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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商社?怎样合伙?愿听宣节高论。”
高刘氏当然知道合伙的意思,但她对此心有疑虑。合伙做生意的后果通常都不好,除了生意失败之外,往往闹得合伙的双方反目成仇。当然也不是所有合伙经营都会让当事双方翻脸,就比如鲍叔牙和管仲的合伙。
在这两个春秋名人的合伙营生中,不仅当事双方没有闹出矛盾,而且相互间的情谊更加深厚。但此例仅为个案,不具备参考价值,因为合伙一方的鲍叔牙对另一方管仲给予了极大的包容,这种包容甚至到了近乎下作的地步——管仲经营之中多次赔钱,鲍叔牙每次都腆着脸上去说,老大没关系,亏多少我给补多少,生意赔钱不怪你,全赖天时尔!说起来老天爷也够冤的,躺着都中枪……;两人之间的合伙营生最后仍然倒闭了,因为掌控营生的管仲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事实证明,他更长于治国,他的真正才能在于进行国家范围内的大规模宏观经济调控。生意倒闭了的管仲后来被鲍叔牙举荐为齐国国相,最终齐国大治,成就一代霸业。
就高刘氏的内心而言,合伙做生意这个想法她是不赞成的,但她愿意听一听李诚中的想法。
“比如我们成立一家本金十万贯的商社,将十万贯本金分拆为一百份,每一份为一千贯,我认领五十份,则需出资五万贯,占商社的五成,将来收益便可分得五成。”
李诚中解释道。
这个说法与合伙行商没有什么区别,高刘氏当然一听就懂,她等李诚中的下一步解释,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对这个合伙商社半分兴趣也没有。
“商社的管理和经营由东主会和掌柜会负责,东主会即出资的各家东主组成的盟会,掌柜会则为聘请的掌柜们组成。商社的最终权力在东主会,由东主会制定商社运营的重大策略,具体执行则由掌柜会负责。东主们依照手中掌握的出资份额履行权力,份额多者,权力也较高。东主会选出盟长,并指定大掌柜。东主会不干涉掌柜们平时的经营,掌柜们要完成东主们定下的经营目标……”
李诚中侃侃而谈,以对方能够听懂的方式仔细讲解着他认知当中的股份制概念。
“东主和掌柜的权力分离?”
高刘氏不愧是掌管高家那么多年的当家人,真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立刻就看到了现代股份公司制中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这一关键。
“若是掌柜们隐瞒收益怎么办?”
高刘氏紧接着问道,她已经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李诚中认真回忆了自己听说过的股份制企业模式,答道:“可以从两个方面控制。东主会除了选出盟长外,还要选出几名监事,负责审查和监督掌柜们。同时,账房先生由东主会派遣,从账目上控制钱物的来源和去向。大掌柜任期一年,是否续任,由每年的东主会商议决定。”
“怎么选出东主会的盟长和监事?”
“呃……之前已经说过,各家按照出资额占有商社资本,同时也按照出资额享有选择权。大家坐在一起,共同推选,如果被推选出来的某人得到了超过出资额五成的东主支持,那么他就是东主会的盟长,同理可选出监事及大掌柜。其他掌柜则由大掌柜指定……”
“大掌柜不向某一东主效忠和负责,他效忠和负责的对象是聘请他的东主会……”
“东主会每年召集一次,盟长和大掌柜要在东主会上报告当年商社的经营情况……”……
关于成立股份制商社的构想在一个上午的讨论中逐渐露出了雏形,李诚中也在高刘氏和高行周不断的提问下对这一模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宾主交谈甚欢,不觉时光匆匆。
正在谈论之际,高家下人回禀:“兵马使周知裕府上来人,催促李宣节过去,说有要紧事。”
李诚中只得告辞,和高夫人约好回头继续详谈。高家偌大家业,支撑起来十分不易,高夫人对赚钱一道十分看重,此刻着实是有些意犹未尽,便道:“如今已至午时,本欲留宣节用饭,但宣节有事,妾身也不好多留……宣节所说的合伙商社一事,妾身会认真考虑的,有不明之处还要再向宣节请教。”…;对于这个传闻中去年勇闯节堂,掷鞋飞打节度府判官刘知温的女人,李诚中早就久仰大名,来之前他还有些惴惴不安,但今天这一席话之后,却对高刘氏的泼辣、直爽、敢担当的性子有了直观的认识,这种性子更符合来自于后世的李诚中的观念,是以对于高刘氏,李诚中也很有几分敬佩,当下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告辞而出。
随周府来人赶到周家,周知裕早就在家中等候多时,拉上李诚中就上马往节度府而去。
“大帅要见你,很可能是赵家战马的事情。”
路上,周知裕将上午军议的情况一一说了,又道:“赵家欺人太甚,大帅那里你想法子敷衍就是,至于战马,肯定不能给他。”
听说赵霸在节堂军议之上当众辱骂周知裕,李诚中顿时大怒:“这个狗东西,想要马?门都没有!他们家的崔成还在柳城,不仅是马,所有货物他都别想要了!还有那批强塞到我手下的军官,他就不怕我收拾他们?对了,将夫人和大郎迁到平州去吧?”
