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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不放心地叮嘱道:“也不能对你父皇和母后用啊……”
“知道啦。”
“……强烈建议对你两个舅舅用。”
“我会考虑的。”
吩咐秦府外的随侍武士抬走几箱银子,朱厚照便兴冲冲地告辞,秦堪注视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被他掌握了大杀器,真的很担心这孩子会干出何等天怒人怨的事啊。
跨出门口,朱厚照正要登车辇,却正好碰到外出遛弯回来的杜宏。
杜宏已官复原职,但毕竟人老多疾,大牢里关了两个月身上犯了不少毛病,在秦堪和杜嫣的劝说下好歹同意在秦府休养几日再上路回绍兴。
见到门口旌旗招展,武士如林,金瓜镫杖,金炉香盒的围侍中央,一驾数丈方圆的硕大车辇赫然静立,杜宏不由大吃一惊,虽未亲见,但也知是东宫仪仗卤簿,吃惊之时,一名穿着黑色便衫的富贵公子笑嘻嘻地从秦府出来,杜宏急忙远远地撩袍跪拜。
“臣,绍兴知府杜宏,拜见太子殿下。”
隔着数丈之远,朱厚照却听得清楚,不由眼睛一亮:“知府?似乎算是……小玩吧?”
刘瑾察言观色,急忙将杜宏请过来。
杜宏欲再次跪拜,朱厚照连忙扶起他,一副秦堪坑人的嘴脸学得八成像。
“杜知府,……喜欢闻火药味儿吗?”
杜宏还没答话,却见秦堪着了火似的冲出来,失声道:“殿下不可!这位是臣的岳父!”
……………………朱厚照失望地回宫,车驾远去,杜宏捋着胡须瞧了秦堪一眼,叹道:“后生可畏,没想到你和东宫殿下竟如此相得,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秦堪,天下皆知太子顽劣荒唐,日后你若被东宫重用,当胸怀天下,心存百姓黎民,时刻提醒太子勤政爱民,勿使放纵荒淫,违丧君德。”
秦堪嘴角一咧,笑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不过岳父你一定要记得,今天小婿又救了你一命。”
杜宏一楞:“为何说‘又’?”
“反正我今天救了你一命,你要时刻记在心里,不可忘记。”
***************************************************************朱厚照得了新奇玩具,自然不肯放过试验的乐趣。
答应了秦堪不找大学士麻烦令朱厚照颇感遗憾,于是只好退而求次,不得不说秦堪造这个东西委实坑人之极,朱厚照亲身试过以后,很清楚它的威力,正因为清楚,所以朱厚照迫切需要找人试验一下。
朱厚照还是个孩子,喜欢玩炮仗的孩子而已。
车辇入城,穿过繁华的街市,快到六部衙门街时,朱厚照忽然两眼一亮,他看到了位于工部衙门后街的太医院。
掺点胡椒粉就让人欲仙欲死的大炮仗,若让太医们开点更刺激的药掺在里面,不知有何效果?
不得不夸一下朱厚照,实在是个懂得举一反三的好孩子……太医院很静,门口松散站着十余名军士,见太子殿下驾到,急忙跪地迎接。
朱厚照理都不理,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直入前院前堂,东边的厢房里传来低语声,朱厚照刚待掀帘而入,却听得经常给父皇瞧病的太医刘文泰忧心的叹息声。
“陛下这病越来越重了,我等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委实惭愧无地。”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也叹了口气,朱厚照听得出,这位也是给父皇瞧病的太医,名叫高廷和。
高廷和道:“前日陛下又咳了血,老夫仔细瞧过,血色呈黑,凝固不散,分明已病入膏肓,老夫医道不精,回天无术。”
刘文泰叹道:“陛下还严令宫人和太医不准说出去,尤其不准让太子知道,将来陛下若……若有何不可言之变,恐怕内廷外廷都要怪罪到咱们太医院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高廷和惨然一笑:“还能如何?我等殉陵便是,陛下的病……眼看就这一两个月了,刘兄,你我早早安排后事吧。”
哐!
