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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方振眉小雪初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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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谁解了沈太公的毒。这回,就算没有那“为我报仇”四字,沈太公也一定非要为他自己报仇不可了。
  何况还有个我是谁。
  惟恐天下不乱,只有天下大乱时他正好可以行他的侠仗他的义的大侠我是谁。
  有这两个人在一起,纵是宁静如镜的西子湖、也要变作潮汐怒涨的钱塘江。
  这时候,离开云南“三虫原是一条龙,三司云贵取暖帮”的“取暖帮”帮主龙会稽的五十岁寿辰,还有三天。
  这时候,沈太公和我是谁正在研究那毒的来源。
  “究竟哪个王八兔崽子要谋害我老人家?”沈太公蹙着银眉:“那兔崽子下了毒居然还指望我老人家替他报仇?”他问我是谁。
  我是谁答:“你问我,我问谁?”
  沈太公的眼睛亮:“你叫我是谁是不是?”
  我是谁一愕,沈太公又说:“假如江湖上要找一个武功不算太差,常常替人出头但也常常给人打得像王八一般而要劳那没衣服换洗的财神爷来救驾的家伙,那一定准是你我是谁无疑了。”
  我是谁虽听得满不是味儿,也只好点点头。那沈太公嘴里的“没衣服换洗的财神爷”便是白衣方振眉。沈太公最看不惯方振眉常穿白衫,便戏称之为“没衣服换洗的”,至于“财神爷”,系指每逢我是谁、沈太公吃了饭住了店没钱付店家之际,方振眉总是及时赶来做“冤大头”的意思。
  ——在沈太公和我是谁这等江湖汉子的心中,他们有难方振眉舍身相救,乃是义所当为的事。因为换了对方,他们也一样为义不惜身,反而方振眉替他们“破财消灾”,他们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如要找一个童颜鹤发、英俊潇洒、武功飘逸神奇、心地善良可爱,为人可敬可亲的武林不世高手,自是非我沈太公莫属了。嘿嘿,这名号我想不认也没法子。”沈太公继续说,“所以,要找下毒的人,只要找到这里一带的用毒高手,便可以了。”
  沈太公越说越肯定,瞪住我是谁问:“你说,这儿是什么地方?”
  “云南。”
  沈太公点着头道:“云南的武林人物中有谁是用毒高手……”我是谁冷冷地截道:“不用问了,云南这一带的高手,很少人不会用毒的。”
  沈太公跺着脚道:“毒自是人人会用,但能毒得倒我沈太公的,当然是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你说,有谁……”
  我是谁沉声道:“有,‘三虫原是一条龙,三司云贵取暖帮’。”
  沈太公也沉静了下来,一会儿才涩声道:“这十四个字,说的是四个帮派。”
  我是谁道:“‘三虫’、‘三司’是其中三个蛊毒绝门,即是司空退、司寇小豆、与司无求三人各所领导的神秘帮会。”
  沈太公也沉声道:“还有‘一条龙’和‘取暖帮’,就是指龙会稽龙大侠和他那帮人马。”
  我是谁道:“这四帮人马,凭你和我连半帮都挑不起。”
  又缄默了一会。沈太公低声问:“但我们闯荡江湖的原则是什么?”
  我是谁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义理在,管他刀山火海。”我是谁语毕,两人击掌大笑,沈太公问:“三虫三司一条龙,却是先找谁好?”
  我是谁浓眉一剔,道:“一条龙龙会稽。”
  “龙会稽?”
  “因为龙会稽是云南群龙之首。因有他在,云南的三大施毒高手才俯首称臣,团结戮力,不毒害无辜平民。他最不可能下毒,所以,惟有从他那儿,最可能找出下毒的人。”
  龙会稽在他离五十岁寿辰前二天、站在宽敞的石阶上的平合,看着被抬进来的三十六具尸首,其中还包括他手下四大坛主之一“剑掌刃指”湛天从。
  这是他第二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坛主。也是他在帮中二十八年来第二个死去的坛主。
  二十八年来,他的“取暖帮”以仁为旗,以义为帜,谁人取捋虎髯?就算是在收复“三司三虫”那一场决战里,自己亲自出马,以大义服人,不流一滴血,更没有牺牲过如许多的人马。
  此刻他手下四大坛主之二——唐十五与湛天从——已无缘无故送了性命。其他牺牲的手下,近月来已经逾百,就像这三十五人,其中有五六人,这是因碰触到已死的弟兄死尸才致中毒身亡的。
  可是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呢?龙会稽也一无所知。单凭这点,他手心微微出汗,敌手的下毒本领,决不在他之下。
  ——究竟是谁呢?他仰首看着平台上的本柱,黝黑的檀木一层一层交错地架上去,使得屋顶上一片黯黑。这房子也筑了相当时日了吧?房子经过一些年代,如不复修,始终要倒塌的,难道帮里也一般相似?龙会稽双手负在背后,心里有着根深的慨叹。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有一丝微细碎的步履声。
  他不用回过头去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林清莺虽是他的续弦,但十分了解他的脾性,在他思虑一件事情的时候是绝不会打扰他的。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莺儿。”
  林清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关注地凝在龙会稽的侧面上。她丈夫英雄式的脸骨,双颧分外地扩张,鼻如悬简,挂在微带铁色的脸上。
  她叹了口气,随而也看到了那三十六具用油布纸裹住的尸体。
  “……这些……谌坛主他……”
  龙会稽点了点头,用手搭在他妻子的肩上: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不能教她受了惊吓。
  他看着林清莺略为丰腴的身段、柔顺听话的圆脸,充满了平实与深情,但却有一双智慧的明灯,烛照着自己,使自己暖,便自己亮,使自己爱惜……也使他想到从前那人儿……
  不,他不想去想,她,便柔声道:“莺儿,你不要阁楼里歇着,出来作什么?”
  林清莺微微苍白的脸靥有一种淡淡的慌惶:“休、叶二位坛主要求见。”
  龙会稽随即向阶下的壮丁传谕道:“请二位坛主进见。”他感觉出妻子的未尽之意,执握若她的柔荑柔声问:“怎么了?你?”
  龙会稽这一问,本来极力掩饰着的林清莺,无助地合上了眼,两行情泪自眼梢流了出来。
  龙会稽急得摇着她,问:“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林清鸾的声音近乎是呻吟和抽泣的。
  “声音?什么声音?”
  “……我没有听过那种声音……”只说了半句,林清莺仿似怕触及那恐惧的记忆,便说不下去了。
  是什么声音?什么时候听到的?在哪里听到的?尽管龙会稽觉得他妻子可能只是怀孕期的幻觉与不安,以及因近日的传言而受影响,不过他还是试图藉其他的情形来问出个究竟。
  林清莺的身子抖哆着,但她竭力抑制畏怖与伤悲,同时因为丈夫的关切问候可以依仗,使她更为脆弱。
  “……很多、很多的声音。开始是来自屋顶上,有声音在说:你生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还说:你没来得及生,那死婴会咬死你……还有很多可怕的话……”龙会槽双眉一剪:“屋顶上?”
  林清莺哭着:“……后来,后来就到了我肚子里在说……说很多可怖的话。你不知道,晚上,你都不跟我在一起,但是我见到了……”
  “见到了什么?”龙会稽看到妻子那因惶怖而散乱的眼神,不禁一阵心痛。
  “孩子……”林清莺的神智显然非常迷乱。
  “孩子?”
  “……我看到了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他……他……”林清莺噎地一声哭了出来,说得很伤心,非常之伤心。
  “……他……他身体好小,好嫩,就像所有的孩子一模一样……但是,头……他的脸,老得……都是皱纹,龇着长牙,狞笑着,要噬我……”
  龙会稽一手揽着妻子,霍然回首,喝道:“是谁?!”随即觉得自己未免紧张了一些,定了定神,强笑道:“你们。” 

