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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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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出有因的,洛阳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就得跟着晒太阳,不是他洛阳跟这人有了什么过节,一定是他的,姑且说前身吧,他的前身曾跟程回有了什么不愉快。
  并且以程回百忍成钢的个性,不到忍无可忍不会大打出手,由此推断双方之间的委屈一定在己方。
  想通了这一关节,洛阳就仿佛瞬间理解了程回的反常似的,眼神跟着柔和下来,且战且退的时候还特别乖巧地喊了一声“程哥”,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误会也坐下来喝杯茶哥俩好地聊,别这么野蛮粗暴。
  程回显然不这么想,他猪油蒙了心,除了一掌劈开风的声音,别的充耳不闻。
  人极不冷静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而往往事情过后,他们又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洛阳眼风扫见四周都没有顾寒声的身影了,内心反倒十分冷静,本来有二两重的胆子也翻番增重,成了四两。他一旋身,飞快地绕到程回侧手边,肩膀生生扛了程回一掌,也以此为代价,两条胳膊囫囵地拧住了程回的上半身,把他紧紧箍住了。
  胳膊上传来的暖意叫程回有一瞬间的清醒,暴走的山川长仿似被按了暂停键的俄罗斯方块,愣了愣,眼圈蓦地红了。
  洛阳跟小朋友抱大人腿要糖吃一样,以两条胳膊环成一圈将程回制住,上半身弯下去,躲在程回后背躲避打击,然后立竿见影地感觉到程回不动了。
  “程哥?”他试着喊了一声,小心翼翼的。
  他因打架而衣衫不整,□□在外的胳膊上突然承接了一滴泪,冰凉的。
  洛阳似乎被这一滴泪冻住了似的,茫然地眨眨眼睛,难以置信一般,愣住了。
  他讪讪地放开手,蹭掉鼻子上的血,手足无措地站在程回一臂之距的位置,想了想,特别认真地说,“我想我以前一定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劈头盖脸地来兴师问罪,我都能理解。但我姥爷还说了,万事得求个心服口服……”
  “不关你的事,”程回木着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转,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片刻前的剑拔弩张倒是不见了。他硬生生地转了个话题,“饿了吧,进来填填肚子。”
  撂下话,推开他的手,率先带头往回走。
  洛阳有一丝小不痛快,一侧眉毛略略抬了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回走——
  人前他盛气凌人,有时咄咄逼人地要人恨得牙痒痒,别的不说,至少在医院门前要给他脑袋开花的专业医闹们,排着队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但他也有这样谨小慎微、嘴笨的时候。
  他这个尿性,说起来也十分无奈,只要是他认可的人,他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担下所有的委屈,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卸掉所有的伪装,袒露一颗柔软的心,率直又爱耍无赖。
  所以有谁拳脚相加,他那二两软肉便是首当其冲,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能承认自己遇人不淑,唯有自认倒霉而已。
  程回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眼观鼻鼻观心地砸给洛阳一张面膜,将那一盒饭菜过手的时候,又顺手加热了一番,才递给他。
  自己便坐在窗前发呆,或许是怕眼神泄露了什么秘密,他闭上了眼。
  洛阳揭开保温盒,低头一看,里头的饭菜不知经过了怎样惨烈的过程,番茄们集体无精打采,蔫儿不拉几地窝在里头,被挤成了番茄泥巴,几段黄瓜倒还水灵灵的,只是被倒流的番茄汁祸害成了满江红。大白米饭上染得花花绿绿的,端的是个红配绿赛狗/屁。
  他犹豫了一小下,认为当下不便发表什么不满,于是捏着鼻子开始吃——私心里觉得程回人太冷,太冷的人多半都不是自愿的,他渐渐地想惯着他。
  “祖爷方才跟你说到哪里了?”
  程回突然问。
  洛阳极有教养地细嚼慢咽完毕,才说,“阎王殿被十方恶鬼袭击,东岳遇刺,对,我们说到这里,那混蛋突然用一把枪对准了自己太阳穴。”
  程回对“混蛋”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倒从里听出了一点点糖分,“我到的时候,地府都乱成一锅粥了……对了,我们在夭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掉进了一道缝隙里,并且我是抓着你的脚踝一起进去的,可是我进去以后你就消失了,我掉进了魅术里,你却掉进了神农井。你还记得是谁拉了你一把么?”
  “不记得,很突然。但后来顾寒声也承认了,那人是他授意的。”
  “……是这样?”程回看过来,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神色淡了许多。
  “东岳遇刺之后呢?”洛阳突然问道。
  “知道这个做什么?你好好养你的伤就行了。”
  程回的话里不可避免带上了一点情绪,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上去,有种似有若无的蔑视,仿佛再说:嘿,小子,你不是一向避此类事情如蛇蝎么?眼下你也只需要安分守己地按照我们的吩咐做就行了。
  洛阳也不傻,他用半秒听透了这层意思,也脸不红心不跳的,但总觉得这么一味顺着他不是味儿,心里不知怎么,怪凉的,于是隐晦地道,“不是我的本意。”
  说的谁乐意掺和似的。
  程回扫了他一眼,瞬间发觉自己反应过度,飞快地收起自己藏在字词间的爪牙,点点头,“祖爷的意思吧。唔,东岳遇刺后,行刺的人是石典,石典以为是东岳手提昆吾砍伤了雪狐一支,脑子一热,只身要去报仇雪恨。结果我们去到东岳府上,昆吾刀却不在东岳手里。那把刀最后在石典的府上搜出来了,有人借刀杀人,嫁祸东岳,醉翁之意,似乎是为了挑拨离间。”
  洛阳笃定地插嘴道:“石典不是那个下黑手的人,那把刀一定是有人临时藏在狐族里……或者狐族本身就有叛徒,一并拉石典和东岳一起下水。”
  程回奇道:“你怎么肯定石典不是那个人?”
