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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两位貌美的姑娘,一看便涉世不深,不知人心叵测,天真烂漫得紧,还欢欢喜喜地答应:“好哇好哇。”紫衣女子看身边的灰衣女子,说,“天光,就都给他吧。”
那唤天光的灰衣女子犹豫了一下,便将整串珍珠给了摊贩。
菁云正瞧得兴致勃勃,后背传来楚彧的声音:“没什么好看的,我抱你下去。”
萧景姒点头说好。
也不知道萧景姒看了多久,菁云就随便道了一嘴:“那女子手里的珍珠,一颗便能买下整个小摊了。”
“那珍珠确实少见。”萧景姒敛着眸,若有所思,那两位姑娘出手如此阔绰,想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是大凉各大世家宗族的闺秀她认得七七八八,并没有这两位女子。
楚彧整了整她的披风,抱着她下了马车:“那是北赢的东西。”
萧景姒有些诧异:“她们是妖?”那模样,确实生得比一般人族女子要邪魅几分。
“嗯。”
楚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兴趣不大,抱着萧景姒快步走进茶肆。
菁云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回头瞟了一眼,摩挲着下巴:“是一只三尾紫貂妖女,和一只无尾紫貂半妖。”
紫绒貂族,尾巴越多,越是尊贵,那三尾的紫貂嘛,就只有一只了,他应该没有看错。菁云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转身,跟着进了茶肆。
小巷路口,紫衣女子正怔怔出神,脱口而出地呢喃了一句:“尊、尊上。”
那唤天光的灰衣女子问:“什么?”
紫衣女子指了指对面路口,下意识便往那边挪了挪,道:“是妖王尊上,我看见妖王尊上了!”
灰衣女子顺着方向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愣了许久,她突然朝对面巷子里跑去。
紫衣女子懵了一下,这才追去:“天光,天光,你去哪?等等我。”
那唤天光的灰衣女子已跑到了茶肆门口,却被人拦下了。
“姑娘留步,茶肆今日有贵客,不接待他人。”
这拦人的男子一身灰衣,正是小灰将士,自从上个月凉都有个公子哥来茶肆里喝茶,且意图轻薄凌织,正好让小灰将士撞见了,扭断了那公子哥的一只胳膊,也是从那日起,小灰将士成了店里的跑堂伙计,反正有菁云妖尊坐镇,钦南王也没什么事做,他在凌织的茶肆里也能赚个口粮,凌织每日都会给他做鱼。
小灰将士虽然只是修了十几年,可到底是妖王大人亲自点化的,一眼便瞧出两位女子并非人类,顿时警觉了。
那灰衣女子并没有硬闯,瞧了几眼茶肆里头,便让开了。
紫衣女子追上来问:“你怎了?你也看到了妖王尊上了?”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摇摇头:“明缪,我好像看到镜湖妖尊了。”
这两位女子,诚然不是人族,乃妖族紫绒貂。
这紫衣女子唤明缪,一只一百一十岁的三尾紫绒貂,而那灰衣女子唤天光,一只八十七载的无尾紫绒貂半妖。
茶肆里,楚彧方将萧景姒放下地,洪宝德便跑过去打趣:“还以为楚彧不让你来呢,终于舍得来了,就差你了。”
萧景姒有些赧然,笑了笑,将披风脱下递给茶肆里的侍女。
屋里摆了两桌,坐着温思染夫妇,凤朝九一家,秦臻与魏峥自然也在,凤容璃与凤玉卿也都来了,烧了碳火,十分暖和,鱼干穿得少,正在地上和一只小皮球玩耍,见萧景姒来了,立马就扔了手里的小皮球扑过去:“景姒娘亲~”
鱼干长得很快,而且圆润了许多,远远扑过来,就像一团圆滚滚的肉球。
楚彧一把将扑向萧景姒的肉球抓住,往旁边一扔,然后护住他家景姒,藏在身后,他态度恶劣地道:“凤朝九,把你儿子收拾走,别撞到我家阿娆。”
凤朝九甩了个白眼,不想理他那只金贵傲娇的白猫。
鱼干被扔到了一旁,不高兴,瘪了瘪嘴,就又去捡小皮球了,肉乎乎的身体踉踉跄跄,脚一崴,就要往地上滚,然后一只手托住了那小团子。鱼干小团子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是个好漂亮的哥哥。
镜湖把他抱稳来:“鱼干。”
鱼干懵在那里,没理他,抱紧小皮球,不让抢。
镜湖眉头一皱,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根鱼干,递给小团子,小家伙闻了闻,啃了啃。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鱼干一把扑过去:“乔乔爹爹~”
镜湖欣慰地拍拍鱼干的后脑勺:“乖。”
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这两人才是亲生的真爱吧。
还没有开席,温思染闲不住,吆喝着凤朝九与他两个凤家侄子一起玩牌,兴致上来了,也不赌钱,赌酒。
就他会玩!
凤玉卿与凤朝九还行,都不是老实本分的人,花花肠子多,会诈人,凤容璃这脑子就显然不够了,连连被灌几大碗酒。
洪宝德看了一会儿牌,起身去厨房帮凌织,凌织最近迷上了烹饪,非要亲自下厨。正巧,秦臻从里屋出来,将她叫到一旁,隔着楼梯扶手,洪宝德站在上面,秦臻站在下面。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洪宝德也不说话干扰他。
秦臻开口:“明天什么时辰走?”
