量,历朝历代不乏几十个人追着上千人漫山遍野跑的荒诞事迹,一旦没了士气,人再多也不济事,恐惧战胜了斗志,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有多大的战力和胜算。
这种事情秦堪曾经亲自经历过,今日的李杲也尝到了同样的经历。
战鼓擂响,秦堪大军缓缓压上来,步兵执盾走在第一排,第二排为长枪长矛兵,以盾为掩护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长枪兵的中间行距里布满了一个个的弓箭兵,搭弦张弓边走边看着队伍外打着令旗的传令官,只等一声令下便待万箭齐发。
朵颜卫的一万骑兵在两翼间策马来回奔走,整个队伍呈半弧阵型一步一步朝李杲大军走来,整齐的脚步声轰隆如雷声,重重地敲打在辽东诸将士的心坎上。
大军压上来的那一刻,辽东军全乱了,那种如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压力令所有人呼吸粗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不少军士扔了兵器扭头便跑,被赶上的监军压阵旗官一刀劈翻,杀了一个两个,却仍无法制止己方将士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泄千里。
李杲脸色铁青骑马立于中军,看着远处慢慢压过来的大军,再看看自己这边毫无斗志的将士,心头渐渐笼罩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原本尚可一搏的战事,随着宣府两万大军的加入而完全倾斜,对方也是边军,还有京中精锐勇士营,还有名震天下的朵颜骑兵,这一仗怎么打?
历经百战的李杲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换了平日,事不可为便撤,保存实力为重,可是现在,往哪里撤?天下虽大,却已无他李杲的立锥之地了。
战鼓隆隆如山崩地裂,听在秦堪大军耳中是催人进击的军令,听在辽东军耳中却是地狱收魂的丧曲,队伍越来越乱。
“总帅,降了朝廷吧!莫再执迷不悟了……”张玉在李杲马下苦苦哀求,神情一片绝望。
沈阳卫指挥使崔鉴恶声道:“降了朝廷就能活命吗?张玉你昏头了?这些年来咱们在辽东干过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杀头的大罪,朝廷纵然再大方,也断然不会宽恕我等的罪孽,总帅,拼死一搏才是道理,杀出一条血路往北去,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不会拒绝我等投诚……”
张玉怒道:“崔鉴,你这是害人害己!北投鞑靼是你的想法,你问问咱们万千将士愿不愿意!且不说有负朝廷,有负皇恩,你拍着胸口问问自己,对得起你世世代代列祖列宗吗?将来你死之后,你崔家祖坟容不容得了你这叛我大明的罪人跟他们埋在一起?你崔家远在河南的宗祠族谱里,你的名字还有没有资格列在上面,崔鉴,投了鞑靼。你从此便是无根的孤魂野鬼,祖宗不认你,宗族不认你,乡亲族人背后戳你的脊梁骨,这样活着,比死好到哪里去?”
一席话说得崔鉴哑口无言,脸色憋得通红却无力地垂下头,不再说一句话。
李杲浑身一震,张玉这番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里,投了鞑靼。李家的列祖列宗还会认他么?死后连祖坟都入不了,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永远划去,并引以为李家最大的耻辱,突围而去又怎样?做一个背叛祖宗,族人唾弃的叛徒,从此憋屈活在异族人的颐指气使之下,仰其鼻息苟且存活……诚如张玉所说,这样活着,比死好到哪里去?
如今的大明,宗族仍是深入人心的坚实后盾,是乡人的精神寄托,背叛大明便意味着背叛了宗族,这样的决定不是能够轻易便下得了的,纵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可以屠千杀万,可以杀人放火,却唯独不敢叛国背宗。
“总帅,降了朝廷吧!纵然被朝廷一刀杀了,死后咱们的宗族至少能够纳尸收魂,尚有资格进祖坟为安,死也死得安心,投了鞑靼,咱们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张玉跪在李杲马前痛哭流涕哀求。
李杲深吸了口气,缓缓环视一圈,见部下众将领一脸灰暗颓丧,显然张玉的这番话也说进了他们的心里。
将领都没了斗志,何况下面的军士?
李杲惨笑数声,张嘴正要说话,对面的战鼓声却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军阵行走的速度也渐渐变快,两侧的朵颜骑兵更像两朵急速席卷而来的乌云,黑压压的已顶到辽东军的前阵弓箭射程边沿。
张玉脸色一变,急道:“总帅速下决断,秦堪已下令进攻了!”
李杲脸颊剧烈抽搐不已,眼珠充血已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