 
  
  
  
   
第 二 章  蛊

 
 
  两人一起半跪,以右掌拍地为礼,齐喊道:“内坛休子符、外坛叶编舟向帮主请安。”
  龙会稽横目向那些尸首扫过去,伸手示意两人起身,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两人道:“知道了。”其中一人甚是英伟俊朗,年轻潇洒、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帮主,外边传言……”
  龙会稽双眉又是一耸:“外面传言又是怎样?”
  那俊秀青年望了林清莺上眼,道:“因为最近方圆数百里内怪事频生,实在使人心沸腾,阿狗镇附近的墓冢,一夜之间,棺木尽起,尸首全部都不见。次日在镇关墙上发现数十具墓棺里的尸骸,挂在烈日下,但守夫的戍卒全被人在喉管吸干血液而死。……还有这一带三十六个大小市镇,路上都钉满钟孔有涂上人血的小人,还粘上时辰八字,那所绘的人像五官,还……”
  龙会稽微微一笑:“还怎么样?还很像我是不是?”林清莺听着,不禁紧紧地抓紧了龙会稽的臂膀。
  青年低下头说:“是。”
  他身后那威风凛凛的中年人接道:“除了休坛主所说的情形外,我们四坛弟子,常遭暗算……连一般民众,也怨载连天,因为他们所养的牲口,同一些黄花少女,也失了踪。还有一些怪事,以前不曾发生过的……好像村口平时的老实忠厚的李老头,竟发起狂了,好了自己的养女,还杀了从中阻止的老婆……”
  青年接着说:“又如南山恶口的穷教书先生达公子,居然丧心病狂,宰了自己的老母,切成小块,在锅中煮来吃,还叫了邻人共餐,吃到一半,客人都说好吃,问吃的是什么肉,听那达公子说起,方才知道,吐都来不及了……帮主,这些丧尽灭良的事,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林清莺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要呕吐,龙会稽示意婢女过来扶她回房休息,边安慰她道:
  “莺儿,你先回去,不要胡思乱想。
  我处理妥一些事务,再来陪你……”
  待林清莺离出,没入房廊深暗处后,龙会稽又双眉一杨,问那中年人道:“叶坛主,那两个没人性的家伙都处置了没有?”
  “铁面神鹰”叶编舟答,“都处理了。取暖帮本就维护这一带的正义,没料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龙会稽沉吟半晌,道:“那些尸首的死因休坛主都检验过了么?”
  “九命书生”休子符答:“都检验过了。”龙会稽即问:“中的是什么毒?”
  休子符顿了顿:“毒……”龙会稽听他有些期斯艾艾,便道:“照直说。”
  休子符道:“他们都似乎并非中毒而死的。”
  龙会稽白眉陡扬:“那他们因何而死?”
  休子符嗫嚅道:“属下查过了……如果是毒,一定有毒的根源,可能是一滴水,或一些粉未、一阵浓烟、一件暗器、一种功力,可是我们连一样毒物都搜不出,但死人身上的任何事物都染有剧毒。……去抬死者回来的人,有些在尸身上碰触过,也全身胀裂而死……但是隔了一天去碰触尸首的,却一点事儿也没有。……要是毒,怎会发作时那么厉害,消失时又一点效用都没有了呢?”
  龙会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不是毒,难道连唐十五、谌天从二位坛主也是莫名妙病死的吗?”
  休子符皱着眉,印堂间留下一道深深的皱纹,道:“不是病死,也不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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