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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的两名卫兵跑来禀报道:“殿下……整个戴莫斯都找遍了,没有。”
“没有?”胡里安拍案而起:“继续派人去血色沙漠找,去哭泣之地找,派探子去科纳多找……”
那名卫兵面上有了难色:“血色沙漠和哭泣之地……那都要大军出动的,我们的人手可能不够。”
“抽边防驻军去!”胡里安不假思索的道。
“殿下……”那两名卫兵忽然跪下,虽然没有直接露出拒绝之色,脸上却是无比坚毅的拒绝。
胡里安的拳头忽然捏紧,骨节发出了可怕的咔哒咔哒的声音,看得出他立即就要爆发了。但还是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按捺心中的暴躁,叹气道:“罢了……是我一时失言。就带着亲兵给我找吧……”
卫兵们低头退下。
心中的闷气无从发泄,似乎愈来愈是膨胀、旋转,令他不能呼吸。苔丝、苔丝、她的影子似乎一团烈火灼烧着自己的心,或许只有她这样消失了,胡里安才能感觉的到她的重要。他重重一拳打在裱花的墙壁上,裂纹象闪电一样在墙壁上蔓延。
在后窗外,安德鲁在看着这一切,儿子几乎癫狂的状态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无论如何,他还有理智,有一个君王所应有的风度和判断力。
那个丫头……如何处置她才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说杀了她倒是一劳永逸,但是毕竟下不了手,难道要囚禁她一辈子么?
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转身,决定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回到寝宫,驱散了所有的侍从,安德鲁将青铜床柱上的百合花慢慢转了三圈,窗户旁小小的角落露出一个钥匙孔来。从怀里取出钥匙,微微转动了半圈,墙角便现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来。安德鲁又将青铜床柱上的百合花转了三圈,小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幽长、阴森的地牢,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之森严,天下无双。
“她怎么样?”安德鲁并不转身,只是低头询问这里的侍卫队长。
这队长约莫五十岁年纪,由于长年在地宫生活,不见阳光,面孔有些惨白。暗绿色的眸子在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显得深邃而阴沉。他自幼跟随安德鲁,其忠心的程度已经不需要怀疑。
“公主她……”刚刚开口,侍卫队长已经觉得自己的不妥:“陛下,她还好。本来昨天还不肯吃东西,今天倒是正常了很多。”
安德鲁点点头,径直向前走去。
苔丝被囚禁在一间小小的囚室,双手各自被一条长长的细锁链固定在墙上,除此以外,倒也还算自由。
他忽然眉头一皱,一阵窃窃私语声从苔丝的囚室里传来。声音轻柔,似乎苔丝正在和什么人说话——这样的地方,她能和谁对话?
囚室被打开了,苔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望着他。
安德鲁狐疑地四下打量——绝没有任何人来到这里的痕迹,本来也绝不可能有人能够不被发现的来到这里,即使是采用什么术法。或许,她只是太郁闷,自言自语,散散心吧。
她是三岁那一年开始在他身边的,小时候,苔丝是那么美丽,就像是粉红色的一粒小珍珠,每天大声喊着“叔叔抱”,张着小手跑来跑去。哥哥胡里安对她疼爱的不得了,经常让小妹妹把自己当马骑,看着两个孩子在御花园里玩耍,实在是无比幸福的事情……很快,孩子们都长大了,苔丝渐渐由小珍珠变成了一朵水嫩的花骨朵儿,喜欢炫耀新奇的术法与本领,在父兄的呵护下骄傲地长大……
而现在,这个含着冷笑的女子是谁?
这个身陷囹圄,看不见阳光和未来的女子又是谁?
安德鲁的心微微作痛了。
“苔丝……”他的声音有了重重的怜惜与无奈。
苔丝站起身来,迎视他,目光中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痛苦,似乎一夜之间身体的温度全部消失,变得冰冷而坚硬。
“安德鲁。”她高傲地回答:“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死我?”
安德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为什么要杀你?斩草除根?”
苔丝没有回答,眼神炯炯——而不回答通常就是默认——安德鲁接着道:“我若是当真要斩草除根,何必等到今天?”
苔丝猛地一挥手,锁链已经被扯到极限,将她的手势又拉了回去:“倘若不是天神垂怜,我恐怕会认贼作父一辈子吧。”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不过我本来就没有兴趣隐瞒你一辈子,苔丝。”安德鲁不见怒意:“等我的儿子娶了皇后,我会放了你的……只不过,不会再让你留着戴莫斯的任何回忆……我的侄女。”
再也不愿意面对苔丝,老安德鲁转身离去,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再不是当年铁血无情,义无反顾的亲王……他要做的,只是把这顶王冠好好地交到儿子胡里安手里,胡里安会是个好皇帝的……
“他走了。”苔丝忽然转过脸,对着身后虚无的空气说。
身后,米夏的影子渐渐幻化出轮廓,只是面容憔悴,甚至,双手满是血迹。他叹着气说:“那些巫师……他们结下的幻篱实在太厉害了,险些要了我的命。幸亏这儿在地下,阴气还算重一些,不然,我真的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是吗?苔丝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安德鲁的脚步远去了,偌大的地宫又回复了死一班的寂静。没有卫兵们的来回盘查,因为似乎每个人对这里都太放心,从来还没有人越狱过,更不要说成功。
“谢谢你,米夏,有你的陪伴我舒服多了。”苔丝坐在一张矮床上,低头看着束缚自己双腕的锁链,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但恐怕即使自己一身法术尚在也不一定能挣脱它。被关在这里已经两天,手腕是一片紫青色,这仅仅是个开始,苔丝知道,老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她没有希望,她又能希望谁呢?胡里安?难道她会指望胡里安父子相残?
