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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小树林的空地上。张小满在丛生的杂草中找到了地洞的入口,把战友的遗体放了进去,又帮着秦怜芳把孟有田也放进了地洞。
“小满,你也快下来。”秦怜芳站在地洞里,向上望着,招呼着张小满。
“指导员,你和孟大哥好好躲着,我去找咱们的人来接你们。”张小满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水壶和大枪扔给了秦怜芳。转身盖上了盖子。
“哎,你别——”秦怜芳叫了一声,又闭上了嘴巴。这个地洞是储藏物资的,造的比较仓促,不能从里面盖上。张小满已经想到了这些,早就做好了单身出去的准备。
外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张小满在伪装着洞口,接着通通通几下。盖子上出现了几个洞,在杂草掩盖下。光亮透得很微弱。
他想得可真周到,还知道留下通气孔,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为张小满的安危感到了担心,也深深感激他的战友之情。
地洞里面存了些粮食,还有几条缴获的毯子,本来就不大的地洞又挤进来一具遗体,两个人,就显得更狭小了。秦怜芳不忍心委屈战友的遗体,将他平放着裹在毯子里。又要让孟有田躺得舒服,她就只能侧着身子坐着了。
等忙活完,手电筒的电池也快没电了,变得昏黄。秦怜芳把手电筒关掉,洞里变得漆黑一团。她倚在洞壁上,想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会儿,她蜷着的腿便又酸又痛,稍微活动了一下,秦怜芳想了个招儿。她搬起孟有田的头,又把腿伸直,让孟有田枕在她的腿上,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孟有田象个熟睡不醒的孩子,乖乖的任由摆布。秦怜芳用昏黄的手电照着,心中浮起复杂的感情,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孟有田的脸,脸上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和亲切。她凝视良久,抿紧了嘴巴,抑制住心里的冲动,关掉手电,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
正值雨季的天空说变就变,这一瞬仿佛是突然降临的,大片浓密的黑云象铅sè的幕布一样迅速扩大,低得仿佛就在树梢。空气受到愈来愈强烈的震动,刮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幽暗降临大地,雨点落了下来,随着一道闪电,雷声沉重地、愤怒地来了。
宫本握紧了腰间的军刀,恨恨地望着越来越密的雨幕。雨点啪啪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带走了他的希望,冲走了他的热情。好半晌,他猛地挥了下手,命令道:“撤退。”
真的是很无奈,很郁闷。好不容易抓住了游击队的行踪,兴师动众之后却没有什么收获。除了挖洞累出来满身臭汗,以及地道里的一具游击队员的遗体,还有手榴弹陷阱的杀伤,此次行动已经付出了近二十人的伤亡。
在瓦砾废墟中挖掘地道耽误了太长的时间,而突然降临的大雨更是打碎了宫本搜索追击敌人的最后希望。看看,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已经看不清是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深深的黑暗笼罩着四野,一切全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
敌人本来就走得很小心,大雨一下,什么痕迹也被冲得一干二净。可以说,宫本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各队rì伪军得到命令,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地向各自的据点奔去。
这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宫本披上了雨衣,骑上了战马,回头望了望已经混沌一片的旷野丘陵,咬了咬牙,勒转马头,向远处奔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苏醒
轰隆,轰隆,孟有田的耳旁响起了沉闷的爆炸声,战斗,对,要与敌人战斗。望着逼近过来的敌人,他开枪shè击,一个,两个,枪不响了。卡壳了,他拉动枪栓,想把子弹退出去,但枪栓象被焊死了一样沉,怎么拉也拉不动。
敌人冲上来了,狰狞的面目,雪亮的刺刀。他想跑,腿却沉重异常,迈不开步子,只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敌人狞笑着逼近,把刺刀扎向他的胸膛……
秦怜芳太累了,雷雨声也没有吵醒她,却被孟有田的举动惊醒了。手电筒还剩下了一点点的光,她看见孟有田身子在颤抖,脸上的肉在扭曲,额头沁出汗珠,呼吸急促,嘴巴一张一合,想喊又喊不出来。两只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又张开,抓挠着她的腿,她的身体,直到她把手伸过去,孟有田一下子握得紧紧,象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孟有田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眼睛望着秦怜芳,一时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孟大哥,是我,小秦。”秦怜芳的手被握得生疼,却毫不在意,柔声安慰着,“没事儿了,咱们安全了。”
孟有田在微弱的光线下死死地盯着秦怜芳,呼吸慢慢地平稳下来,有些含糊地问道:“这是哪儿?咱们没死?”
秦怜芳轻轻一抿嘴,用毛巾给孟有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咱们从地道里逃出来了,地道塌了,把你给埋住了。后来,咱们就跑到这里了,这是咱们游击队储藏物资的一个秘密仓库。”
孟有田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还头痛头晕,但中断的思绪慢慢连了起来。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苦笑了一下,说道:“想起来了。你在前面爬,我在后面,头顶上一声爆炸,眼前一黑,我就啥都不知道了。”
“想起来就好。”秦怜芳宽慰道:“孟大哥。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脑袋是不是还疼,还迷糊呀?”