见李诚中气愤之情溢于言表,还担心自己家人,周知裕心下大是熨帖,道:“自成无须多虑,有大帅坐镇幽州,他哪里敢对某家人动手?有了今日这么一出,估计赵家那批军官也不敢去柳城了。至于那个行商,回头再议,你现在好好想想见大帅之时怎么说吧。”
来到节度府衙门,当值的武官道:“兵马使和宣节先请入内吧,大帅适才有事出去了,临走时吩咐让两位在节堂外稍候,他回来就见两位。”
节堂是一所带墙的院子,门口立着几个牙军亲卫,那武官领着周知裕和李诚中来到节堂院外的一间厢房中,又名衙役递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周知裕和李诚中在厢房内坐等了半个多时辰,茶水喝了几道,刘仁恭仍然没有回来。李诚中在高家谈论了一个上午,喝了不少水,又匆忙赶到节度府,又喝了不少水,其间一直没来得及清空存货,此刻忍不住尿急,向周知裕道:“憋的慌,兵马使稍坐,我去尿个尿。”
周知裕笑道:“节堂之内本有茅厕,但你不可乱闯,且绕过节堂之后,穿过回廊向左,有一处茅厕。”
周知裕经常来往于节度府,对这里十分熟悉,李诚中是第一次来,他便指点一番。
李诚中起身,按照周知裕的指点,小跑着就出门了。
见他如此窘状,周知裕不禁一笑……
第十五章 辽西双城(十五)
李诚中绕过节堂,看到一条回廊曲曲折折,便沿回廊向前。回廊很长,中间也不知拐了几道弯,拐得李诚中有些晕头转向,等到了回廊尽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三条小径。
他一路都是小跑着过来的,一上午的尿憋在肚子里,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尿意,到了这里竟然忘了应当往是左还是往右。刚才途中还遇到几个仆役,有洒扫庭院的,有抱着卷宗匆匆前行的,他当时着急上茅厕也没工夫搭理,到了这里,仆役们却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一个都没有,让他想问路都没法问。估计不单是李诚中自己,相信绝大部分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
略一踟蹰,他便选了一条树荫和垂柳比较浓密的小径,心想着如果还找不到茅厕,爷就寻一僻静所在直接放水,就当给花花草草施肥了。
顺着这条树荫浓密的小径拐进去,弯弯扭扭行了几十步都没遇到一个人影,正是放水的好地方。李诚中觑见几丛灌木,连忙奔过去,左右看看无人,就着灌木丛的遮掩松开了裤带。尿流奔泻而出的瞬间,他舒服得差点呻吟起来。
一曲山歌唱罢,李诚中心满意足,轻松之极的从灌木丛后边出来,回到小径,顺原路返回。
经过一条岔道的时候,岔道里急匆匆转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哥,那公子哥儿走得甚急,两人在岔道口好悬没撞到一起。
李诚中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心下就是一惊。这公子哥儿他认识,正是衙内刘守光!
李诚中只见过刘守光一次,但那次见面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去年夏天,李诚中率领健卒前营酉都剩下的二十多个弟兄,历经千里回到河间之时,在河间城外一处村庄中遇到了数百成德军溃兵。于是李诚中鼓动酉都弟兄偷袭了这伙成德败军,并意外的擒获了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独子王昭祚,同时被李诚中活捉的还有成德军镇州兵马使梁公儒及以下二百余名军官和士兵。
可是当李诚中以为手握大功的时候,追击溃兵的刘守光闻讯赶到,他**裸的强占了酉都弟兄们的这桩天大的功勋,留给李诚中的只是一个到河间城领取赏钱的口头承诺。李诚中哪儿敢真去领赏,他赶紧带着酉都弟兄灰溜溜的直接跑回幽州。
那个时候李诚中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他还一直耿耿于怀,不懂为什么堂堂少帅要去抢夺士兵的功劳。如今他已是领兵一方的军将,也多少明白了一点刘守文、刘守光兄弟二人之间的敏感关系。
对这位如今的衙内,李诚中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只不过现在既然碰了面,他也只好躬身施礼:“见过衙内。”
心里期盼着这位衙内没认出自己。
刘守光当然没有认出他来,这一年来他经历了多少事?见过了多少人?去年夏天那个小小的伙长对于刘守光来说只不过是一只小蚂蚁,他哪儿有工夫和精力去记忆这只蚂蚁长什么样?唯一的遗憾是,当时没有顺手捏死这只蚂蚁,好让自己的功劳来得更加扎实和可靠。
但刘守光此刻心中却有些发慌,内宅管家刘苟做事一向仔细,怎么今日那么粗心,竟然没有清理干净这条路径?如今被人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暗自骂了刘苟两声,支支吾吾的对着李诚中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连走带跑的离开了节度府……;出了节度府,刘守光上马向千金一笑楼而去,骑在马上心情忐忑,越想越是不安。既怪刘苟拿了自己那么多钱财,却办事不牢靠,又怪自己当时怎么不果断一些,上去直接把那个人杀了以防后患!他又回忆了一番内宅中遇到的那个人,看上去身材高大,穿戴上判断应该是个军官,只是不知自己若是当时暴起杀人,是否能做得干净利落,若是让此事闹大,反而不好收场。
他又想,也许只是自己多心,这个军官就算看到自己,那又怎么样?他怎么知道自己去后宅做什么?只是他会不会告知自家父亲?不过就算告知了自家父亲,父亲也不一定会疑心。可是……如果父亲真的起了疑心了呢?他又开始琢磨,如果父亲问起自己去内宅的原因,自己应该怎么说?
刘守光越想越是不安,他又开始痛恨自己当时离开得太过匆忙,表现得不够镇定,他后悔自己没有上去问一下那个军官的名姓,若是知道了,自己就可以安排人手事后灭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六神无主。
回到千金一笑楼的梅字厅,刘守光喝着闷酒,他自己都没发觉,倒酒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喝了一会儿,就见自己的横班护军在门外禀告:张九生求见。
刘守光这会儿烦得要死,本来是没心情见这个张九生的,但想起那个在街面上遇到的提篮小娘子,他还是忍不住传见了张九生。
张九生恭恭敬敬入得堂内,满脸欢喜道:“衙内,那个小娘子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哦?快说!”
刘守光半躺在靠垫上的身子立刻探直,连忙摧问。
“那小娘子是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