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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声音随着宪法师在淳化的坚持而不断减弱,本来就是任红城自己对是否和谈都有些犹豫不决,但这两个月过去后,他觉得这种声音实在是非常可耻:
“上万年轻人在前线浴血奋战,苦苦抵抗着顺军的进攻,而你们居然在后方考虑和谈?你们觉得他们的家人会答应吗?”
任红城曾经这样质问过倾向派出和谈使者团的议院同僚,而随着时间推移,民众开始从安庆惨败的震动中恢复过来后,支援前线将士的呼声就变得愈发高涨。
卿院认为提高征税并非不能容忍,实际上齐国公也是持这般看法,他记得杨嗣昌也对崇祯说过多征些军费不会对百姓生活构成毁灭性影响。如果仅仅是从数字上看,齐国公觉得杨嗣昌说得或许没错,但崇祯明廷没加征一百两的军费,百姓要付出的代价绝不少于一千两。即使是没有穿越者来引入高产作物的黄石前世,因为横征暴敛而赤地千里的河南与陕西,在被李自成占领后立刻就恢复了生产秩序,饥民纷纷回乡,产出也足以支持李自成的军队;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明廷征收上来的赋税并没有有效投入到需要的地方,绝大多数都被层层剥皮的特权阶层贪污掉,比如洛阳守军向李自成倒戈就是因为他们在距离福王府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忍饥挨饿,要知道许平即使养五千士兵,粮饷被服肉食,所废也不过与周王府或福王府的每天所耗相当,更不说遍布河南的各级明廷官吏。
现在百姓是不是能够承受加征的幅度,他们手中的选票能让代议员去仔细权衡,而是不是把钱花在正确的位置,卿院也会监督。
“我们都知道宪法师的困境,每天南京那里都会有新的消息传来。”任红城对易猛说道,顺廷方面的宣传——其实就是《辽东人民观察家》,对宪法师的悲惨境地进行了添油加醋地渲染和描绘,不过现在这种宣传正开始起反作用,南明的报纸从最开始的悲叹,渐渐转为缄默,最近已经变成愤怒,大批的记者在质问卿院和制宪会议究竟有没有做些什么来拯救第十二师。前些天《辽东人民观察家》(这报纸可以在南明治下发行,当然南明的报纸肯定不可以在辽东发行)又一次得意洋洋地宣传一百多名明军士兵向顺军投降时,《广西报》发号外反驳:但还有百倍于他们的士兵没有丧失斗志,仍在最困苦的情况下坚持战斗。
“五省卿院都已经通过决议加征新税,除了正式的军饷外,各省卿院会加倍志愿兵的抚恤,同时再给所有志愿兵除军饷外的新补贴。”
“这真是个好消息。”易猛和他身后的军官们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还有,制宪会议宣布会发行一千万两的战争公债,这笔钱将尽数用来购买武器、训练新兵,”任红城笑着对面前的军人们说道:“制宪会议和卿院会坚决地支持你们,绝不会与北顺和谈!”
说完了自己带来的消息后,任红城问道:“易师长觉得淳化战局到底如何,宪法师还能坚持下去吗?”
“淳化不是军力问题,以淳化的一万五千兵力,还有他们事先运去的充足物资,再坚守几个月甚至半年末将认为都很有可能。如果唐准将顶不住的话,那只会是因为军心问题。”易猛等人也很关注淳化方面的报告,从南京传来的消息看,易猛等人都担心宪法师军心瓦解,或是军官指挥体系失控:“需要帮唐准将提高军心士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宪法师的官兵知道后方、卿院都很在意他们,友军也急迫地想为他们解困。”
“还有他们坚持在淳化对我军的意义。”任红城补充道,现在淳化不仅仅有军事上的意义,宪法师得坚持也在鼓励着后方的民心。
“是的,任大夫。”易猛指出现在最麻烦的是淳化内外隔绝,明军没有办法把他们的意愿传达进去,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易猛坚决请战:“请卿院下令公仆师率先出击,末将一定能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去与唐准将取得联系。”
任红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身边的临时陆军部的军管们,他们一起冲着制宪会议的代表摇头,明军现在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反击,随着顺军云集淳化附近,浙江需要相当的兵力来保卫,以备顺军分兵南下,现在浙江境内不仅仅有公仆师这支南明野战军,但它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支。
这几位临时陆军部的军官很清楚短时期内江西方面的援助是绝对指望不上的,在他们离开泉州前陆军部刚收到一条急报:第一、二军那边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上下级冲突。从北伐初始将领和军官、军官和士兵之间就不断积累的矛盾,经过安庆之败后变得更加尖锐。屡屡有士兵高喊大致是“齐公用保卫自己切身利益之类的鬼话把吾等忽悠到了军队里”这样意思的大不敬话语,还嚷嚷诸如“不当成打杀由人的牲口”或是“不替黄去病打天下卖命”之类煽动性的言论——这些本来都隐藏在下面的怨言在安庆惨败后开始浮上明面;而第一军等野战单位则严厉批评军法官在军中制造了空前的混乱,以致军队比当初才训练过三个月的新军都不如——在某些方面这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些以往的纠纷和互相指责对制宪会议来说不是新闻,而且报纸的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南京附近的战事上,但是刚刚爆发的冲突虽然还没有得窥全貌,但是牵扯之广也已让制宪会议和陆军部骇然,担心如果处理不妥可能会发生大变。
“浙江的卿院选举即将召开,”见状任红城就回头对易猛说道,虽然战事急迫,但是制宪会议不打算继续等待,他们已经下令结束在浙江的军管,无论如何都要按时召开各级卿院和政府的选举:“卿院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送进淳化,而公仆师也决不能轻掷。”
