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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正接过典票,他先瞟了一眼下面的解典人落款:‘苗七’,时间是二月二十日,二十天前,旁边还有个卖断者画押和手印,也是苗七,但时间却是三月初四,七天前,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就在武昌或者汉阳,再看他留的地址,是武昌沙湖客栈。
李维正喜出望外,偷信人真名叫严实,但他娘舅家姓苗,看来就是他了,他也不买什么典当品,丢下二十贯钱便拿走了典票,腿上的伤难以阻挡李维正的热情,他再次渡江前往武昌,不过这沙湖客栈却委实难找,一直快到晚上,李维正终于在一条小弄堂里找到了这家小小的客栈。
和解典铺关门倒闭不同,沙湖客栈生意颇好,住的大多是卖苦力为生的外乡人,店小二也格外活络,在微薄的工钱外努力赚取一切可能的外快,在一名热心房客的指引下,李维正找到了一个据称是沙湖客栈第一机灵的店小二。
有钱尚能使小鬼推磨,何况一个对钱情有独钟的店小二,李维正在他面前放下二十贯钱,“你不要问我是谁?想干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客栈一个叫苗七的客人现在在哪里?这钱就归你。”
店小二盯着钱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屁股下就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跳了起来向门外狂奔而去,丢下了一句话,“你等我片刻。”
那个叫苗七的男子他想起来了,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长得精精瘦瘦,外乡人,整天躲在房中不敢出去,连饭也是让别人代买,他在十天前已经离开了客栈,但和他同住一室的人好像知道他的下落。
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小二愉快地把二十贯钱收入囊中时,告诉了李维正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那个苗七的人投进了楚王府内,成为了楚王府的一名家丁。’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很明朗了,只要买通楚王府的管家,便能找到引发大明各路势力争斗的元凶,但李维正很快便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
夜,一轮新月挂上了老槐树的嫩枝,窗前的月色分外明朗,小院的重重树影透过窗子射入,映照在房内,满地是斑驳之色。
李维正坐在椅子上,腿却高高地搁在桌上,他在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换药,叶紫童给他的伤药确实有奇效,仅仅两天时间,伤口已经结痂,虽然还有点隐隐作痛,但只要不再被外力打击,就再不会有什么大碍,他将白色的金创药粉用水调成糊状,在一块干净的棉布上抹上厚厚一层,又从另一瓶子里挑一团绿色的膏药直接涂上伤口上,然后动作迅速地将棉布贴在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立刻从腿上传来,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种感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冰麝幽香。
他又用绷带将伤口一圈圈缠上,力道不轻也不重,最后他走了几步,确实没有问题了,他这才收拾好物品,这时,门外传来了杨宁说话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郭老哥,这就是我的临时住地,马管事,您往这边请!”
杨宁领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是他这两天刚刚结识的朋友,是长江码头上黄州帮的头目,叫做郭新,明初朱元璋虽然严禁帮会、门派等民间组织,但实际上各种帮会还是会在船夫、挑工、盐民等苦力密集的地方出现,难以禁绝,尤其是运河、长江沿线各码头,苦力数以万计,存在着各个利益集团,武昌码头也由各个地方人组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帮会,黄州帮就是武昌码头上四大苦力帮之一,代表黄州苦力的利益。
正是通过郭新的引见,杨宁又认识了楚王私人码头的管事,这也是李维正现在极需要找的一名人物。
郭新年约四十岁,看得出是干苦力出身,古铜色皮肤、爽朗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声、肌肉壮实的胳膊,见面就让人有亲近之意,但楚王私人码头的管事却恰恰相反,人干枯瘦小,留几根鼠须,一双三角眼分外灵活,他干笑两声,随杨宁走进了屋内。
“杨贤弟,这就是你五哥吗?”郭新声如洪钟,震得房间嗡嗡作响。
“没错,这就是我的五哥。”杨宁又连忙向李维正介绍道:“五哥,这就是我给你说起过的郭大哥。”
李维正笑着拱手道:“在下凤阳李五,久仰武昌苦力帮,以后还请郭大哥多多关照。”
“哎,大家都是为混口饭吃,就别这么客气了,以后大家互相关照,五爷将来说不定还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呢!”
李维正当然不会说他是来找人的,他的临时身份是凤阳商人,尽管他的路引是出来买稻种,但郭新也没放在心上,他知道那只是个借口而已
和郭新寒暄完毕,李维正的目光又落在管事的身上,这才是他要找的正主,他满脸笑容地给他行了个礼道:“听舍弟说管事也姓李,那咱们可是本家了。”
“李五爷客气了,我只是一个打杂的下人,可不敢高攀。”李管事说得轻描淡写,说实话,他根本看不起李维正,一个乡下土包子罢了,还想和他称兄道弟,要不是看在郭老大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屈身到这间破屋来呢!
李维正也不以为意,他一摆手笑道:“两位请坐下说!”
