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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低调不是做伪,生性就爱静,怕烦,真正的出于本心。
安顿了下来,天也黑了。
主仆四人点了几个小菜,坐下来慢慢吃。
这时候就听隔壁两个文士在谈论:“知道吗?郑州那个郑家子又出来了。”
郑朗筷子上的一块羊肉差一点都掉到菜盆里,这都怎么啦!又是自己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第二个文士问道。
第一个文士将从洛阳传来的消息告诉了第二个人。
虽然有些走样,大约上不差多少。
太平盛世,人们的好奇心就重。于是一起围过去打听,然后七嘴八舌的议论。浑然不知,他们所谈论的对象正坐在他们身旁。可消息倒也灵通,居然知道郑朗观摩了欧阳修、范仲淹与文彦博三人的书体。
接着就在猜第四个人是谁?接下来还有谁?
十之八九将晏殊算了进去。
实际上此次郑朗所观摩的对象,根本就没有晏殊。但另一个观摩的对象,却有许多客人猜了出来,三家祖——周越。
何谓三家祖,黄庭坚初就是以周越为师的,米芾自言十岁写碑版,学周越、苏子美札,蔡襄少年时,同样师从周越。不用本人书法多了不起,仅凭做了这三人的师父,是何其的不易!
欧阳修、范仲淹等人的书法只能说自成一体,不能说是自成一家。正是这个周越,起着启上承下的作用,说严重一点,都能说他是书法艺术断层的重建者。连苏东坡的书法都受到了周越书法的影响,寻找到了以意为法,法不伤意的突破口。
一个在书法史上很关健的人物,一个在书法史上又被许多人忽视的人物。
接着又猜,居然在众人的猜测下,郑朗在京城要寻找的四人,全部猜了进去。尽管有两人同样因为岁数的关系,猜中的人很少。
江杏儿与四儿听着诸人的谈话,不住的想笑,让郑朗狠瞪了她们一眼,才将笑声吞了回去。
第二天,郑朗就去拜访了周越。
他还有一个刚去世的哥哥,叫周起,比周越名气大,曾做过礼部侍郎枢密副史,刚去世没几年。但周越的官职一直很得很小,至今才是一个国子监的博士。
同样也听到了传闻。与范仲淹他们不同,书法即便不是工具,也只是一个小道,考虑更多的是国家与政治。周越官做得很小,反而更专心于书法。他也正在猜,若是郑家子四处观摩书体,大约会找上自己吧。
正在想,就找上门了。
很有脸光,这也是代表着这个神童对自己书法的认可。并且到了京城,第一个就是找自己的,改天看到晏殊时,要与他显摆一下。很客气的将郑朗接到家中,然后坐谈书法。
欧阳修他们看得轻,谈得不多。周越看得重,又高兴,不但写字给他看,还仔细的教给郑朗一些自己心得。
虽是三家祖,但也不是周越的书法,就超过了黄米蔡,真草行隶皆长,犹其是草书,集古人书艺,于老辣于见恣肆,不过匠气同样很重。后者是他书法的最大缺陷,也是妨碍他进入顶级大家行列的重要因素。
这一切,郑朗不好说。
毕竟现在周越字写得很老辣了,严格来说,胜过了范仲淹的字,更胜过了自己。但在交流时,还是将一些书体拿了出来,比如他写得稍有些熟练的蛇书,或者枯藤体,或者王铎的涨墨,张瑞图的尖锐行草,傅山的大喜大悲,吴昌硕的行云流水书,除了前两者,后几者都很生涩,可不妨碍使周越受益。
周越每看到一种字,都讶声连连,喜不自胜。
这一番交流,郑朗也受益非浅。虽没有让他找到突破口,却进一步的夯实了他书法的基础。并且周越有着丰富的理论,教得又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亲手拿笔在纸上书写做示范,更加快了郑朗吸收的速度。
一老一小,交流到了三更时分,周越才将他放回去。若不是他宅子小,都有可能想留郑朗住下来。
临行前,又将他与兄长周起合著的《书苑》赠送了一本给郑朗,这本书中专门讲述了宋朝以前历代书法艺理论的,可以说是书法史上一本重要的工具书籍,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后世失传了,仅有片断文字,散于历代文人书家的引文当中。
郑朗如获重宝,连说了两三声谢字,这才告辞。
……
崔娴也在家中练字。
敢情是比上了。不过郑朗可不知道。但这一天心情忽然烦闷起来,哥哥看过了,说是收下那个行首仅是因为她喜欢书法。笨蛋哥哥,这岂不是更危险,情投意合啊。
看,聪明人想法就是不一样的。
还有哥哥又说了一句,担心郑家子长不大,一开始不明白,真的不是很懂,过了好几天才渐渐领悟过来。
渐渐长大了,知道得更多。
自己早晚要嫁人的,可找了一个夫婿,乍就这么多麻烦?
想到这里,不由的恨恨用毛笔,在纸上狠狠戳了几个大墨汁。
“小妹,你在做么?”
崔娴急忙将纸叠起来,回过头,咬着牙,看着大哥二哥三哥,不平的嚷道:“哎,我长大啦,这是我的闺房,你们进来,请通知一声好不好?”
二哥老实,嘿嘿道:“是大哥拉我们进来的。”
大舅哥朝他瞪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说:“小妹啊,郑家子出来啦。”
“他又到哪儿生事了?”
“没……”说得很不理直气壮,这次郑家子出来虽没有做坏事,也不能说没有生事。
三哥嘴直口快,直接说了:“我听说他此次出来与人交流书法的,去了洛阳,找了一个去年的进士叫欧阳修的,又去了河中府,找了范仲淹,接着又去了绛州找文彦博,然后转到东京城,找了国子监的博士,书法大家周越交流心得。也不算是生事。”
“不生事,怎么传到你们耳朵里面?”