孟有田嗯了一声,但眼睛却没闭上,在昏黄的光亮中他慢慢眨着眼睛。望着秦怜芳的脸,很朦胧。他这才意识到正枕着人家的腿,还握着人家的手。
“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吧!”孟有田支撑起身子,在秦怜芳的扶持下也倚靠在洞壁上,微微闭着眼睛。缓解因为运动而加剧疼痛的脑袋。
两只握着的手很自然地分开了,秦怜芳心中有些失落。那手是温暖的,粗糙有力的,握得她挺疼,但她心里却是满足的。
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在漆黑的洞里,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还有不时响起的炸雷,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小满呢。其他人呢?”孟有田的思维逐渐恢复,低声问道。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低沉地说道:“这个地洞只能从外面关上,小满让咱们等着,他去找人来救咱们。另外两个队员——他们牺牲了。”
孟有田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是一声叹息。他把毯子打开,只盖住腿脚,将另一半轻轻搭在了秦怜芳的腿上。
洞里安静下来,孟有田在闭目养神。秦怜芳怕打扰他,也就沉默以对。
“要是小满回来得晚。咱俩能从这洞里出去吧?”孟有田的思考能力在逐渐恢复正常,他轻声问道。
“应该能吧?”秦怜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那个盖子平常是用木杠子拴住的,小满不会不考虑到这个,把咱们锁在里面吧?我去试试好了。”
“不用试了。”孟有田伸手拉住了秦怜芳,说道:“弄开了就不好关,外面下着大雨,还不把这地洞给灌满哪?”
秦怜芳坐回去,关切地问道:“孟大哥,你饿不饿,渴不渴?我这有干粮,还有水壶。”
“那就吃点。”孟有田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弄得秦怜芳很疑惑。
“孟大哥,你笑了?为啥呀?”秦怜芳不解地问道。
孟有田又笑了两声,说道:“提到吃,我突然想起个挺变态的故事。也是两个人,被困在洞里了。最后被营救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人,他把同伴吃了,才支撑下去的。”
“这个故事不好,人吃人,那成什么了?”秦怜芳皱起了眉头,对这个比喻有些不悦。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笑道:“咱俩要不要剪刀石头布,先来决定谁吃谁的问题。”
秦怜芳又可气又可乐,揶揄道:“那你吃我好了,我不吃人。”
“吃你呀,唉,从哪开始吃呢,真是下不去口。”孟有田调侃道:“还是你吃吧,你救了我,算是我报恩了。只是我最近没洗澡,吃起来有点牙碜,你多担待了。”
“你这人,弄得人家连吃饼的胃口都没有了。”秦怜芳嗔怪地埋怨了一句,摸着黑没好气地拿着饼向旁边一打,“给你,快把嘴占住吧!”
孟有田呵呵一笑,接过饼子,用手一点一点地掰成小块儿往嘴里塞。半是说笑,半是放松,他觉得脑袋昏沉疼痛的感觉轻了不少,能够捋清思路,思考以后的事情。
在敌占区进行活动,不能存着一劳永逸的思想,必须有长期、艰苦的打算。就算打掉了现在的全部便衣队,过不了多长时间,rì本鬼子还会组织起第二支、第三支特务队。就象伪军一样,充当汉jiān、为虎作伥的中国人总会层出不穷,这是个无奈而悲哀的现实。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抗rì志士的前仆后继,流血牺牲。不仅抵销了伪军的副作用,还使侵略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真是复杂啊,伪军汉jiān让有良心的国人感到脸红,抗rì志士的不屈不挠又使人感到自豪和骄傲。
孟有田在黑暗中慢慢吃着干粮,甩开了对国人xìng格的探讨和思索,这是一个难以研究透彻的问题。重要的是不是感慨,而是实际的行动。自己恬颜作为中国脊梁的一分子,如何能发挥全部的光和热,为这场伟大的反侵略战争增添一丝亮sè,使周围的人都能因自己而活得更长,活得更好。
那么,游击队面临的处境如何改善呢?不,更准确的说是怎么改善得更好。因为在目前来说,这支游击队的活动是卓有成效的,战果是巨大的,看他们rì益jīng良的装备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没错,正是按照孟有田的设想,游击队正在变成他心目中的武工队。再加上他的帮助,几个作恶多端的汉jiān被击毙,比较成功地震慑了其他rì伪人员。有区别的打击和征取,也使游击队有了更宽松的活动余地。
也正是如此,宪兵队长宫本,便衣特务队的总指挥,才会来到这里,亲自指挥对游击队的搜剿和袭击。宫本,没错,这个家伙才是便衣特务队的缔造者和灵魂。狡猾而yīn险,且很有领导能力。他的到来,使便衣特务队又还了阳,给游击队增添了新的麻烦。
明面的搜剿,暗地的埋伏;rì伪军是幌子,便衣队是隐藏的杀机。在敌占区,敌人到底还是占据着主动权,游击队只能是用更巧妙的方式进行反击,或者付出更大的牺牲。
“孟大哥,给你水壶。”秦怜芳的手伸了过来,触碰到孟有田的胳膊便不动了。
孟有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来,依然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思绪一旦展开,也就如绵绵之水,不易断绝。
自己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以为凭自己的脑瓜和能力,便会轻易地击败敌人,便会使游击区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便能功成身退,既取得了荣誉,又安慰了心灵,还能照旧回家享福。
过高地估计自己,一劳永逸的战略思维,难免要为轻敌的急躁付出代价。毕竟八年抗战才过去了一半,没有太平洋上的惨败,没有原子弹的轰炸,顽强得令人作呕的rì本鬼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静下心来,别着急,别想着狙杀几个敌人的军官便会取得绝对xìng的胜利。但与敌人战斗,还是要立足于自身的优势,自己的狙击,变化多端的地雷,藏身九地之下的地道。要有长时间的积累,要有长期的消耗,才能取得局部的胜利。
“孟大哥,你不舒服嘛?”秦怜芳关切地伸过手来,似乎是想推孟有田,又似乎是想触碰到他才会觉得心安,“我点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