或许……与其窝囊的死在这儿,还不如死在神的祭坛上,苔丝心灰意冷的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米夏笑着,脸颊上又浮现出那种天使一样的旋涡。看着那样无邪的微笑,苔丝心里忽然一动,那是在米夏死去的时候吧?他也是这样笑着,真是个洁白无暇的孩子啊。
为了来见她,米夏拒绝了天堂的诱惑与转世的安排,从炼狱的火山口一重重地逃了出来,他早已不是生前那样的强壮和势不可挡,仅仅是为了“见到她”,米夏实在付出了非人所能想象的折磨。
这就是他变得深沉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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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苔丝忽然说道,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哥哥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质朴,刚烈,是整个戴莫斯热爱的王子……我,即使真的出去,难道会夺他的位子么?我如果真的出去,杀了叔叔,哥哥又能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米夏望着她:“我也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他对我也很好,可是后来我也很矛盾,没有办法面对他……我不懂那么多道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我知道,只要每一步都是对的,应该结局也不会错;即使错了,也不是我的责任,是么?”
苔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米夏纯净的蓝眼睛正在盯着她。“如果我活着,苔丝我一定会向你去求婚,我们在一起,戴莫斯和科纳多一定再也没有战争……”
求婚?叔叔好象也说过这样的话吧,要把自己嫁给科纳多的一个王子……苔丝不禁笑了笑。
“可是……我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米夏接着说:“你知道,我很开心。我居然能和你单独呆在一起两天……这真是上苍对我的补偿吗?说出来你可能会骂我,我心里真的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结束,我永远陪着你,逗你开心……”
永远?苔丝的脸色变了变,手腕上的擦伤隐隐作痛。
看见了苔丝脸色的变化,米夏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我教你的圣箭的咒语记住了么?”
苔丝点头,不知道他的意思。
米夏慢慢把手伸了过去,他闭上眼睛,似乎是要感应苔丝双手的温度,可是他终于又沮丧的睁开眼——徒劳的,他们是两个不同空间的人,没有交集,再也不会有接触的一天。
“那个圣箭……”米夏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它听起来愉悦些:“是只有女人才可以使用的。我把自己的力量封印在里面。苔丝,我希望它有一天可以发挥出来。”
可能么?自己再学会一样咒语又有什么用呢?苔丝早就听说过“圣箭”,那是弓弩手的术法里一种极其厉害的箭术,如果和使用者心中的力量合一,可以发挥出无穷大的威力。但是现在,她好像一个在山洞里等死的饥饿的人,给她再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处?
米夏摇摇头:“你永远也不懂我的悲哀,好想……能吻你一下。”他不再多话,只是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苔丝紧张地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适应了有米夏陪伴的生活,一个人在这样的地牢里生活,即使一分钟,也是莫大的煎熬。
“我很快就回来。”米夏飘出了牢门,回头轻声道,眼睛湖水的波光一样温柔。
终于,苔丝面临了真正的考验,她算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可是毕竟是公主,娇生惯养,养尊处优,还没有学会对抗漫长的寂寞和肉体无尽的伤痛。
为她准备的小小囚室还算干净,但是依旧令她感到龌龊和屈辱。真的就要这样死了么?年轻的生命毕竟渴望着阳光,渴望着奔跑,苔丝一点点的悒郁下去,不知日夜,只是终日昏睡,醒来的时候就低低地唱着忧郁的歌儿。
她开始怀念米夏,那个年轻人好象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好象看不清什么是罪恶。和他在一起,总是象同月亮与露珠在一起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不得不怀念米夏——她深深畏惧着再见胡里安,两人是什么样的地位和心态呢?她可以随随便便改口叫“安德鲁”,但是哥哥……哥哥在心里的位置却似乎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波及,难道,要让他们在一起打杀个你死我活?
与其这样,倒不如我死在这里,一了百了,苔丝厌倦的想。
很久了吧……米夏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几乎已经筋疲力尽。
那一刻苔丝正在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平日里冷静睿智的样子当然无存,只觉得胸口堵得无法忍受。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喊了一声:“苔丝?”
苔丝一下子怔在当处,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上涌。或许是幻音吧?这一段时间,她经常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人喊她的名字。
随后,身后传来了一声清晰到无法怀疑的呼唤:“苔丝!”
苔丝慢慢回过头,一头凌乱的头发膨胀着,但由于人的憔悴,一双眼睛更显得大而且深,震人心魄地混乱而狂野地美丽着。
而米夏,他的身形几乎已经不能凝聚成整体的轮廓,脸庞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似乎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米夏!”苔丝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握米夏的手,但是依然抓了个空,只有自己的指甲刺痛手掌。她激动地问:“你究竟去了哪里?”
“如果我说,我去了科纳多,找我的哥哥发兵攻打戴莫斯,苔丝,你会恨我么?”
“会!”苔丝本来想说“我会杀了你”,但是,她面对的已经是一个鬼魂。
“我知道你会”,米夏叹气:“所以,我去找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除了斐迪南,还有力量对抗安德鲁的是谁?他……又能去找谁?苔丝惊疑地问:“胡里安?”
“是的。”米夏好象又变得淡薄了一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