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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福岛大人说,只要大人不见弃少君……”
“我明白。那么,挂川的山内一丰如何说的?远州可是压制东海道的关键啊。”
“山内说,若大人西上,他将率领全军一同前往。就请大人随意选一个人帮着看管居城,并希望一直到战争结束。”
“一丰是这么说的?”家康打开扇子遮住阳光,旋又压低声音,“好,我待会儿要和新太郎一起去。你先走一步,告诉直政,我要露一下面。”
“遵命!”永井直胜弯着腰跑了出去。
家康回头看了一眼手捧大刀的鸟居新太郎,道:“大家都辛苦了,天也挺热。”
鸟居新太郎神情庄重地施了一礼,微微歪了歪头。对他来说,最近的家康愈来愈难以看透了。
大厅里的诸将一听说家康要来,都不约而同正襟危坐。家康的身影出现在直政旁边,众人忙空出一块地方以为上座。
家康挨着直政坐下:“方才听说了诸将意愿,家康不胜感激。”他郑重地躬下身子,施了一礼,“本打算不露面了,可不来向大家表示谢意,实在过意不去。既然诸位都愿意与德川氏一途,战事就一刻也不能耽误了。故,我想立刻与诸位商议:究竟是直接攻入会津,再向京坂进发呢,还是先放弃会津,立刻西进?”
永井直胜忽然笑了,旋又慌忙板起脸。家康说过: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
“末将想谈谈看法。”福岛正则第一个开了口,“这次事件,上杉不足为道,石田、大谷、宇喜多的叛乱才是根本,应先舍弃会津,迅速西返方为上策。不知内府大人意下如何?”
家康使劲点点头,看向细川忠兴。
细川忠兴忙道:“在下也赞成福岛大人的意见。当下不西进,被迫加盟西军的人就会不断增加。”此时的忠兴不但已得知了失去夫人的消息,还知父亲正在丹后苦战。
“赞成先讨伐上方的人请举手。”直政道。
除了谱代大名,诸将一致赞成,并且,福岛正则还补充道:“实际上,刚才挂川山内大人也已明言,他愿意率领全部人马出征,居城就先交与内府家臣打理。这种做法使双方都放心。对于这种提议,正则完全赞成。清洲乃必经之处,请内府尽管使用,早早西上。”
正则发言活跃了气氛。先西征,就要确保主干道上的城池安全。
“多谢!”家康又躬身施了一礼。此时他已然不用多说一言了。尽管那些曾受丰臣恩典的大名们都已表明了对德川的忠心,但仅凭一句话,还不足以安心,这是战事常识。但目前又不能提出交人质,否则,此前的一片真心就成了谎言。正因为意识到这些,山内一丰才首先提议,福岛正则也提出让家康随意使用居城。把自己的居城交给别人打理,这显示出的是无比的信赖,岂是交出人质可比拟的?
继正则之后,骏府城代中村一荣、滨松城堀尾忠氏、吉田城池田辉政、冈崎城田中吉政等人也都竟相效仿:“我的居城也请内府使用。”“我的城池内府随意使用,我还备足了粮食。”“我的城也请内府自便。
不战而止兵戈,方为绝妙谋略。骏、远、三,尾张的清洲,一时间被家康尽握手中,家康已被诸将视为完全值得托付的巨峰。
“那么,家康便听从大家的意见,首先西征。”家康泰然道。就这样,会议决定了天下大势,剩下的便是如何让上杉罢兵。
家康令人端出酒馔,再次把事情交给井伊直政和本多忠胜打理,自己出了大厅。永井直胜、奉多正信、鸟居新太郎跟在身后,个个脸色泛红。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如主公预计,真似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支配。
“佐渡。”到下处入口,家康回过头。正信慌忙站住,只听家康道:“你看留下谁来监视上杉好呢?”
问题太突然了,正信没反应过来。
家康又问:“我问把谁留下来看着上杉为好。”
“这……在下以为,再也无人比结城秀康大人更合适了。”
“哦。那么,趁他还未回去,赶紧把他叫过来吧。”
这一日,结城秀康也从宇都宫城赶来,列席了会议。
“遵命!”本多佐渡折回去叫秀康,心中却有些怨气。家康的回复这么快,说明心中早就决定好人选了,饶是如此,却还故意问他。
永井直胜则认为这简直就是“行云流水般的决断”,越发感叹不已:“大人,我们要胜利了。”进入房中,他仍兴奋不已,忍不住道:“看来,神佛都在帮我们。真是不同寻常的运气啊!”
家康冷冷道:“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
“啊?”
“我们才到清洲,到大坂还需过美浓、近江。再往前便是战场了,山城、大和、和泉、河内诸地,可都是敌人的地盘啊。”
直胜不禁呆住了,挠了挠鬓角。家康脸上淡然,没有一丝兴奋,他恐觉得自己只是得到了应得的东西。
未久,结城秀康与本多正信结伴而来。秀康没有鼻子。有人说,从作为秀吉养子继承了结城家业那时起,他就频频出入妓院,不意染上了花柳病,连鼻子都掉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放荡很是不满,遂割掉了鼻子。总之,与弟弟秀忠不同,秀康貌丑性烈,堪称一员猛将。当初石田三成被七将追杀,最后不得不逃到伏见城求救时,秀康就曾奉家康之命把三成护送回领国。当时,秀康甚是不满,道:“救了他,便是养虎遗患,纵虎归山。”当他得知三成趁着父亲不在起事谋反时,又道:“若不立刻西上剿灭乱军,必落为笑柄。”总之,他极力主张西征。
“父亲大人!”秀康来到父亲面前,慷慨激昂道,“大致情形,佐渡守已跟孩儿说了。秀康从来未想到会留在此地。孩儿只想做讨伐三成的前锋,请父亲改变主意,成全孩儿。”
直胜不禁一怔。一切本来都那般圆满,可眼前的父子二人眼看就要争吵起来。
“秀康,你不厌上杉?”
