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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府,新郑县。
一队骑士飞快的往高家庄方向疾驰而去。
再过几天就是立夏,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已是青苗没膝。晨光穿过薄雾,照耀在沾着lu珠的绿叶上,闪耀出无数xiǎoxiǎo的七彩光晕。在这如梦如幻的sè彩中,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叫天子从田中呼啸着钻入云霄;雏燕贴着麦穗掠翅儿飞行,还显得有些紧张;鹌鹑在田间地垄悠闲漫步,就像穿着褐麻布衣服的农夫;黄鹂鸟在开着洁白槐huā的树上婉转的歌唱……
高家庄就掩映在这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中。一般人顾名思义,就会认为,这里的人大都姓高,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农庄。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里人大都姓高是没错的,可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农庄。这时候你走进村子,就会听到祠堂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进去一看,好家伙,不过几百人的庄子,竟有七八十个读书的大xiǎo少年……按照人口比例看,所有适龄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了。在这个三代富农才能供一个读书人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学子们也很珍惜读书的机会,虽然先生还没来,所有人都摇头晃脑、全神贯注的背书,就连原先最皮的孩子,也不敢稍有懈怠。
而当那个身穿半旧青布道袍、头戴葛巾,胡须浓密、方脸阔口、法令深刻的黑脸教书先生出现在学堂mén口时,读书声便戛然而止,所有的学子正襟危坐,满脸憧憬的望着那先生。
教书先生的目光深沉,步伐有力的走进来。
“问先生早……”待他站定,学子们便齐刷刷的起身行礼。
“坐下。”声音浑厚响亮。
待学生们坐下后,先生便开始检查背书,但他的方法与一般教书先生不同。不是一个一个的上来背,而是把学生们按各自课程分为五组,并指定了组长负责检查背书。他则背着手闭眼走来走去,虽然这么多人背不同的书,声音嘈杂无比,但只要有没背好,组长却放过了的,他都能马上听出来。待到所有人都背完了,便把这些没背好书的点起来,每个人哪里背错了,他都说的分毫不差,令学子们万分惊服,没有一个敢偷jiān耍滑的,。
这样可以大大缩短检查背书的时间,使先生有更多的时间讲解jing要。
今日毫不例外,先生微闭着眼,在课堂里走来走去,学生都在卖力的背书。但一阵敲mén声,打断了这和谐的一幕,学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先生也黑着脸望向mén口。
只见村长一脸xiǎo心的站在mén口,朝那教书先生作揖道:“三叔,有天使到了……”
“出去……”那教书先生冷冷道:“这是上课时间,让他们等着!”
“可是……”村长xiǎo意道。
“滚出去!”教书先生怒吼道。
吓得那村长连忙抱头鼠窜。
“背书,谁让你们停了!”见学生们看的目瞪口呆,教书先生拿出了戒尺。按族学的训条,读书时不一心一意,初犯打十戒尺。
把所有孩子的左成了红馒头,教书先生沉声道:“读书要专心,否则是làng费时间,不如回去下地干活!记住了吗!”
学子们虽然被打的泪huā直飞,但都乖乖点头,然后继续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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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果然没人再敢来打扰,到了中午散学吃饭的时候,那教书先生才来到祠堂前厅,便见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桩子似的钉在个身穿蟒衣的大太监身后。
那太监本来坐在那喝茶,看到他进来,赶紧起身稽首道:“奴婢石兴,见过阁老。”
教书先生有些意外道:“石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了。”石星敛起笑容道:“高拱接旨!”
“臣高拱恭请圣安……”这教书先生竟然是被罢官的内阁次辅高拱高肃卿。
“圣躬安!”石星便在摆好的香案前,宣读了起复高拱的圣旨。
自始至终,高拱的表情都是一成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làng,连连惊叹道:‘他竟然做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到底是什么人物,又做了什么事,能让已经宠辱不惊的高阁老如此惊异,这事还得从去年高拱刚回到家乡说起。
话说一年前的这时候,高阁老在‘举朝倾拱’的声làng中黯然下野,返回了新郑老家。但一路上想起徐阶那厮的丑恶嘴脸,那些言官的无耻谩骂,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一路上又气又恨,还淋了雨,结果一回到新郑就病了,而且病的还很厉害,多方延医都不见好转。
就在府里急得团团转时,一个自称‘邵大侠’的男子出现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yào到病除,治好高阁老。高福见他身长肩宽、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而且看上去就很不简单,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这人带进来了。
装模作样的一番望闻问切,邵大侠凑在高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见已经卧chuáng多日的高阁老竟一下坐起来,吆喝着让摆桌酒席,要和着邵大侠把盏!