门外一声巨响,两位太医大惊,慌忙跑出来查看究竟,却听得太医院一名学徒莫名其妙道:“太子殿下为何一脸铁青地跑了?”
刘文泰和高廷和闻言面如土色,双膝一软,抖抖颤颤地跪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虚假的戏
弘治帝罢朝两日了,这在勤勉的弘治一朝是非常罕见的,六科道御史们集结于午门跪问原因,有宦官出来冷冰冰的一句“龙体微恙”便打发了。
御史们很理解,于是纷纷朝午门磕了几个头,齐声恭请陛下保重龙体后便往回走,人一辈子难免三病两痛,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御史们好打发,但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内廷几位掌印秉笔太监们可不好打发。
身居高位的他们自然有着更准确的消息渠道,他们很清楚陛下的病绝非“微恙”那么简单。
文华殿的暖阁内,本是三位大学士办公的场所,今日却多了三位稀客。
稀客其实是熟客,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秉笔太监陈宽,和排名第二的秉笔太监王岳。
执掌大明朝的内阁和内廷六位大人物同聚文华殿,实可谓少见。
内阁和内廷一直有矛盾的,大明皇帝立司礼监就是因为臣权过大,君权受到制约,于是从仁宣之后开始,皇帝想出了一个制约平衡的法子,便是设立司礼监,由身边信任的太监代皇帝掌批红权,遏制渐渐凌驾于君权之上的臣权。
这也是无奈之中的办法,洪武永乐两朝后,老朱家的后人脾气渐渐变得斯文起来,此消彼长之下,大臣们的脾气渐渐变得暴烈,如果这些暴脾气的大臣有篡位谋逆之心倒还好说,拖出去杀掉杀掉便是,令大明皇帝们憋屈的是,这些暴脾气们该死的竟一个个都是忠臣,一心为了江山社稷,而且口才一个比一个好,一张嘴便占住了道德制高点,常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
皇帝们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更不敢随意斩杀大臣,否则会被正义的史官们写进史书,从此遗臭万年,永不翻身,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堂内阁制度日渐成熟,眼睁睁让大臣们把皇帝的权力分得七零八落,皇帝似乎变成了一尊摆设,永远也不可能在金殿上酣畅淋漓地大散王霸之气,那一句令人身心愉悦的“拖出去杀掉杀掉”的话也不能再随便乱说了。
无奈之下,宣宗皇帝朱瞻基想了个办法,那便是设立太监学堂,鼓励太监识字,司礼监于是渐渐随着内阁制度的成熟而权势大涨,用太监家奴来牵制臣权的无限滋长,这便是宣宗皇帝的主意。
其实内廷的出现,并没有给君权带来太多好处,司礼监顶多只起到了制衡外廷的作用,君权还是没有收回来,不得不说,中国上下数千年的无数帝王中,唯独明朝的皇帝活得最憋屈,最受气,但偏偏就是这种内阁执政,内廷制约,都察院监督的三权制度,令明朝的国怍保持了近三百年。
成败功过,谁人评说?
弘治一朝,内廷难得出了几个不给天下添乱的好太监,比如萧敬陈宽王岳三人,所以三人与内阁的关系也一直比较融洽,偶有为自己所属一系争利夺权,耍耍心眼之事,也无伤大雅,总的来说,弘治朝的内外廷一团和气。
今日文华殿暖阁的气氛有些凝重。
弘治帝病重的消息终究还是被少数几个人知道了,今日暖阁内的六人便在此列。
皇帝病重,大行不远,无异给内阁三位大学士和三位大太监一个沉重的打击,大明在弘治帝和他们一干重臣的努力下,终于有了中兴之象,大学士和太监们都得了好名声,当然,也没耽误几位太监发横财。然而若弘治帝驾崩,这正在中兴的大明还能继续中兴下去么?
