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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你们不是土匪了?”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来剿灭土匪为人民除害的。”少剑波深怕老人听不见,高声地一字一句地说。
老人一声不响地沉默了几分钟,自言自语地嘟噜着:“官兵?哼!世世代代兵匪是一家,匪是祸,兵也是患!乱世年间不是兵祸就是匪患,还是老民遭殃。哎!……”他长叹了一口气,“六十年来,虎豹豺狼也没有伤我,这些魔鬼却撵我下山!”
少剑波觉得老人对旧社会这种经验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便微笑着走近老人身旁,和蔼地安慰道:“老爷爷!我们不是旧社会的兵,我们是共产党的兵,是老百姓的子弟兵。不要怕。我们和以往的反动军队完全不一样。”
老人也没作声,伸手从炕里边取出他那长杆大烟袋,对着松明火抽着了烟,吐出的烟香冲淡了松明子的苦辣气味。
少剑波靠他身旁边坐下了,忽觉得老人身上发出的热气烤人,又见老人呼呼发喘,他摸了一下老人的手,惊问道:“老爷爷!您有病了吧?”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
老人气哼哼地把眼一斜,不耐烦地嘟噜了一句,显然还怀着不可解的仇恨,到处乱泄心愤。
少剑波已体会到老人的心情,回头对高波道:“快回去找白茹来,说这里有病人。”
高波应声跑出去了。
少剑波不管老人听不听,便尽量用通俗的语言宣传共产党解放军的一切。
二十分钟后,高波领白茹进来了。在少剑波长时间的谈话中,老人的眼里的怒火减弱了,好奇的看着这四个陌生的军人。当他看到白茹脱下大衣和军帽,露出两条小辫时,他就更平静了。
白茹一面给老人试体温,一面问病历:“吐不吐?泻没泻?”
“又吐又泻!”老人回答着,长叹了一口粗气,脸上浮现出无限的痛苦和悲伤。
“几天了?”
“从前天夜里。”
“吃点饭没有?”
“气的我两天没吃饭了!狗杂种……”老人开始向剑波和白茹断断续续地吐述他愤怒的心情。
原来是,在三天以前,三个也不知从哪来的匪徒,在蜡烛台抢走了他的东西,把他撵下山来。老人从祖父时起就在这老爷岭采蘑菇,今年六十八岁了,春秋上山,冬夏下市。一辈子光杆,无妻无子。谁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这一方的人都称他“蘑菇老人”。
从说话中,看出这位老人性情豪爽,很有胆量,生死不惧,虽然年近七旬,但是目光炯炯,气概健壮。
白茹诊明老人是患的肠炎,连忙服侍他吃药,给他注射,生火煮米汤,又用温水给他洗手擦脸,像亲闺女一样的殷勤,口口声声叫着“老爷爷”。
老人瞅着白茹的每一个动作,一会儿叹息,一会儿不安,一会儿又好像要向白茹倾吐什么心事,他的眼睛里涌出了满眶热泪。
“你是谁家的姑娘?”他擦了一下眼泪问道。
“我是穷人家的姑娘,爸爸是种菜的,妈妈看菜摊。”
“婆家是什么人?”
“十八岁,没婆家。”白茹答得这样大方,引得四人一笑。
“怎么?女孩子也能……”
“对啦!女孩子也能当兵打仗,剿土匪,保护穷人。”
老人慢慢阖上眼睛,两手盖在胸前,口中念叨道:“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这些人吧!”