作为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任红城对江西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制宪会议紧急磋商后的结论是全力帮助黄乃明、金求德等人把事件平息掉;他们同时还祈求上苍希望不要让南明媒体注意到江西的冲突,至少不要在此时对江西方向特别关注。另外一条举措就是制宪会议决心在力保浙江同时努力支援宪法师,南明的报纸不在政府的掌控之中,如果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各种各样的噩耗——在安庆大败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的时候,捅出了江西的事件,并且宪法师还向顺军投降的话,制宪会议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作为制宪会议的坚定拥护者,任红城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助议院渡过难关——既要保住浙江,也要让宪法师坚持下去,制宪会议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当然,任红城觉得这些苦恼还是先对易猛这些东线指挥官保密为好。
……
半个月后,在龙潭。
“成功了,对么?”任红城冲进陈伟的指挥部,刚才他一听说消息就急匆匆地跑来。
“是的……”陈伟点点头打算说话。
“太好了!”任红城兴奋地搓搓手:“我立刻就走。”
“等一下,任大夫,我们只成功了一次,而之前五次都失败了。”在前五次的失败中,新式兵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十个人摔成重伤,还有三人摔死,五个生死未卜。
“但是这次成功了,对不对?”不等陈伟回答,任红城就叫道:“马上把东西都装上,我一个时辰内就出发。”
“任大夫,再等一等,”陈伟对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劝说道,对方的身份是如此的重要以致不能有失:“任何新式兵器一开头都会失败很多次的,一次成功不可靠,再稍微等一、两天吧,更不用说这路程要比实验距离远得多。”
“宪法师已经不能等下去了。”任红城轻轻推来陈伟拉住他的手,对议会师的师长微笑道:“两天来五次实验中,这么多人死了,他们也没有等一等再上。”
“您太重要了。”陈伟恳求道:“如果您有三长两短,制宪会议的使命谁去完成呢?”
“我重要就是因为我肩负制宪会议的使命,如果我不去完成它那我就一文不值,两天来的牺牲也毫无意义。”
……
淳化,
李洪坐在营地里默默地看着地面,骄阳把大地烘烤得像是一块铁板。无论是伤病还是健康,还活在这里的一万一千名明军官兵现在都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许多。天虽然这么热,但顺军又恢复了他们的攻势,前天攻击明军外围堡垒的时候,守军没有特别奋力的抵抗,一半迅速撤回了主阵地,而剩下的二百多人向顺军的突击队投降了。
而顺军又用这个为例向淳化附近的明军阵地喊了一天一夜的话:“公侯将相,都不值得用命去换。”
李洪无意去用命换什么公侯将相,以前当兵会被人看不起,认为没出息混饭吃就会欺负老百姓。但现在不同了,李洪的父亲以前是私塾先生,后来被招去学校当老师。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按说永远不会去当兵,但是在卿院和总督府的宣传下,当兵突然成了一件光荣的事情,被认为是保卫街坊邻居、保卫本乡本土的好汉。工钱又高,又有荣耀,而且总督府还许诺将来会帮着退伍军人找工作,李洪就志愿参军了。
在训练营的时候李洪被告知:训练官和军官可能会对新兵破口大骂,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来羞辱他们,以刺激他们加倍努力地训练;但绝对不会动手打人,因为所有的志愿兵都是为国效力,殴打他们就是向国家挑衅。
“为国效力。”想到此处李洪自言自语了一声,在被分派到第十二师以后,军法官领着宪兵到各营巡视,告诉他们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向宪兵队报告,军法官一定会为他们秉公处理。最重要的一条是,李洪记得军法官说得很清楚,最严厉的军法也不包括死刑,因为所有的志愿兵都是为国效力,他们不应该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凡是涉及死刑的罪名都必须交给后方的提刑司处理。
现在对十二师来说就确实是一个难题,最近越来越多的逃兵在企图逃走时被巡逻队抓获,他们大多不会抵抗,因为直到今天为止这些逃兵都只是被唐得生关到打牢里面去了而没有处死过任何一人。唐德生向宪法师的官兵宣称:他会严格地按照军法行事,保证每一个志愿为国效力的人能够在后方得到公正的审判——如果最后他们的罪名是叛国的话;或是得到禁闭的处分——如果他们表示悔改军法官表示可以把他们的罪名下调为违抗军令。
这对逃兵来说无疑大大降低了开小差的危险性,但大家也都同意唐师长不是个残暴的人,每次李洪在心里琢磨逃亡的念头时,总会感到若是就这样走了还是有点儿对不起唐师长。
“送到后方审判,唐师长真的认为我们还能解围吗?”李洪有些无聊地轻轻用枪敲打脚前的地面,他感觉有些人说得也有道理:不值得为了一个月二两银子死在这个异乡;打胜仗军官升官发财,和我们小兵又有什么关系?
李洪一直在沉思,直到他的思路被周围的惊呼声打断,大批的士兵从房屋里涌上街头,指着北方的天空大喊大叫着。
和同伴们一起,李洪也走到赤日炎炎之下,仰天望着从天边飘过来的那朵红云:“是天劫到了么?”他在心里想着。
当红云飘过顺军阵地上空时,许平还有他手下所有的顺军将领都和士兵一样翘头仰望,很多士兵已经跪倒在地开始祈祷。许平也惊骇不已地看着这异兆,在心里反复自问:“天意如何?上天这是在给我预兆吗?凶吉如何?”
几个时辰后,当红云最终于傍晚时分在淳化镇上空停下时,唐德生也跪在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