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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奏章”让人送到沈默面前道:“你看看,那个杜化中又在闹了,这次,还把你的爱将也一并参了呢。e^看提供”
沈默不动声sè的接过那奏章,一日十行的看下去。只见是福建巡按杜化中”上疏弹劾蓟辽总兵戚继光徇sī舞弊,为昔日部下打通关节的事情。事情的前因,是去年年底,这个杜化中,上疏参劾曾任福建参将的金科、朱钰两名将官严重贪污。可是兵部却批示由福建巡抚审问。
福建巡抚又把案件辖给了都指挥使司,而不是专理司法的按察司处理。
结果,两个人不但没有受到处理,只是被调去河套了事。
这是明显的官官相护,杜化中当然不高兴了”就又上本参劾,他说兵部为什么把这个案子交给巡抚?巡抚又为什么不转交专门的司法机关而交到与此无关的机构?这些在制度上都是不允许的啊!而两人贪污的罪证明显”却仅仅被调到北边停用……”这一切种种,都说明,肯定是有人在串通一气,包庇罪犯。
而且杜化中一口咬定是金、朱二将重金贿赌了现任蓟辽总兵的戚继光,然后戚继光帮他们打通了兵部的关系,使其得以免遭处罚。杜化中要求朝廷对此严惩不贷,以正权威!
读完之后,沈默意识到戚继光很可能闯了大祸。因为杜化中敢出此凿凿之言,必然是得到了什么内幕,而戚继光的为人他也知道,是有一些喜欢拉帮结派,靠送礼走关系解决问题。但现在他不能表态,只息事宁人道:“我今日就给插关人等去信,查证这件事。”
“不用麻烦了。”高拱似笑非笑,用指头推出一封信道:“你再看看这个。”
吏又把那封信送到沈默眼前,沈默展开一看,是福建巡抚何宽打给内阁的报告,说那案子是兵部让我那么干的,我有什么办法?并附上了兵部的文书。
看了这些东西,沈默现在什么心情?愤怒、尴尬、郁闷,羞耻?或者兼而有之!他留意了落款后的日期,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也就是说,在自己进京之前,高拱就备好了这些炮弹,不过后来皇帝突然发病,他才迟迟没有发射。嗯不到圣体一好转,高拱就又翻脸不认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或者等着他发作,但是沈默的两眼中只有一片平静,他把那封信和奏章收好,整齐的摆在桌上,然后一手按在上面,缓缓道:“算了,实话告诉元翁吧,是我叫兵部和福建的巡抚那么干的,也是我叫戚继光把他们两个人收留安排的。至于该怎么处置,就请元翁看着办吧。”说完,沈默便不再做声,等候高拱的回音。
这下轮到高拱尴尬了,这固然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因此得罪了沈默,似乎怎么算都不划算。可是,案子都查得差不多了,当事人也承认了,不能不了了之啊?寻思片刻,只能说:“这是为何?”,
“当时河套正是战时,查军队贪墨案,必然军心震动。何况二人均是可用之将,我便将其调到北方,与他们有言在先,在沙场上戴罪立功。”,沈默淡然道:“现在二将一者战死,一者残废”也算是赎了罪。请元翁不要再追究他们的责任。至于我的包庇不报之罪,自会上疏请求处分。
“原来如此……”高拱哪里听不出沈默的怒气,但这种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也只能如此了。
对于沈默如此痛快的往坑里跳,张居正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已经清醒,对他的封赏也就不可能再拖下去了,作为已经是位极人臣的沈江南来说,再进一步,都面临着一脚踏空,坠入深渊的危险。因此这时候,明智的选择不走进,而是退,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犯个不大不小的过错,是非常必要的。恐怕就算没有这事儿,沈默也得找言官弹劾他自个,这下高拱倒是给他省事儿了。
但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如果皇帝说,功是功,过走过,改赏还得赏,他也一样抓瞎……
会议在不怎么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高拱回到了自己的值房,独自一人沉思,这时恰好韩楫送公文进来。韩科长是首辅大人的心腹门生,深得高拱的信任,在外以六科廊首长自居,拉大旗作虎皮招摇充大,连部院堂官也不放在眼里。但在高拱面前却显得谨慎小心,永远都是那一副克勤克俭、虔敬有加的样子。高拱只看到他老实的一面,心里把他当成了家臣,有什么事儿都和他商量。
“你给我出的那个主意,不好。
”高拱脸sè有些难看道:“就算保住了吏部,但得罪了沈江南,我也感觉不值得。”
韩楫腹诽道:,要是觉着不值得”那你别惹他啊”却还要耐心道:“老师,当时我们反复权衡过,让杨博去兵部分其权”是我们最正确的选择。为此必须要先抓住沈默的把柄,才能让他就范。”“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距离我们定那个方略,已经有了两个变数,一是皇上突然犯病,二是沈默和我结盟,现在皇上一好,就翻过脸来,实在有失风度。”高拱摇头道。
“老师,切不可存fù人之仁啊!”,韩楫着急道:“那天太医陈述皇上病情,吞吞吐吐,我心里头就升起不祥之兆。现在虽然说是好了,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复发,万一皇上春秋不豫,鼎祛有变,他肯定会来抢这首辅之位了……”,说着有些口不择言道:“皇上在一天,主动权就在您手里,想怎么捏他就怎么捏,但要是等皇上不在了,谁占上风就不好说了。”,
“……”,这不明摆着说,你就是靠皇帝才牛气,等皇帝一死,肯定干不过姓沈的!所以得趁着皇帝还在,赶紧下手吗?虽然理是这个理,但对向来自视甚高的高拱来说,实在是无比刺耳。皱着眉头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换个话题道:“对了,你看看这封信。”,便拿出昨日收到的那封张居正的信。