一直念念不休,声音越念越低,好像沉沉睡去了。
少剑波脑子里老是想着“情况情况”,心中不静,便留下高波和白茹作伴,看护着老人,自己和李鸿义回去。临走对白茹低声说:“这老人真够可怜的了,一辈子没个亲人,从前的世界上对他没有半点温暖。”
白茹宁静地点了点头。剑波又补充了一句:“也许老人会成为老爷岭的一张活地图。”
白茹一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尽我一切的努力,这老人一定会对我们有帮助的。”
三天后,老人在白茹的治疗与护理下,身体复原了。善良的老人,定要认白茹做个干孙女,所以今天天还不亮,他就到村里来请剑波作主。
太阳挂上了林梢。小分队六个钟头的酣睡,已恢复了疲劳。少剑波、杨子荣、刘勋苍、栾超家、高波、李鸿义、白茹,一起来到了蘑菇老人的小房子里。老人满心喜悦,用浓浓的还童茶迎接着他尊贵的客人。他从墙壁窝里拿出了用破布卷着的一捧东西,递给杨子荣,杨子荣咧嘴一笑,“嘿!爷爷给孙女送礼啦!”说着展开布皮,露出一个象牙色的檀香木小匣。刘勋苍围上去,用粗大的手指头拉开匣盖。大家一看,小匣里放着两种东西,一种是黑呼呼的一块,表面有些茸毛;另一种是些小豆粒大的什么植物的种子。
栾超家拿起那块黑东西嗅了嗅,噗哧笑了,拍了白茹一下,“小白鸽!你这爷爷可真想的周到。”说着拿起那块黑东西,学着跑江湖卖药的声调,耍开了贫嘴:“这种药,不治头痛脑热,也不治伤风感冒。也不治跌打损伤,更不治睡懒觉。专治妇女的经血不调。这是咱们关东山的一宝——鹿胎膏。”
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他又拿起那些种子,“这叫人参子,不能种,不能吃,专治一种难产症,这叫催生籽。”
大家又一起大笑,向着小白鸽看去。老人站在那里,也格格笑出声来。白茹却有点害臊了,抿着小嘴低下了头。
接着,白茹把她和小分队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老爷爷。一是杨子荣和刘勋苍两人凑了一套白衬衣,一是白茹拆下的袜子线绣着“寿似古松”的烟荷包。
老人接过这两件礼物,紧握剑波和杨子荣的手,他笑着笑着,竟哭起来了。
白茹用她那雪白的小手帕给爷爷擦着泪,“爷爷!你不是说你六十八岁向来没哭过吗?为什么今天倒哭起来了?”
蘑菇老人双手捧着白茹的脸,“姑娘,我六十八岁,第一次……”他说不下去了。
大家坐在炕沿和地下的小木墩上,喝着老人自己采的老爷岭上的名产还童茶,闲话一阵,剑波目视白茹,白茹会意,摇一下老人的膝盖,问道:“爷爷!你不是说老爷岭的小兔都认识你吗?你还说土匪一定在奶头山。是真的吗?和我们说说,咱好消灭他们。”
蘑菇老人吐了口唾沫,磕了磕烟袋,喜笑颜开地喝了一大口还童茶,说道:“我蘑菇老人,生在老爷岭,长在老爷岭,吃着老爷岭,穿着老爷岭,我的两只脚踏遍了老爷岭。说句开心话,真是老爷岭的小兔都认识我。”
“那,你就说说奶头山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要求道。
蘑菇老人理着他那银丝胡子,一字一板地念起了一段山歌:奶头山,奶头山,座落西北天。
山腰一个洞,洞里住神仙,山顶有个泉,泉有九个眼。
喝了泉里水,变老把童还。
接着他又讲道:“此山是神山宝地,地势险要,俗话说得好:上了奶头山,魔法能翻天。入了仙姑洞,气死孙大圣。
在四十多年前,我和你们这大年纪,十月中间,还没下雪,天刮着大风,我拿着猎枪,背上装蘑菇的口袋,带一把双刃匕首,独自一人去往奶头山。
走过牛犊峰,迈过圈马崮,翻过分水岭,蹚过蛤蟆塘,爬上蜡烛台,又翻几个从没人到也没名的山林,往前一看,前面没了森林,全是一片狼牙巨石。太阳一照,金光万道。
顺着一条石壁山沟,往正北下去,沟两旁的石头,全是吊悬,望上去眼晕头昏,风刮来石头喀喀响,好像要掉将下来把人砸烂。仰面看天,天只有一条河那么宽,天上的白云,包着山峰,搭在沟两面的大石头上,齐齐刷刷的,像刀裁的一样,恰似一座云桥。我父亲曾向我说过:“踏着云桥能登天。‘一点不假,真是上了云桥一抬头能顶着天,一伸手能摸着天。
过了石壁沟,一片乱石滩,弯了一个圆圆的圈子,正当央围着一座奶头山。乱石滩是四外全是陡立的大石山,把个奶头山围在核心。奶头山的样子,真像个女人的奶头。山根底座像奶盘,座上竖起一块极大的黑石,也有百丈高下,就像奶子头。奶头的上面厚厚的一层黑土,长着高高的大树。
奶头山的西面,隔着乱石滩是喷水山,离奶头山五六里路,一条乱石沟相隔。喷水山真的能喷水。全山都是乱乱的大青石,从各个大石缝间往外喷水。乱石又高又大,喷出的水又汹又激,远看去像一条条撑山支石的大水柱,也有几千条。还有横石缝泄出宽宽的一些大水帘,挂在大山上,也不下几百面。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激冲下来,撞到山根的石头,碰得乱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四外散花,阳光照射下,五颜六色,美得不得了!
