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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修改通商行船条约。
十二、改变总理衙门事权。
这十二条外,还要追恤徐许、袁五忠,开复张荫桓。老佛爷传令枢臣,复电逐条辩驳,旷日持久。李爵相万分为难,只因积劳病深,藉口停顿,等到弥留时候,犹是口授计划,叫于晦若写成遗疏。各国公使,同爵相究竟有点感情,只好放松一步。行在听得噩电,自然辍朝赐谥,应有尽有。更派了王文韶到京续议。
到得光绪二十七年,由奕劻、王文韶订约签字,于此算告结果。有人说起爵相为这和议,还靠着联军统帅瓦德西一个宠眷,才能慢慢转圜。这宠眷究系什么人呢?正是:当道豺狼才弭衅,隔墙莺燕借通词。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七十六回 旧事感垦轺仪鸾梦冷 新交盼云路拾翠人来
上回说到联军统帅瓦德西有一宠眷,和议都由他通译。这真是李相的内线,清国的功臣。这宠眷原是苏州名妓傅彩云,曾做过洪文卿侍郎洪钧的姨太太。那洪侍郎起家上第,倜傥风流,从翰林院修撰闻信丁艰,匆匆奔丧南下。不图由沪返苏的时候,竟与彩云中途相遇。文卿心上早已印着彩云,后来在苏州征花侑酒,居然即是彩云应局。其时彩云名叫二宝,又叫钰莲,年只十四,露笼芍药,云亸芙蓉,说不尽天然美丽。文卿是前生冤孽,一意要储之金屋,只为身居拷x,未便遽纳侍姬。
幸彩云犹未成年,不妨留以有待。文卿的元配张夫人,素性荏弱,惮于涉远,只要文卿有人服侍,大可安居故土,不必去领略软红况味,所以暗中撺掇,把文卿圆成好事。文卿得了彩云,比中状元还要得意。彩云亦酒余茶罢,体贴入微。在京里的故旧年家,都歆羡文卿有这艳福。
文卿公余退食,只在西北舆地上加意用功,因之誉望日降。
转了京卿,特简为俄、德、奥、荷四国公使。照例公使许携眷属,以便与各国贵族交际。张夫人本系深居简出,要他重洋万里,同那异言异服的同行并坐,他早避之若浼。看得彩云跳荡活泼,又属文卿宠爱,情愿将章服暂时借给,叫他随文卿出洋。
文卿同彩云正中心窝,一个说“太太的栽培”,一个说:“夫人的贤慧”。彩云又跟翻译学了几句普通英话,俨然笄珈翟茀,婢学夫人。
文卿舟过英都,英国女皇维多利亚还请彩云合摄一影。樊云门《彩云曲》里,说的“可怜坤媪山河貌,曾与杨枝一例看”便指此事。彩云因贵而骄,因骄而荡,先与使馆里的侍者阿福有了暧昧。到得自俄赴德,又结识了德将瓦德西。这时瓦德西尚是毕业学生,补个下级军官,无意中经过公使馆前,正遇彩云倚栏眺望,四目互视,便成就了这段姻缘。到得文卿任满归来,海外情人,却已置之度外。只有侍者阿福,跟着文卿回国,依然形影不离。
张夫人也到京中,看得彩云狂纵不羁,颇为忧虑。偏是文卿为着俄界帕米尔地图的事,举朝攻击,愤懑异常,经不得撞着阿福彩云绞在一起。阿福是夺门而出,趿履狂奔;彩云是春透酥胸,红生两颊。文卿一气一急,几乎不起。总算将阿福驱逐,勉强敷衍过去。彩云撵出了小子,仍复拼上了戏子。文卿忍耐不过,溘然长逝。
彩云知道文卿是廿年清宦,囊橐萧然,料也无甚希冀,便向张夫人下堂求去,干他后半世的快活。由北而南,改名曹梦兰;由南而北,又改名赛金花。在京里带着几个南妓,年纪已有三十多岁,只是翩翩丰韵,不减当年。有时还乔扮男装,周旋歌宴,所以大众又叫他“赛二爷”。