旁边的小桌上已经收拾了一桌酒菜,四人落座,杨宁殷勤地给几人各倒了一杯酒,李维正端起酒杯笑道:“酒只是心意,谢二位肯光临寒舍,我先干为敬。”
郭新呵呵大笑,口称客气,举起酒杯一口饮了,但李管事却阴沉着一动也不动,李维正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便向杨宁使了个眼色,杨宁会意,立刻对郭新笑道:“郭老哥,要不要一起去外面方便一下。”
郭新愣住了,哪有刚喝酒就去方便的,但他是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干笑一声道:“是了,我正急呢,走!外面去。”
待二人走了,李维正便取出一个信封,推给李管事笑道:“这是一点心意,请李管事给我一个面子,务必要收下。”
李管事瞥了那信封一眼,见信封厚厚实实,至少也有一两百贯,他立刻笑了起来,“李五哥真是,既然是本家,还这么客气干嘛!哎,真不好意思。”
他把信封收了,便端起酒杯笑道:“刚才我在想件事,走神了,抱歉!我来敬李五哥一杯。”
李维正和他酒杯一碰,把酒喝了,又给他满上一杯酒笑道:“对了,我还有件小事想请管事帮忙呢!”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帮忙。”他话留有余地,什么叫能办到、办不到,关键是看李维正后面的诚意,一两百贯钱想让他做大事,那可不行。
“其实真是小事,和做生意无关。”李维正沉吟一下便道:“是这样,我有个朋友,是黄州人,在楚王府做事,我这次路过黄州时,他母亲托我稍一封信,可是我一直都叫他二郎,大名却有些忘了,不知李管事能否帮我打听一下。”
事情虽然是举手之劳,但李管事还是面露难色,他道:“不是我不想帮,五哥可要知道,楚王府上下有几千人,码头上的,庄园里的、府里做家丁的,绝大部分人的原籍都是武昌和黄州一带,五哥只知道他叫二郎,真的很难,除非告诉我大名。”
李维正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腿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另一个朋友说,他是十天前被招进楚王府内,好像姓苗,这下可行了吧!”
“十天前?”李管事苦笑了一下便道:“半个月前楚王府扩建完成,又得皇上赏了两个新庄园,十天前一下子招募了四五百人,连我们码头上也补充了六十人,不过你知道他姓苗,或许好查一点。”
卷二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五章 楚王朱桢
更新时间:20091015 23:35:33 本章字数:4044
次日中午,李管事便传来了消息,十天前所招的数百人中,只有一个姓苗的,还是一个丫鬟,李维正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心一下子变冷了,看来这个偷信的家伙十分狡猾,已经改名换姓了,偏偏又不知道他的长相,这可怎么找?
李维正考虑再三,决定再出一笔钱买通李管事,将杨宁安插到楚王码头上去,理由嘛!当然是在实地学习码头的经营了,这对李管事是小菜一碟,就这样,杨宁摇身一变,便成了楚王私人码头上的管事助手,慢慢寻找那个偷信家人的下落,这时,李维正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楚王的身上了。
楚王朱桢是朱元璋庶六子,洪武三年受封楚王,建国于武昌,洪武十四年正式到国就任,至今已经过了十年,与同为庶子却野心勃勃的齐王不同,楚王朱桢更看重优雅的生活,荆襄楚地的富饶鱼米,悄悄地滋养着这位太平王爷,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平平安安地享受完这一辈子。
或许正是因为他抱着不愿出事的心态,朱桢在封地武昌也十分低调,极少干涉地方政务和湖广的权力布局,也少有劣迹,这一点让他父亲朱元璋十分满意,作为父亲,朱元璋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因此每年都给儿子们大量的赏赐,朱桢总是能拿到丰厚的一份。
不过,洪武二十三年春天,朱桢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他在一个月前接到了和他关系最好的齐王的一封密函,说太子朱标写给蓝玉的一封信被蓝玉家人盗了,传言信中可能有蓝玉欲拥立太子早日上位的陈词,朱桢对这封信不感兴趣,他知道就算太子倒了,东宫也轮不到他,因此,最初他只是笑一笑便过,不当回事,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不久,齐王的第二封密函到了,说偷信人回了黄州老家,紧接着第三封密函又到了,更是直指偷信人现在就武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恳求他无论如何帮自己一次。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证实了齐王的情报,各路势力云集武昌,八仙过海、各施神通,大有把武昌掘地三尺之势,这时的朱桢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利用自己地头蛇的优势把这封信先抢到手,悄悄献给父皇,这样既可以不把事情闹大,也不用担心父皇将来责备他坐视不管,说不定还能得到父皇识大体、顾大局的赞赏。
于是,一直碌碌无为的楚王朱桢也悄悄地出手了。
朱桢妻妾成群,其中他最喜爱的女人是第五妃程氏,可谓对她百依百顺,程氏有一兄,本在军中当一名小官,因为朱桢的缘故,他便被提升为楚王的直属侍卫长,升为千户,他也由此尽心尽力为朱桢效忠,这次争夺蓝玉书信,朱桢便把任务交给了他。
这天傍晚,朱桢正在考虑商量请客吃饭一事,请客吃饭当然要有理由,尤其像朱桢这种奉行低调的王爷,更是需要大理由,理由有二,首先是正妃韩氏的寿辰到了,她对自己独宠五妃一直有意见,两人的关系已由浓浓的醋味变成了浓浓的火药味,正好利用做寿的机会好好补偿韩妃一下,给足她面子;其次,新王府上月落成,普通人家尚有新房落成后烧锅底的说法,自己一个堂堂的亲王,不表示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呢?所以考虑再三,他决定好好地请一回客。
“殿下,这次请客只请官员,属下以为不妥。”说话的是朱桢的幕僚胡先生,他一根笔杆子很是厉害,为人又谨慎理智,几次提醒朱桢注意形象,为朱桢博得了朱元璋的好感立下了功劳,深得他的信任,这次朱桢准备只请地方官员,胡幕僚便忍不住提醒他。
“为什么不妥?”朱桢诧异地问道。
“殿下只要想一想朝中局势便明白了。”
‘朝中局势?’朱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见胡先生欲言又止,不由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就直说,不要给我绕弯子。”
“殿下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