奶头山北面五六里,是石林山。也是一条乱石谷相隔,和喷水山紧紧相连。石林山的每柱石头,和一棵大黄花松一模一样,就像是一棵棵黄花松变的。树皮呀,树枝呀,活像活像,一点也不差。所差的就是,一个是石头树,一个是木头树;石头树只有树干没有树枝,要是有树枝那就更神了!
东面是鹰嘴峰,峰上有一块大石头,活像鹰嘴。这山离奶头山最近,山脚下也不过百多步。可是立陡立陡,上面吊悬那块鹰嘴巨石,伸向奶头山,好像一个老鹰探过脑袋要去吃奶,嘴尖差不多就要衔上奶头山顶的树梢。到了鹰嘴石的下面,仰头一看,天哪!真吓死人!那吊悬的大黑石头,罩在头上,看不见天,遮得天昏地暗,眼看着就要压头盖脑地塌下来。冷风飕飕,寒气刺骨,石上长满了青苔。
再看看奶头山,只有一条道能上山顶,是在奶头山的西壁,这条道还有一步步的梯磴,好像人凿的一样,共有十八节,每节又有几十级,人称十八台。这十八台仅有一脚之路,两面全是万丈陡壁,上下奶头山,如不经过十八台,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顺道上去,山半腰,有一个大石缝,石缝旁有一个石头洞。洞口朝正面,正对喷水山,洞里能摆二十桌的酒席,足有十间房子大。洞里边又有两个小洞。一个通往山上,叫通天洞,一直通向山顶的树林。一个向下,叫入地穴,没底地深,里面黑洞洞,阴风飒飒,呜呜地响,从来没有人敢下这个地穴。
我曾在洞里住了一夜,真暖极了。第二天顺着光溜溜的通天洞上了山顶。洞口有一间房子那么宽,一溜斜坡,是光溜溜的大黑石铺成的洞道。
山顶上是一片老林子,有几百年前的老木头,东倒西歪。
又有些树参天地高。地下全是一片像地毯一样的草,鹅茸茸地铺在地上。这奶头山顶东西宽有三里,南北长有五里。
奶头山的正当央,有一个石盆,五尺多深,盆底有九个孔,孔里向外冒水,像一串串馒头大的水珠子,五冬六夏不断,真像女人奶子挤出来的奶汤,人们称天乳泉。神山宝地,山多高,水多高。我这么大的年纪,山顶冒水没看见第二份。
整天冒也冒不完,什么样的旱天也不干,什么样的涝天也不满。泉旁长满了还童茶。人说,喝了泉水吃了茶能返老还童。
所以今天我特地把它拿出来款待你们这些贵客。
这洞可是个神仙洞,当年我的爷爷告诉我,那是个仙姑洞……“
“怎么?这神仙还是女的?”白茹虽然不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