赛金花香名既噪,靠站一班王公贵戚,尽可娱乐。不道义和拳一闹,鹣飞鲽剖,只赁得三椽小屋,聊蔽风雨。回想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真是成尘的往事。到得两宫西幸,联军入都,统帅下令安民,却标着“瓦德西”三字,赛金花觉得姓名很熟。
忽然记得德国那段鸿雪,或者郎君身贵,牧马中原,又恐市上曾参,名同貌异,未免委决不下。
这日瓦德西赴署议事,策马徐行。赛金花邂逅相逢,正是昔时旧侣,不过虬髯绕颊,苍老许多。瓦德西却不认识赛金花,对此丽人,不无感触。他本住在仪鸾殿里,及至议毕回去,外面报有贵妇相谒。一张卞纸小片,写着三个英文,他正接了凝思,台阶上早走进西装妇人,革履花冠,十分绰约。他还不敢招待,倒是赛金花把星轺旧事,叽哩咕噜,说了几句。他竟悲喜交集,握手接吻,如同天上掉下异宝。赛金花也垂点情泪,却将在京的勾当,轻轻瞒过。他俩叙了一回情话,开樽对饮,益显得赛金花轻盈妩媚,荡人魂魄。
他俩本是旧交,相隔十余年,相距数万里,一朝相见,哪里还肯放过。赛金花从此便在仪鸾殿歇宿。卿卿我我,自然言听计从。赛金花还劝德军勿扰清官,所以先代妃嫔,俱蒙覆庇。
且宫门内亦禁止诸军出入,连内城都安堵得很。狄平子诗里说:“银聪拥出仪鸾殿,争认娉婷赛二爷。”
这种奕奕的威风,表表的气焰,果然独一无二。李爵相寻着这条捷径,总托他为民请命,勿事苛求。赛金花落得做个顺水人情,在枕畔帐中,调停一二,和议略有眉目。不知仪鸾殿怎样不戒于火,嘻嘻出出,弄得雕梁画栋,一炬成空。他俩从睡梦中越窗而逃,并一襦一裤,仓猝间未曾携出。台湾丘菽园曾有《纪事》一首道:高秋仙掌郁苍茫,袍裤何人扫御床?零落觚棱金爵影,纵横胡地白羊王。老臣肺腑谁长乐?故事帘衣此未央。竟有内廷成茂草,徒闻博士唾飞香。铜驼卧棘铜环冷,玉虎牵丝玉树凉。
殿上早栖乌颔白,宫中莫唱竹枝黄。东华晓雾迷鸳瓦,西极繁霜拂雉墙。最是骊山烽火痛,又看楚炬爇咸阳。
他俩惹起这场火患,各国军帅,都说瓦德西不合有这秽行。
和约将近签字,瓦德西应行退兵,只为着赛金花难舍难分。此番离别的情形,比不得在德国时那般轻易。赛金花缠绵悱恻,使瓦德西益发感伤,只是君命难违,程期已迫,还与赛金花订了后约。赛金花得着意外奇遇,所有攫取的、酬报的,着实不少。无如他素性挥霍,略无积蓄,为了虐婢被控,仍然解回原籍。这瓦德西还都奏凯,料定有异数酬庸,岂知德皇鄙其为人,总算将功折罪。
奕劻、王文韶看得和约已定,兵队已归,又想粉饰承平,纷纷有回銮的陈请。老佛爷也怀思故国,谕令修葺跸路,扫除宫禁,决于秋初起驾。迁延复迁延,至十月二十四日,始行回宫。那些官僚军队,固然肃跪道旁,即各国公使及夫人,亦都出署瞻仰。人民犹是,城郭皆非,老佛爷自不胜感喟,痛痛切切下了几道上谕,力图变法。论到主忧臣辱,王公大臣应该仰体慈意,替老佛爷挣一口气。
哪知荣禄出缺,补了这王文韶。他是著名的琉璃蛋,四面圆滑,从不肯负点责任。奕劻知道他的脾气,心雄胆壮,惟我独尊,连他两个儿子载振、载捕,居然三权鼎立。奕劻不过贪点贿赂,已觉得臣门如市。振捕两兄弟,更要征歌渔色,借做线索,八大胡同里面,便是兄弟俩交易场所。窑姐儿渐渐玩得厌了,起早落夜得去伺候女伶。载振年龄较长,运动较灵,又是煌煌的贝子爷,自然有人前来拉拢。女伶的声价,虽说比窑姐儿贵重,究竟鸨儿爱钞,只要满了他的欲壑,怕不手到擒来?
