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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打过那些挂在藤子上紫艳艳的葡萄串儿,惹得猫儿耳朵乱动,两只爪子抱住粗粗藤子,眼睛瞪圆了猛瞧。
“我说,玉贵妃如果真不行了,你有没有想过去见她一面?”
顾澜的声音轻轻的合着风响起,玄薇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她,面上带着些笑:“她老人家住在深宫之中,哪里是我们这种****能见得到的。”
“说不准。”顾澜见玄薇表情不变,松了口气,转而扭过头来,舒舒服服靠在竹椅上,换了只脚翘着:“谁都能瞧出来,当初你能从太子手里活到现在,都是因着那位贵人心存不忍,就想着留你一条性命。说不准她临到死前,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有个亲骨肉的呢。”
玄薇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两人随便聊天,谁想竟被顾澜一语成谶。
顾澜傍晚时离开许家,独个儿坐上软轿回了府,玄薇淘洗米饭正准备做粥,却听得外头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在厨房里侧耳听了听,而后将手上的淘米水往围裙上擦了擦,人刚走出来,便遇到了正往里走的谷公公。
两人双双怔住,玄薇是没想到居然会忽然看见这位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而谷公公却是觉着玄薇这一身平民打扮实在有些让人惊异。
玄薇最先反应过来,她将身上围裙解下,朝着谷公公行了一礼:“公公怎么来了。”
谷公公赶紧回过神来,让开身子,不敢受下玄薇的礼。
“给姑娘请安。赏下来的人是伺候得不尽心还是怎么的,怎么能让姑娘亲自做这些粗活。”
“哦,她们。”玄薇请谷公公坐到小院子里的木凳子上,笑着替他找出茶杯来:“我让她们在安期王府伺候着了。我习惯了自个儿动手,身边实在是不适合有人伺候着的。”茶叶是马老板送来的,据说是龙井,却不晓得是明前的还是雨后的,好歹算是这屋里最值钱地茶叶了:“公公喝茶。”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赶紧歇着。”谷公公连连摆手。
玄薇一开始没有跟他太计较规矩,谷公公现下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客套:“奴才这回出宫,是皇上有命,请姑娘入宫一趟。”
玄薇倒着茶水的手一顿,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却好似是一颗石头被丢进了井水里,只发出“咚”地一声,便再无波澜。
啊,终于还是来了。
“入宫?”
谷公公看了玄薇一眼,而后腰间挺直,躬下背脊,朝着玄薇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玉贵妃……怕是要不好了。”
玄薇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谷公公。
“公公,有件事,不晓得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
“姑娘请说。”
“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
谷公公古怪地看了玄薇一眼,点头道:“正是。”
玄薇心里微微一凉。
“……那公公可知,顾渊和我小师兄,去哪里了么?”
“……”
秋猎,不是应该在中秋前后的么。往年这个时候,秋猎已经结束了,顾渊当初离开时,不是说,要替她打两只大雁来的么。
“皇上今年没有秋猎,是不是?”
谷公公头也没抬,声音却更谨慎了一些:“顾将军与贺公子的去向,奴才不得而知。”
“奴才”不知道,那就是说,主子是知道的了。
主子的事情,奴才又怎么能说呢。
玄薇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茶壶放在了桌上,抬头将额前碎发捋了捋:“我晓得了。”
☆、第478章 见玉贵妃
玄薇这是第一次入宫。
上辈子的印象中,皇宫应该是一个特别恢宏又特别诡秘的地方。在这琉璃瓦檐之下,藏匿着多少阴暗的秘密,而那金砖缝隙里,又曾浸透着多少冤魂的鲜血。
而当她真正踏入了这里之后,玄薇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不过,也只是住人的地方而已。
她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又尴尬,而这次进宫,也确实需要掩人耳目。坐着不知是那个宫里的步辇一路快速往冷宫去了。
下了步辇,玄薇抬头一看,先是一愣。
原本印象中,冷宫该是一个萧寂的地方,可面前的这个院子,虽说相较于皇宫里旁的宫殿来说朴素了许多,可并没有那样的冷寂。谷公公让开一步,拱手请玄薇往里走,玄薇轻轻捏了裙角,在一种宫人垂首静候之下,步入了那白玉砖铺垫的屋里。
“皇上,季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玄薇进了屋,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皇上。自上次见过一回之后,玄薇此刻再去看这位九五至尊,却觉着他好似苍老了不少。
他的背脊没有那样笔挺,两鬓乌发之下,隐约露出些许斑白。玄薇微微一愣,待到皇上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过来吧。”
皇上的声音也苍老了许多,这一句话说出口,竟是带着无尽的苍白与无力。玄薇心里不禁微微动容。
“是……她来了吗?”床幔之下,一个娇柔的女声婉转而出。
玄薇微微一皱眉,垂着头并没有出声,她走了过去,抬头便看见了那人。
那个,传说中艳冠六宫,集万千恩宠于一身,贵为太子生母,独得皇上宠爱的——玉贵妃。
她是美艳的,却也是憔悴的。她卧在床上,身形枯瘦,双眼周围有着深深的淤青,眼角带了些许红斑。她的长发微乱,双唇惨白,两颊深深凹陷,加上面色青白,若猛一看见,几乎会让人以为见到了鬼。
可当她睁开眸子时,霎时间帐内春色无尽,这茫然无物的双眼里,依稀能让人感觉到,这个女人曾经有过的绝色容颜。
眸子里的流光不再,如今只剩灰败茫然,她伸出一双青筋毕露的双手,往玄薇那里伸了伸。
“是她吗?我看不见她的脸。”
玄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子眼疾早已无药可医,面上俱是病容,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皇上朝玄薇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几乎带了一点点请求:“过来坐下,跟……你娘说说话。”
仅仅这么一句,玄薇便能听出其中的情深意重。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皇上对太子从来都万般纵容,而无论是朝中或是民间对玉贵妃有多少微词,他都十几年如一日般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他真的爱她。
这一个女人,虽然愚蠢,虽然自私,虽然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可她是他心中最爱的女人,他怎舍得苛责于她?