洪宝德挨着扶手,目光看似清澈无痕。
她回答说:“隅中。”
“我送你。”
洪宝德摇摇头:“秦臻,你别去送我,景姒也不去。”他想说什么,她又接过话去,继续道,“我会舍不得的,会想一直赖着不走的。”
她敛下眸子,秦臻站在低处,她刚好看见秦臻的眸子,黑沉沉,古井无波般。
他还是那一句:“我送你。”
她远走他乡,他怎么可能放心,倒是巴不得送君千里。
洪宝德还是摇头,眯了眯眼睛,笑笑说:“你就别去了,我会哭的。”像开玩笑似的,她强调,“我真的会哭的,把南城门都哭倒的。”
玩笑的口吻,也没谁当真。只是,她自己知道,若秦臻若真来送她,她肯定会哭吧,哭得最难看最难看那种。
秦臻沉吟了一下,点头:“好,我不去送你。”
她还是笑,很无奈的样子:“也不要偷偷去送我,我就怕你和景姒偷偷去。”
秦臻不吭声,临别之际,有很多话要叮嘱,又不知道先说哪些。
屋子里很暖,洪宝德擦了擦木梯,就扶着还不算大的肚子往那里一坐,等秦臻慢慢说。
过了很久,他说:“路上要小心,到了靖西便给我与景姒写信,一个月不要少于一封,等了我得了空就会去靖西看你。”
洪宝德嗔了一句,颇为无可奈何:“我又不小了。”
还以为他要煽情呢,却还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嗦嗦地交代,分明在战场是个果决狠厉的将军,在她与景姒面前,就絮絮叨叨,十足的小老头做派。
他也不管她听不听,还是继续叮嘱:“你这般年纪了,性子还不好,总是不着调,魏峥家里又没有大人,以后必定是你帮他掌家,要沉敛一些,莫要由着性子胡来。”
他还真是……了解她,这话说的,真像女子出阁时,家里长辈的数落。
洪宝德耸耸肩:“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秦臻摇头。虽然确实不着调了些,做事也没有章法,可她,也是极其聪明的女子。
“我怕别人不能像我与景姒一样包容你的小性子。”秦臻顿了顿,像是叹了一口气,“以后,你要自己疼惜自己。”
她不像贵族的大家闺秀,总是大手大脚的,也不拘小节,平时总是满嘴玩笑胡话,没个正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会养成这样如此性子,是因为她没有母亲教养,因为秦臻与萧景姒也容忍她。都说左相洪宝德就是个官痞子,哪像女子,大概也就只有这二人会将她当女子疼惜了。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然后瞪秦臻,瞪到眼睛发红,怪他:“你突然煽什么情,一点都不适合你。”又数落他,“你以前可是一直骂我混不吝来着。”
以前以为会一直离不远,哪知明日要分离,早知道,他以前便不那么训她,不会总是冷脸,会对她好一点。
“我不放心你。”他说。
“秦臻,我就说这一次,从小到大,都欠你一句。”她看着秦臻,笑得明眸皓齿,眼眶微红,“谢了。”
说了这一句,然后洪宝德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土,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汤怎么还没好?我去看看。”然后从秦臻身边走过去,对着厨房喊,“凌织,凌织,汤好了没?”
她转身,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下来了,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又逼回去。
不大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洪宝德的声音。
“凌织,我来帮你。”
“我不会做饭,我给你烧火。”
“这灶火的烟怎么这么大,把我眼泪都给熏出来了。”
凌织说:“没有啊,我怎么没看见烟。”抬头一看,洪宝德满脸的眼泪。
秦臻站在厨房外,许久才转身走开。
半个时辰后,温思染他们玩尽兴了,凤容璃也被灌得不省人事了,适才开席。席间,洪宝德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又说了什么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有缘江湖再见之类的话,颇有豪气女侠的风范,然后她就挨个敬酒,因为是孕妇,不能敬酒,她就敬汤,她喝了很多很多汤,她说,以汤代酒,先干为敬,却喝得急了,然后就给喝吐了,让大家先吃着,吐完就再来喝。
洪宝德一刻钟都没有回来,魏峥去里间寻她,也很久没有回来。萧景姒便安抚了一番楚彧,然后也去了雅间最里侧的屋子里。
魏峥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萧景姒走过去:“她可还好?”
他摇头,看着纸窗,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只听得见女子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不好。”魏峥怔怔出神,有些失魂落魄,他说,“她哭了,哭得很厉害。”
他不敢进去,怕她会哭得更厉害。
萧景姒伸出手,却没有推开门,又收回来。
“宝德不喜欢哭的,从小就爱笑。”
洪宝德从来不哭,更不会在人前哭,她总是那般玩世不恭,不让人看到她的心事,因为从小是孤儿,又寄人篱下,她其实是有些敏感的,却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魏峥几次想推开门,还是转身了。
“萧景姒,她随我去了靖西,会不会还这样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暗了暗,自言自语似的,“我怕,她会哭很久很久。”
萧景姒未言。
依照宝德的性子,咬碎了牙也会混着血咽得一滴不剩,然后笑着装若无其事。
他苦笑:“我来找她,是想娶她,不是想让她哭的。”
魏峥回头看了一眼,顿了很久,转身走远了。
萧景姒推开门进去,又合上门,唤了一声:“宝德。”
地上有一滩呕吐的污秽物,洪宝德蹲在墙边,抬起头来,通红的眼,满脸的泪痕,抽泣着说:“景姒怎么办?眼睛红了,不能出去见人了。”
她抬手,重重地擦掉眼睛上的泪,又落下来,便又去擦,很用力地,都擦红了也擦不干净。
萧景姒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拍拍她的背:“那就散了吧。”
洪宝德扬起头,大颗大颗的泪砸在萧景姒手背上。
“就这样散了,我怕,想见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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