韩楫看了信,心中暗暗吃惊,他想不到张居正堂堂宰相,能用如此谦卑的语气向高拱求和。而且信里提到高拱的六十大寿,前些日子他还和几个同年,在高拱府上商量,想要借为座师贺寿的名义,在京城里好好地热闹一下,振振声威。但高拱为了避嫌,决定不惊动同僚,只在亲属和门生之间祝贺一下。这样高拱寿宴的准备工作,就按照他的意思在暗中进行。因此也就没有多少官员知道高拱过生日的事。但是现在张居正却先来信向他贺寿了。高拱的门生是不会把他的生日告诉张居正的,当然是张居正以前就记住了高拱的生日,这份细心甚至令人害怕……
韩楫看完了信,高拱又跟他讲起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原来今天黎明,高拱的轿子刚到左安门,就碰上了早等在那里的张居正,因为有昨天的信做铺垫,所以高拱没有像往常那样,理都不理他。而是下了轿,与其步行走在长安街上,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张居正嗫喏再三,终于低声开口:“要说曹大垫的事情我一点不知情,也不敢这么说,但真没想到赵大洲能那样做,今事已如此,说什友都不能挽回对元辅的损害,唯愿公赦仆之罪。”高拱闻言先是沉默,继而怒气〖勃〗发道:“天地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我平日如何厚待于你,你却对我存心不良,为何负心如此?”,
“公以此责我,我将何辞?”,张居正一脸惶然道:“但愿元翁赦吾之罪,吾必痛自惩改,若再敢负心,吾有六子,鼻一日而死!”这句话仿佛打开了闹门,高拱便愤怒的喷起口水来,从长安街一直骂到会极门,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张居正却暗暗高兴,倒不是他贱格,而是高拱就是这脾气,要是他把你当成敌人,是一句废话也不会多说。只有他认为两人之间是人民内部矛盾,你属于可挽救的对象时,才会这样像骂削子一样不留情面。但只要骂完了,他的气也就消了,还会重新把你当成自己人。
张居正这些所作所为,似乎大有悔改之意。但韩楫仍不放心道:“虽然他处处表现得十分温顺,但很可能其中有诈,绝对不能放松戒备。”,
“呵呵……”,高拱有些不以为意道:“张子此人甚是聪明,知道他真正的敌人是谁,有我在,尚能护着他,我要是走了,他也得紧跟着卷铺盖滚蛋。”
“还是谨慎些好。”,韩楫想了想,给高拱出主意道:“不如这样吧,张居正不是写信祝寿,问自己能做什么吗?不妨让他为老师做一篇寿序,通过他的下笔和品评,来推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高拱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很高兴地让韩楫去找张居正。@。
第八七一章 暗斗(下)
当韩楫说明来意后,虽然知道这厮不安好心,但张居正也不好拒绝。若有机会能yīn高胡子一把,还让他有苦说不出”张居正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送完寿序回到值房,张居正便把自己的门生王篆与刘台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准备到时候为首辅大人送一份厚厚的贺礼。
徐氏乌龟门的门生不止张居正一个,他隔壁就还有一个。
却说沈默被高拱将了一军,头顶着一口大大黑锅便回到了自己的直庐。沈一贯伺候他除下官服,给他泡上茶,愤愤道:“高胡子欺人太甚么了,叔,你该跟他翻脸才对!”,
“翻脸有什么用?”沈默看他一眼。
“宰相的尊严不可侵犯。”沈一贯振振有词道。
“那也得分什么时候。”,沈默淡淡道:“有时候,尊严比天大,有时候却一文钱都不值。对于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来说,尤其不要被那些虚幻的东西羁绊,要时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见沈一贯一脸愣怔”沈默笑着拍他一下道:“赶着你叔我心情好,去切个西瓜来”给你讲讲门道。”
一贯一听大喜,这可是千金难换的经验啊,赶紧跑到后院去,提了个水泡西瓜上来……后院里有一口深井,头天把西瓜放进去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捞起来吃,又沙又凉,解暑又解渴。
切好瓜端到石桌上,沈一贯一脸殷勤道:“您老请用。”,
沈默用了两片瓜,这才擦擦嘴道:“当年,秦国大将王翦带领六十万大军伐楚。从拜将当日开始,到抵达楚国边境,王翦一连三次给秦始皇上书,为自己、自己的儿女和本家的亲属求讨封爵和田宅。当时,王翦身边的人都责怪王翦过于贪心了,担心这样会被皇帝责怪。殊不知,这是王翦向皇帝表达忠诚的一种手法。”顿一下道:“君王是至高无上的,他需要臣子的忠诚,但忠诚太虚幻,所以他要看到臣子的需要,继而满足这种需要,然后才会相信臣子会忠诚。王翦此举向皇帝传递的信息是,虽然我手握全国的兵权,可以灭掉一个国家,但是皇帝,我还是有求于你,你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离开你我是不能独处的,得到你的认可和支持是我最大的满足。结果,平素多疑的秦始皇对王翦十分信任,放手授权,使王翦顺利灭楚,并且得以善终。”“我如今虽然已经不领兵,但处境不比当年的王翦好多少,在皇帝眼里,我沈默门生故吏多,战功大、名声响,本事也不小,作为臣子有些过于强大了。
如果我对皇帝没有任何要求,不需要他为我做任何事,这在皇帝看来,就是他的认可和保护已经对我没有价值了。这种感觉当然会让皇帝不由自主地不舒服。”沈默轻声道:“所以我得给他个保护我的机会,而且还要将把柄送到他手里,只有让皇帝知道,我是需要他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