载振最赏识的是杨翠喜。翠喜只有一个养娘,早想在翠喜身上捞点重利。偏这翠喜左拣家产,右选人材,情愿在歌舞台中博资奉母,决不肯草草失足。载振还不满他的意,说什么“色衰爱驰,定要沦落长门”。却被个天津巨商王竹林,挟着厚资,再三怂恿。翠喜的养娘,又把载振邸第,说得同琼楼玉宇一般。
翠喜到底阅历不深,却委委曲曲答应下来。王竹林又在振邸左近,赁了一所金屋,上自床帐箱箧,下逮匕箸杯盘,阍役庖丁,雏鬟老媪,一切足供使令,只叫载振去做现成主人。晚间送了两席,竹林带了如夫人,亲来倍侍。载振感深次骨,私问竹林有什么希望?竹林慢慢吐出是直隶候补道段芝贵的报效。竹林同他虽是新交,却盼他青云直上。如今正在黑龙江当什么差,只要巴结得到护抚,他也知道贝子爷恩典的。载振满口应承,送了竹林转来,觉得灯影烛光,别现着许多喜气。翠喜丰容盛翦,较之台上的举动,矜持稳重,真令人不可思议。幸亏彼此熟人,才得回眸一笑。载振佯装醉态,携手入帏,总道后果前因,都种在三生石上。
载振急于酬段,向乃父切实要求。这黑龙江本是偏瘠地方,兼之初改行省,有点资格学问的,放他去还要辞谢。难得有这机会,奕劻竟保段芝贵护理黑抚,并加副都统衔。
上谕才下,早恼了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奏衔参贝子、镇国将军、农工商部尚书载振,私纳歌妓,并及护理黑抚段芝贵,夤缘亲贵,物议沸腾。折中叙明段芝贵造意献妾,王竹林居间付款,这种翠喜的身价,又属军装买办黄某筹垫。因为芝贵素在北洋军界,黄某欲芝贵介绍生意,愿为计划,将来即在回扣内划还,深恐芝贵与载振直接授受,过于鹘突,故托竹林辗转,藉掩耳目。赵御史既说得原原本本,殚见洽闻,老佛爷也不能装做糊涂,只得派醇亲王载澧、大学士孙家鼐查办。自然官官相护,把载振巧为脱卸,只苦了段芝贵护抚不成,反开去了各项差使。赵御史得了革职处分。都察院里一班人,还不肯放过载振。奕劻知事不妙,暗将杨翠喜送还王竹林,叫他认做义女,暂行安插,一面令载振具疏辞职,其略道:臣系出天潢,夙叨门荫,诵诗不达,乃专对而使四方;恩宠有加,遂破格而跻九列。倏因时事艰难之会,本无资劳才望可言,卒因更事之无多,遂至人言之交集。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跼蹐有难安之隐。所虑囚循恋栈,贻衰亲后顾之忧;岂惟庸懦无能,负两圣知人之哲,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再四思维,惟有仰恳天恩,开去一切差使,愿从此闭门思过,享光天化日之优容。倘他时晚盖前愆,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
载振果然奉旨允准,还着实慰勉一番。翠喜过了几时,悄悄从天津送回,尽着载振受用。载振开去的是尚书,存在的是贝子将军,仗着乃父的声威,落得自在逍遥,与翠喜永谐鱼水。
《都门纪事》涛里说什么“宝马鞭停低翠袖,玉楼人醉尚金波”,还不是为载振这事吗?某酒楼上题壁的有一首道:竹林清韵久沉寥,又过衡门赋广骚。
转绿回黄成底事,误人毕竟是钱刀。
这诗却显明一点。然凭你怎样冷嘲热讽,总损不到载振毫发。载振虽然有了翠喜,那秋千院落,歌管楼台,依然有他的踪迹。只为着不学无术,受人讥刺,也想学几句诗词,在文人学士队里厮混。早结识了几个不曾开坊的翰林,立起诗社来,自然是载振做主人。仿那击钵催诗的意思,先学诗钟、词钟,共计两联,联凡七字,有所谓“典实派”,“性灵派”。大约以嵌字分咏为多数。嵌字有鹤顶、燕颔、鸢肩、蜂腰、鹤膝、凫胫、雁足等名目,重在典实。分咏则以不相类的二物,各成一句,虽讲对仗,尽可浑脱,重在性灵。此外辘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