“西征为先,孩儿必须做父亲先锋。”
“那么,你推举谁?”
“推举?”
“代替为父,代替你,打败景胜。你觉得谁最是适合呢?”
家康心平气和反问了一句,一脸严肃靠到扶几上,“征西大帅是为父。但当景胜发现我西上之后,定会动兵。即使景胜不动,一直与三成暗通款曲的直江兼续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一来,佐竹义宣也会随风动起来。那么,你觉得能够完全压制这些对手的还有谁,秀康?”
秀康不禁狼狈起来。留下来压制上杉,一般人还真的无法胜任。若是用一将来统率全军,此人不是自己就该是秀忠,此外再无别人……秀康正想到此,又听家康平静道:“我不能留下来。你别怪我发牢骚,我又想起你的长兄信康。若是信康还活着,此种时候,他自会为我牢牢压住阵脚,让我毫无后顾之忧。秀忠和我一起西上,人们自会说,家康父子来了,这会大大鼓舞士气。但秀忠现在力量不足,实战经验亦不足,景胜和直江山城断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父亲大人!”
“你莫要急,你必须考虑清楚。此人须要有足够的威严,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与敌人一决雌雄。有这样的一个人驻在此处,景胜的斗志便会大打折扣。景胜原本就无多大野心,不会像石田那样觊觎天下,他亦不会主动前来挑衅。”
“但是……”
“怀有野心的不是景胜,而是直江山城。但这种野心也是鼠目寸光,只是为了个人的盘算。家中有人反对,他就不能强行起兵。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方留守主帅人选。主帅是一员猛将,上杉便绝不敢在我西返时打江户的主意。在此期间,我便会完成征西大业,再挥师东下。”
秀康正要插话,家康又轻轻止住他:“因此,你最好给景胜修书一封。就说,尽管秀康年轻,但也是太阁与家康之子,决心代替父亲随时恭候大驾云云。在敌人渡过鬼怒川之前,要按兵不动,严密监视敌军动静。敌人自夸武力天下第一,不敢丢失颜面,所以他们十有八九不会轻动。但一旦我军主帅被他们看扁,情况就截然不同。石田必然努力煽功他们起兵,他们起兵,西军也会振奋起来。如此一来,局势就大变了。如此重要的职责,究竟让谁来担当为好?”
秀康死死盯着父亲,敬服不已——父亲早已下决心让他留守江户了。他大声道:“父亲大人,秀康愿意留在这里。秀康在,便定会挡住景胜!”
“这方是孝顺儿子。”家康发红的眼里噙满泪水。
虽然嘴上说满不在乎,真正要阻挡上杉氏的进攻,却是命悬一线,家康对此再清楚不过。战争千变万化,就连家康自己,生死都难以预料。“流眼泪会影响士气。”尽管也在自责,他心中的担忧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战争的罪孽总是不能消除,给众生带来无穷的灾难,自己和儿子也要涉险,他只盼总有一天能苦尽甘来……
“看来还是你明白为父。”尽管嘴上鼓动着秀康,可家康心里却很是悲凉。他一生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但仍不由自主落下泪来。战事与死亡总是拴在一起。即使秀康能够活下来,家康也未必就能保证一切安泰。年轻的秀康无法理解的恐怖与感慨,在家康心里翻涌,本多正信也在一旁簌簌落泪。
“这才像我儿。这是一场关乎天下能否太平的战事!你是统帅,好样的!”
“明白。能得父亲另眼相看,孩儿很是高兴。”年轻气盛的秀康现在还体会不到生命的残酷。
“佐渡,把那套盔甲给秀康。”
正信忙催促板坂卜斋把装盔甲的箱子从库中搬了来。
“秀康,这身盔甲就给你了。这是为父从年轻时一直穿用的盔甲,迄今为止还没有穿着它吃过一次败仗,它是幸运之甲。你穿上它指挥三军吧。记住,万不可轻举妄动。但敌人若渡过了鬼怒川,就绝不要轻饶了他们!好生把我的嘱托记在心上。”
秀康呵呵笑了。对他来说,比起肩上的重担,他对父亲的盔甲更在意。父亲连盔甲都准备好了,嘴上却还说着“究竟留下谁好”,真是可笑。秀康笑道:“多谢父亲大人,孩儿收下了。”
退回到走廊,正信还在劝说秀康:西军乃乌合之众,上杉才是强敌……
“我知道。我怎么会让景胜那厮看扁?景胜胆敢越过鬼怒川,我便让他片甲无归!有此气概,景胜敢不撤兵?他一旦撤兵,我就一举歼击他们。”秀康昂然道。
宇都宫本城由秀康和蒲生秀行守卫,二道城由老练的小笠原秀政负责,三道城由里见又康把守,兵力合约两万。
东面的防守就此决定下来。剩下的就只是丰臣旧将何时拔营了。家康把时间定于七月二十八午时。在此之前,只让将领们在小山最后一次碰头,之后直接西上。
庆长五年七月二十八,从早晨起就下起了大雨。大雨之中,人们再次聚集到小山。由于各部已先行出发,冒雨集中到此处的人只有那些马前护卫。
以福岛正则为首,池田辉政、浅野幸长等人只持长枪一柄,随身印笼一两个,外加步卒十余人,均是轻装上阵。显然,这次的会也无甚大事可议。众人只是互相打个照面,照先前誓言,回到自己居城,为迎接家康作准备即可。
家康当然沿着东海道前行,秀忠则顺着东山道前进,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