太子被囚,聂家满门倾覆,而玉贵妃虽明面上被打入冷宫,可如今看来,这何尝不是皇上保护她的一种方法?
玄薇上前,握住了那女人的手。
玉贵妃身子猛地一颤,似乎全身的力气全都用在了手上,她紧紧握住玄薇的双手,一闭眼,两行泪滚落下来。
“皇上,求您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皇上深深看了玄薇一眼,而后缓缓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躬身轻轻将玉贵妃额边碎发拢了拢:“朕就在外面,玉儿若有什么事,尽管喊人。”
皇上离开时,屋里的所有宫人也垂首默默退下,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
玄薇看着床上的女人,默不作声拿过软枕,将她扶着半坐起来。玉贵妃那早已看不清东西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玄薇的面上。
“我能摸摸你么?”
玄薇点了点头,轻轻将她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颊边。
那双手,干瘦而又冰凉,似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玄薇的脸,颤抖着从她的眉间一直轻抚到了她的唇角。
“眼睛,像我。”她轻轻笑了起来,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己艳绝之时:“脸颊……倒是比我年小时要瘦一些。鼻子,该是随了皇上。”
她说罢,轻轻落下了双手,转而长叹了一口气:“我早该听了文成的话的,若不是哭坏了眼睛,现下便能瞧见你的模样了。”
玄薇能感觉到,玉贵妃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她病容犹在的面庞上,隐隐露出了些许光芒:“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文成。是我怕了,做了错事,害了聂家许家……害了你。”
“还有楼兰赤家。”玄薇忍不住开口:“还有遭到牵连的千万乌坝百姓。”
玉贵妃微微一怔,半晌才开口:“赤家?是……什么?”
玄薇心中惊讶,望着玉贵妃半晌,却始终看不出半点纰漏。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当年那些隐秘?
“寒髓出自楼兰赤家,赤家是当年楼兰五大氏族之一,却因寒髓满门皆灭。”说完这些话,玄薇忽然觉着自己好像太过冷酷。面对着一个将死之人,她一定要将那些隐晦暗疮残忍揭开,让那些脓血流出来刺激她吗?
可是,她如果对这个女人宽恕了,又有谁对那些冤死的人们慈悲呢?
玉贵妃愣在原地,半晌后两人心中都清楚了。
葛文成。
玄薇的大师兄,玉贵妃曾经最信任的人。
他究竟是出于什么隐秘的目的,一定要用这样丧尽天良的方式,去讨好玉贵妃呢?
只为了……自己能够在太医院占有一席之地?
还是说,仅仅是为了,讨好玉贵妃?
玄薇不敢再想下去。
“归根究底,是我的错。”玉贵妃再开口时,声音里的灰败气息更重了些。
她的喘息声更重了一些,仿佛狠狠咬了咬牙,挣扎着坐起身,指着一旁道:“帮我……帮我拿……”
玄薇微惊,顺着玉贵妃的手指扭头去看,只见桌上摆着一个小盒。她走了过去,还未打开这个盒子,便闻见一股浓浓的朱砂气味。玄薇一愣,心下忽然有些悲凉,可却最终还是将盒子里的朱红色小药丸递给了玉贵妃。
玉贵妃颤抖着吞下了药丸,半晌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她的额头上微微起了些汗水,人却似乎精神了一些。
☆、第479章 厚厚尘埃
“我亏欠你,不求你认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是有些事情,我得让你知晓。”玉贵妃的语速更快了些:“我听皇上说,你已经许了人家,那顾家的小子我没见过,但皇上觉着好的,便一定是好的。只是你要知晓,这世间男子,没有人是不求子嗣的,你不能生育之事,千千万万不能说与他听……”
玄薇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玉贵妃立刻打断:“这一点当我……我求你,千万不能说,千万不能说!这是我犯下的错事,报应却落在了你身上,我……咳咳咳!”
玉贵妃说得急了,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玄薇上前扶她,却被喷了一袖子的血。
那些淤血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玄薇一时眼里全是红,忽然手忙脚乱了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银针包,却想起来自己入宫什么都没有带。
“来人……来人啊!”玄薇一边扶起玉贵妃,让她头往下低垂,以免咳出来的血再被她呛进气管,一边扭头大喊。
不多一会儿,从屋外涌入了无数宫人,她们将玉贵妃团团围住,玄薇一时间被挤了出来。
她愣愣看着那些宫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便知这种事情发生了早已不是一次。她望着自己袖子上的血,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心酸。
玉贵妃忽然发病,也不便再见人了。玄薇在门外候了不久,皇上才摆摆手让人送她出宫。
出宫之前,皇上交给玄薇一个小匣子。
“这是她给你的。”皇上的心思不在玄薇这里,却依旧耐心解释了:“当初她被软禁,而朕下落不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