  洛阳莫名其妙地看过来,“直觉,我相信善人都是同一个面相,我的直觉比指南针指南还准。还有,石典乃狐族大族长,身份煊赫,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他确实有有这个嫌疑——为什么死的偏偏是雪狐一支?我看过他在业镜里的真身,他是黑狐。焉知不是他为了铲除异己借机下的毒手?但反过来想,倘若他真的偷了昆吾刀还趁机反咬一口,他不该在顾寒声知道事情之后,这么着急忙慌地立即去把锅扔给东岳背,因为如此一来,他就是此地无银,树大招风地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么?他一急,反倒帮他洗脱了罪名——他没干过的事,自然不怕别人指手画脚,所做的一切也都合乎自然人的情理。”
  程回面无表情地,“你这胡来的,瞎猫怼死耗子还蒙对了。这是祖爷和……千阳少主设的局,他们赌了一把,将错就错,押着石典去东岳府上对峙,就赌幕后人会利用这次纠纷顺水推舟地将证据丢到石典府上。”
  洛阳:“哪个千阳少主?那个借慕清远的生气而苟活的我的一魂么?”
  程回眯起眼睛,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洛阳一看程回脸上乍现的一抹恨恨,心里了然三四分,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祖爷把石典和东岳一并下了狱,第二个赌,就押在幕后人会借机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并将石典和东岳铲除,被我们在钧天部九州监逮了个正着,那嫁祸的人,是鬼宗林邠。”
  洛阳想了想,摇摇头,“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个假的,如果我是幕后主使,我不会顶在风口浪尖上,在他俩刚出事就光天化日地跑来送死,并且他大可以派个手下过来,何必非亲自跑一趟?”
  程回仔细在他眉目间端详了会儿,确定了洛阳在听到“林邠”这个名字时的无动于衷,自嘲自己杯弓蛇影疑神疑鬼,接着道,“你不知道,这个林邠,是个不死之身,所以他有恃无恐,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猖狂——他有那个资本。”
  “除了这一件事外,很多处都是巧合。所有的事情都紧凑得一环一环,并且事情的起点,在于杨雨亭告御状,恰好我在场,并且恰好案子里有我的一魂。换句话说,我们在被人牵着牛鼻子走,”洛阳顿了顿,“程哥,我问个题外话成不?顾寒声的外号叫……祖爷?为什么?”
  程回冷不丁地笑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久远而滑稽的事情,微微点了点头,“是,起源于三百年前的一次豪赌,输的人要给赢的人叫祖爷爷,我输了,愿赌服输。”
  洛阳心说你嘴咋这么欠!
  他就见不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炫耀”和顾寒声有过什么私情,莫名其妙地心里发酸,不甘心地追着问道:“多豪的赌?”
  程回漫不经心的,“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呗。”
  洛阳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出离冷静地发现,恋爱这个小玩意儿啊,总要人心眼儿变得出奇得小。
  顾寒声跟程回竟然曾经有过这么一腿,这个认知真是天打五雷轰——他想跟顾寒声有一腿的愿望越发强烈了!几乎上升为宗教信仰。
  程回:“倘若真有人设计了这一切局,那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洛阳解决了最后一口糊糊状的大米饭,觉得程回一准儿是故意的,上完了大刑一样松口气,“当日知道我要参加四岳例会的人估计很多,这个范围太大。求本溯源——问问杨雨亭吧。”
  有些人的王者之气与生俱来,会在某个时刻脱去蒙尘锋芒毕现,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烂泥糊不上墙的材料,说起来还蛮头头是道。
  可见人人都有点表里不一。
  程回的表情有些古怪——
  顾寒声和洛阳的说法不谋而合。
  他心说这么巧吗?还是有人不但一手操控了这整个局,还越过雷池操控了人的思维方式?


第33章 道
  “坐。”
  此处是一方尚能遮风挡雨的简陋山洞,光线不甚明亮,仅洞口有雪光照应。
  顾寒声不知道温故里突然邀请他喝茶是什么意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这茶么,且喝一喝。
  此前一直听说,昆山之上冰天雪地,却养育了一味极其稀罕的茶草,做人形,根生两脚,身短不满一掌,还能遍地瞎跑——人云亦云的传言里含了多少水分,他自然无从得知。
  昏暗里,他的面前骤然升起一片温润缭绕的湿气,他微微偏头,借着洞口的雪光看了眼杯底,浅浅的茶盏深处躺了一片莹白的叶子,幽幽地发出些柔柔的玉色,茶汤似乎正源源不断地从那片莹白叶子里汩汩滚出来——
  敢情这一杯不是茶汤,叫“茶汁”更为合适。
  “澹台千山是你什么人?”
  也许是黑暗作祟,温故里的面容不清,他的腔调里还含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顾寒声不作细想,“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的路人,也是传道受业解惑的人,我的师。”
  澹台千山是千阳的正牌爹,也就是上一位老州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温故里问得一针见血,他的问话并不纠结于“你是什么人”这个点上,算单方面肯定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接班人是正当的。
  顾寒声垂着眼皮,在心里反问,你呢,你是他什么人?
  温故里似乎笑了一声,也似乎没笑,“这小畜生传道?传的什么道?”
  “畜生”,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但当前面加了个“小”,可就另当别论了。
  “天道。”
  一侧袖子从胳膊肘上滑了下去,顾寒声又把它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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