一想到太子朱厚照的德行,暖阁内六人便摇头叹息不已。
萧敬咳了几声,端起茶盏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缓缓道:“陛下病重,这个消息必须封锁,否则朝堂恐生大乱,有心人煽风点火几句,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谢迁叹道:“昨日我等请见陛下,被内宫宦官挡了好几次,看来陛下委实病得不轻,萧公公是内臣,可知陛下的病究竟如何?”
萧敬摇头道:“陛下严令不准外泄,杂家也不知究竟,派人问了几位太医,一个个只知惶恐摇头,半句也不说,内宫近身服侍陛下的宦官昨夜给杂家悄悄递了一块沾了血的丝帕,血已凝聚成黑块,杂家派人拿着帕子问了京师名医龙二指,龙二指只瞧了一眼便摇头,说咳血之人活不过两个月了……”
三位大学士浑身一颤,接着老眼流出浑浊的老泪,神情哀痛万分。
君臣相处多年,弘治帝在大学士们眼中已不仅仅是帝王,而且还是朋友,甚至如同兄弟手足一般,无可否认,他是个好皇帝,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不仅如此,他也是个好朋友,如今这位朋友天不假年,诀别在即,不由令三位大学士倍感哀伤。
李东阳流泪泣道:“陛下今年才三十五岁啊!老天何以如此不公,夺我大明英主,残忍何至如斯!”
阁内六人尽皆黯然落泪不语。
刘健是首辅,众人伤怀许久之后,刘健擦了把老泪,强抑悲痛道:“老夫今日请三位公公来,有国事相商,今陛下病危,政事却不能荒废,大明万里江山还得靠咱们一起帮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撑住才是。”
其余五人皆是国之柱石,闻言神情一肃,皆称是。
刘健缓缓道:“老夫有几个提议,诸位不妨斟酌,首先陛下的病情必须严密封锁,不得外泄一字,其次东宫春坊那里,我等大学士当愈加严格督促太子学业,其三,内阁和司礼监向太后和皇后娘娘请旨,两月之内,逐渐调换宫防,禁宫原驻军调往京营,换腾骧四卫入宫值卫,同时锦衣卫和东厂派员入宫严密监视,以防……”
顿了顿,刘健神情晦涩地叹了口气,道:“以防陛下真有……不可言之事,而令宫中大乱,祸殃天下,其四,陛下若真有不测,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必然趁我大明国丧之时犯边夺掠,边镇不能不防,老夫建议调三边总制杨一清任总兵官,太监苗逵为监军务,总督边镇防御,鞑靼若来犯,率兵击之。……暂时就这些吧,至于准备丧葬后事之类的,先缓缓再说,或许陛下吉人天相,转危为安,此举未免对陛下不敬,非为臣之道也。”
五人思虑半晌,纷纷点头同意,内阁和司礼监达成了一致共识。
众人快散之时,王岳嘴唇嗫嚅了一下,见大家情绪低落,王岳想想也没再开口。
萧敬冷眼旁观,情知王岳是想说说司礼监之事,毕竟萧敬再过几个月便要告老还乡,司礼监掌印这个极为重要的位置王岳已垂涎很多年了,可眼下皇帝病重,太子年少无知,这事儿却悬了起来,令王岳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萧敬没说话,不易察觉地冷笑几声,起身与三位大学士告辞离开。
朱厚照含着泪在禁宫内奔跑,刚才在太医院无意中听到的消息令朱厚照心急如焚,他不相信两位太医的话,或者说他天真地选择了不愿相信。
父皇一直好好的,像山一般高大坚强,为他撑起了整片天空。
山,怎么可能会垮呢?
定是太医们闲着没事嚼碎嘴诅咒父皇!
朱厚照抹了把眼泪,心中恨意顿生,这两个碎嘴的太医不是好人,一定要禀报父皇把他们全砍了。
乾清宫是大明历代皇帝的寝宫,弘治帝正躺在乾清宫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张皇后端着药碗,含着泪一口一口地喂弘治帝喝药。
朱厚照冲进乾清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景象,见父皇虚弱无力的样子,朱厚照心中一酸,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
“父皇你怎么了?昨日儿臣请安时你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便这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