三哥不能言,过程是这样的,中间却出现了一些古怪的细节,所以才引人注意。
二哥道:“小妹,我们三人商议了一下,他在京城,京城里的书法高手多,一定会逗留很多天,不如我们一道去京城,你偷偷看一眼。”
“我为什么要偷偷看他一眼?”
不就是让你安一个心吗,可这话儿怎么说出口?
但就是崔娴不去,哥三个也要去看一看,怕郑朗万一长不大,那同样关系到小妹一生的“幸福”。
第九十一章 为官大道
一开始郑朗来到京城,无人知道。
是周越的作用。他虽是低层官吏,也接近六十岁。什么人情世故不懂?传扬出去,前来拜访的,问话的,将会严重的耽搁了这个少年的时间。还是这样好,不但使此子能迅速长进,自己好象这几天因为眼前这个神童的“奇思妙想”,得到了许多好处。
面对各种书体不断的出现,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神童果然与众不同!
但受益更多的是郑朗,以前学习书法,仅是脑海中的资料,然后自己琢磨,至于更细致的理论教导,却是严重的缺乏。这几天的学习,正好弥补了他书法的不足之处。
可纸终包不住火的。
本来就有人议论,有可能郑朗会来京城,来到京城后必然找周越,现在郑朗每天带着两个小美妹,出入周家,怎能不引人注意?
第九天,郑朗正在与周越交流,来了客人,是刘知州派了家仆来请郑朗的。
你只顾学书法了,好歹我还是你半个座师,到了京城也不来看望我。刘知州有些恼,听说后就派了仆人过来。
“疏忽,”郑朗拱手抱歉。
带着江杏儿与四儿,到了街上买了一些礼物,来到刘宅。
见了刘知州,再次谢罪,毕竟这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年代,况且刘州确实给了他许多帮助。
既然来了,刘敬也不怎么生气了,问道:“怎么想起来,要观摩书法?”
听到许多传言,真假难辨,问一问。
郑朗将事情真相说了一遍。
“书法终是小道……”
五人的看法皆不同,钱惟演是雅人,没有反对。周越更是认为对的。范仲淹略劝了一下,而因为他成名较晚,所走的道路也使范仲淹更加看好厚积薄发,对少年就扬名不是很赞成,磨一磨,也许是好事,耽搁一些时间,以后能弥补上来。刘知州喜欢书法,可将郑朗视为他的学生,就站在了郑朗以后成长的角度来考虑了。
江杏儿对文彦博很反感,不仅郑朗喜欢书法,她自己更喜欢书法。可是文彦博同样是好心。否则你就是再神童,与他有何干系,难道他差了吗?
“刘少监,后生只是出来走一走,不仅是书法,也是开阔眼际。能悟出更好,悟不出,心也就死了,几月后回去也能安下心去。”
刘敬还能说什么呢?
现在他也不叫刘敬了,文家那是小心的,这才改了姓氏,避讳也不用避到那种地步,但听到了文彦博,刘敬想到了这段故事,于是自己儿也将名字改掉,换成了刘处。再次劝戒了一番,对书法的看法不同,所以并没有象郑朗,在翼县差一点与文彦博不欢而散。
刘处说是小道,实际对书法还是很看重的,不过仅认为眼下郑朗还是以学业为重,谋取了功名后,那怕再沉迷于书法,倒也问题不大。交谈了一会儿,相互离开。
刘处听说了,更不用旁人。
客栈老板一听这个少年正是郑朗,腆着大肚子,带着媚笑迎上来,道:“不知郑郎来到,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客栈的老板都知道了,况且老太太。
只过了三天,就让老太太喊进了宫,顺便着将四儿与江杏儿也一道喊了进去。
坐下后,刘娥看着江杏儿。
虽是行首,老太太不排斥,当初她是什么身份?跟着丈夫在京城谋生,一手打着小鼗鼓,一边说着鼓儿词,四周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说好了,唱好了,喝一声彩,手拿着小托盘,开始收铜钱。老太太是没有看过《还珠格格》,否则一定大发同感,俺当初就是那个小燕子。
这与行首有什么区别?
看了看,梳着一个童子头,穿着一身净白长裙,倒也十分干净。于是道:“你就是江杏儿?”
“奴是,”还好,书痴,外界的事物看得淡,勉强能控制心情的紧张。虽身体略略有些颤抖,已经很不错了,有的大臣地位低,第一次进宫,比江杏儿还要更差。
“你倒也命好。”
“是……谢过太后。”
“为什么谢哀家?”
“太后说奴命好,奴命好不好是在郑郎,郑郎命好不好,是在太后。”
“咦?”刘娥惊讶一声,与帘旁的罗崇勋对视一眼,不错嘛,这个小行首,倒也不是书呆子。
但今天谈话主角不是江杏儿,喊江杏儿前来,仅是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转向了郑朗,问道:“郑家小子,你又来京城掀风鼓浪!”
“我也不想的。”心里面埋怨,之所以有今天,还不得谢你老人家,不将我关进开封大牢,哪里发生这么多事?
“哀家听说你要悟什么书道?”
“是,”郑朗将经过说了一遍,大约这段时间被人劝多了,又怕老太太碎牙,说完了又说道:“太后,臣民斗胆请问一句,即便考中状元,以后能否进入宰辅行列?”
“不能,要看他的吏治之材。”
“是啊,朝廷科举制度十分完善,读圣贤书,修心养性。固《大学》有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嗯,继续说。”
“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后国治,天下平,自己都不能做到心正,如何辅助天子治国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