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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医女，可不是她们赵家的奴婢，说起来，她是被请来医治彤儿的，算是贵客，自然不用对这位老祖宗客气太多。
那老祖宗目光上下扫过玄薇，而后微微皱了皱眉：“医女……”
玄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老祖宗口气中的轻视和不信任，她眯了眯眼，直着腰板福了半福：“在下季玄薇，师从京师吴常。”
这位老太太既然是从京城来的，那么这些年里，肯定会京城无比怀念，定是时常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时刻注意。无常医仙这么大一块招牌，她玄薇此刻不搬出来，又要什么时候搬出来？
果然，不出玄薇所料，这老太太一听玄薇说出“吴常”的名号，眼神顿时一变，看向玄薇的目光之中，也不再含有轻视。老太太矜持地朝玄薇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多谢季先生为我重孙女儿治病，只是不知，我的彤儿如今究竟如何啊？”
玄薇心里忽而一转，之前与彤儿商量了一下午的那些计划，分分钟变了个模样。
“现下看来，除了惊魂不稳之外，其他倒并无不妥。”玄薇斟酌着，开口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彤儿。彤儿似乎接收到了玄薇向她传达过来的信息，此刻也赶紧配合，身子软绵绵卧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向老祖宗。
“太奶奶……是重孙女儿不孝，本该是我去看您的，却让您费力来瞧我……”彤儿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却“虚弱”地一歪身子，仿佛四肢无力，实在没有办法行礼一般。
她下午失血过多，且这两日都不曾好好安睡，所以此刻脸色也并不好看，苍白一片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个乌黑的黑眼圈。老太太借着烛光，看清楚了彤儿的脸色，心里也是略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子孙不少，可彤儿怎么说也是亲上加亲，自己的重孙女儿也是冲外孙女儿……这份亲近，倒是比旁的同辈小辈要重上不少。
“我的乖乖，好好躺着，莫要下床了。”老太太走上前，亲切地握住彤儿的手，她的目光移到了彤儿被包扎起来的手腕上，开口问道：“彤儿……你这手？”
老太太只知道，他这个孙儿府中的井里，捡出来了十年前本该死掉的那个女婴，且她的外孙女儿和重孙女儿，都双双病倒了，却并不知道，彤儿之前为了家里的事情，竟是闹着自杀过。
这种事情，赵员外也不可能往外头说去，毕竟女儿割腕，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以后多多少少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彤儿微微一顿，开口软绵绵病怏怏地回道：“让太奶奶笑话了……彤儿身子虚，身边伺候的人都被父亲带去前院不知做什么去了，身旁一时短了人，自个儿口渴想倒些水喝，却不想砸了茶壶，还割伤了手。”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便也是一顿。
她身边为什么会缺人，这件事老太太清楚得很，如今那些丫鬟婆子，还跪在外院里等候发落呢！
老太太暗地里冷哼一声那些****，全都得杖毙！
☆、第180章 长辈
彤儿见老祖宗面色一肃，心跳又乱了一拍。她偷偷抬眼去看玄薇，眼神之中略有些忐忑。
玄薇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地眼神，彤儿微微松了口气，将身子往被子里藏了藏。
“我可怜的小心肝哟，唉，都是那群婢子该死，让我的彤儿伤了手。”老祖宗不动声色将话题绕了过去，坐在了彤儿的床边，一脸的慈爱看着彤儿：“莫要担心，等太奶奶回去，这便亲自差几个我手里用惯了的过来，伺候我们彤儿起居。”
彤儿一听，表情一僵。她本意，是想试探着打探一下老祖宗的想法，没想到她竟是想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换掉。这样一来，原本的岂不是……真的没得救了？
“太……太奶奶！”彤儿心里一急，终于没有忍住：“彤儿平时吃穿都用惯了她们，春桃夏荷她们，都是看着重孙女儿长大的，奶娘更是对彤儿有哺育之恩。若是房里的人都换了，彤儿怕是吃得不惯睡得不安！”
老祖宗眯了眯眼，声音冷了一些：“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些下人，换了谁不能伺候？她们办事不利，看将我的彤儿给伺候成了这样，换了也是应当！再者说来，彤儿你过了这年，也有十岁了，眼瞧着就要及笄，没个几年便要嫁人。现在不过就是换几个身边的人而已，照你这样，往后去了人家家里，岂不是更活得不自在？”
“太奶奶！”彤儿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彤儿不想换了她们，求您将她们留下来吧！这眼瞧着就要开春了，彤儿还想让奶娘教我做桃花酥，到时候太奶奶大寿时给太奶奶尝尝呢！”
“什么桃花酥！”老祖宗此刻，脸已经挂下来了：“别以为老太婆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你别说了，那些贱、婢都不是让人省心的，明面上伺候着你，暗地里还不知道各自有些什么心思！你刚十岁，被她们这群狗奴才混弄过去了也看不出来，她们可是连老身都敢糊弄了的！”
太奶奶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紧张起来。赵员外站在不远处，此刻也是心里发紧。一边是他的祖母，另一边是自己的独女……虽然祖母严厉，可女儿他却不能不救。祖母原本就看不上他们这一支，可之前因着彤儿这层亲缘，老祖宗多多少少还算记得他们，若是此刻彤儿再惹恼了老祖宗，到时候……他们这一支，可讨不到好！
“祖母息怒，莫要与那些下人置气，若是您因着她们的缘由气坏了身子，她们可就是死一万回，都抵不过这罪过的。”赵员外赶紧上前岔开话题，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眼彤儿：“彤儿，还不劝劝你太奶奶？”
彤儿此刻眼圈煞红，嗓子眼儿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着，心里难受，却知道此刻不能再说些什么了。现下老祖宗正在气头上，若是她再开口为奶娘她们求情，只怕不仅救不了她们，反而会火上浇油。
“太奶奶息怒……”彤儿低下了头，强忍住哽咽，声音细细地说道。
老祖宗长长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她细细打量着彤儿的脸蛋，心里一片忧伤。
她活到这个岁数，家里人多了，子孙也多了去了，就单说彤儿他们这一辈里的差不多大的孩子，沾着亲故的足有五十多个，虽然她身子健朗记性依旧不错，可毕竟人多了，就算是想要心疼，也心疼不过来。
只是这个彤儿……
她却是真心心疼的。
玄薇一直站在一旁，暗地里观察着这位老祖宗。她眼睛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好啦，太奶奶再去瞧瞧你母亲。”老祖宗说着，站起身来，周围围着的大批丫鬟婆子齐齐动作，众星拱月般将她围了起来：“巧娘原本身子骨就柔弱，如今忽然大年里就病倒，也真是让人心疼。”
彤儿一听，立刻抬起了头。她双手抓住被子，人似乎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却最终没有冲动。她一脸焦急，双眸含着泪光看向玄薇，似乎是在向玄薇求救。玄薇咬了咬下唇，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看了眼彤儿，心里叹了一声。
算了，冒险帮这孩子一回吧。就算是得罪了这位老太君，她也没什么损失……一来，她是个外人，就算是这老太君气她气得要死，却也不能明面上怎么着她。二来，她明天就要走了，就算是真得罪惨了赵家这个地头蛇，明天也能溜之大吉，不怕赵家这位老太君真来打击报复她。
“老太君请留步。”玄薇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那位老太太听见。
一群人呼啦一下齐齐停下脚步，被个婆子扶着手正往外走的赵家老祖宗，此刻也停下了脚步。
“先生是喊我？”
“是。”玄薇福了一福，抬头看向赵老太君：“虽说有老话言：医不叩门，道不轻传。但身为医者，若见病而不问，却也有失医道。玄薇冒昧喊住老太君，是想请问老太君几个问题。”
赵老太君眯了眯眼，心中略有不悦，可好奇却占了上风。这女先生师出名门，想必医术也该是比外头的江湖上行医者多几分道行。她刚才所说出来的意思，莫不是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
“女先生有话请直说。”老太君站住了脚步，双手拢在一块，略微挺了挺腰板。
她对自己的身子骨，还是挺自信的。
“老太君是否今年入冬以来，每日清晨便觉着胸中憋闷？”
老太君一顿，定睛看向玄薇，却并没有说话。
“是否今年起，痰多咳嗽，病时常气短气急？”玄薇继续说道。
老太君终于不再轻视玄薇。
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虽然只是气息上有点问题，但老太君却并未真正将这事放在心上。她毕竟年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毛病，这气喘的毛病，她也刚发现不久。就今儿早上，她还与随身的婆子抱怨，说是房里的炭比往年的要差了，让她吸进些烟气，惹得咳嗽。
可是，她没想到，这位医女却在刚才短短的不到几句话之间，便察觉出了她自己都已经轻视的问题。
☆、第181章 有缘
老太君表情微变，赵员外一直观察着这里，一见老太君这般模样，心里便已经清楚。他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祖母，嘘寒问暖道：“祖母竟是身体有恙？孙儿真是该死，竟到现在都不曾察觉。多亏了季先生提点，才让孙儿心中有数。”他说着，扶着老太君往旁边椅子那儿走去，待老太君坐了下来，他又对彤儿说：“彤儿！你看看你太奶奶！自己都觉着不太舒服，还来看你！作为小辈，你不觉着羞愧吗！”
彤儿一听，赶忙想要下床，老太君长舒一口气，摆了摆手：“无碍无碍，只是些小毛病，我自个儿都不曾注意到。我来这儿，又不是给我的彤儿立规矩的，她正病着，让她起来做什么……快躺下快躺下！”
说罢老太君表情和善地抬起头，看向玄薇：“先生果然不愧为名医之徒，是老身怠慢了。我家彤儿与巧娘能有先生诊治，老身感激不尽。”
玄薇见老太君终于肯重视她的话，微微松了口气。
“老太君不用担心，我与彤儿姑娘一见如故，自然会尽心尽力。至于您的问题，请容在下为您把脉，以进一步确定。”
老太君点了点头，赵员外赶紧上前，对着玄薇深深鞠躬：“有劳先生了。”
玄薇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脉枕，垫在了老太君的手腕下面。她伸出三指，按向老太君的脉处，低头细细斟酌。脉相如她所料，迟脉一息三至，且略显滑脉之态。
她再抬头，细细观察了老太君呼吸的状况，而后伸出手，微微用力按在老太君的脖颈正中央，手指指腹感受着老太君呼吸时，来自皮肤下方气管里的震动。
玄薇认真做着这些的时候，老太君其实也在暗中观察着她。单凭这切脉的手法，老太君便知这姑娘确实一身好本事。年纪轻轻便有这一身惊人医术，果然有名门风范。
“老太君，您这病得的还浅，想必是今年秋冬之交刚刚得上的。脉相上看，您得的是寒症，痰多应该是偏白，若受寒风则加重。病根在肺上，只需注意滋补养肺，并无大碍。”玄薇说着，拿出纸笔：“我给您开两付方子，一付是药，一付是膳。因着您病不严重，所以我主张膳疗，便是在饮食上多家滋补。毕竟，是药三分毒，若无必要，最好还是少动这药方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