家人虽然觉着他大病初愈,不宜喝酒,但他能心情好过来,比什么都强,于是按照吩咐,整治了一桌酒席。
事涉机密,高拱屏退左右,连斟酒的丫环都不要了,自己亲自执壶,与邵大侠对饮。
“邵先生,说自己与沈江南是朋友?”酒过三巡,高拱问道:“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邵芳知道高拱这是在盘查他的家底了,一口干了杯中酒,苦着脸道:“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方才跟您老吹牛了,草民哪敢高攀沈阁老,咱不过是和他打过jiāo道而已。”
高拱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呵呵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沈江南派来的了?”
“不是,”邵芳摇头道:“草民和沈阁老不仅没有缘分,还有些过节。”
“那么说,我就不需要承江南的情了?”高拱目光闪烁的望向邵芳道。
“本来就和他没关系,”邵芳道:“您承他的情干嘛?”
“呵呵……”高拱只是笑,这人再撇清,他也知道,一定是沈默派来的。便配合道:“既然不是沈江南派来的,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阁老您而来啊!”邵芳瞪大眼睛道。
“为我而来?”高拱淡淡道:“你以前认识我?”
“第一次见,”邵芳笑道:“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说着凑过去,神秘兮兮道:“我看阁老的气sè,根本就不是赋闲之人……”
“哦,你还会看相?”高拱似笑非笑道。
“麻衣与柳庄都学过几年……”邵大侠又把江湖人士那股好nong玄虚的习气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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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高老三又回来了(中)
第八二九章高老三又回来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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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夫是什么相?”高拱玩味的问道。
邵芳装模作样的端详着高拱道:“阁老双颐丰厚而法令深刻,眼大瞳亮而炯炯有神,且鼻翼如珠、人中颀长,方颊阔颧、眉扬如剑,此乃笑傲山林的饿虎之相!加之气sè如赤霞蕴珠,正是金乌跃海之兆。如此大贵之相,世间少有!有道是‘形主命,气主运’,君有此相,必官至宰辅、位列三公;君此气者,说明时来运转、东山再起,已是指日可待了。”
高拱闻言有些心动,因为早年他还在裕王府当讲官的时候,曾经有个相士给他看过相,两人所说的相词几乎一样,而且那相士还说,他五十四岁会有道坎儿,但有贵人相助,会坏事变好事,成就一番事业。
回想起当年那相士说的话,高拱不由暗自联想:’今年我正好五十四岁,政治生命几乎终结,这当然是人生一道大坎了。’想到这,他看看对面颇有些传奇sè彩的邵大侠,心说:‘难道这就是我命里的贵人?’
“呵呵,咱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虽然心动,但高拱不会丧失智商,一下抓到了邵芳之言的漏dong道:“你之前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吧?”
“那是,草民与阁老确是初见,”邵大侠点头承认,面不改sè道:“不瞒您说,草民jiāo游甚广,有几个官场失意的朋友,他们大都高才,只是因为想做些事情,不得已与严党虚与委蛇,结果遭到牵连,冠带闲住。”他偷看一眼高拱,见对方lu出倾听之sè,暗道果然是‘同病相怜’,看来不会怪我,便道:“但他们年富力强,又都是想干事的xing格,令他们在籍闲住,不啻于要了他们的命。便经常聚在一起,喝酒作诗、消遣时间,间或也会讨论朝局,所谓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外如是。”说着他恭维的朝高拱拱手道:“他们都说,高阁老有经天纬地之才,乃中兴大明的不二之人,草民虽然才是第一次得见您老,但着实仰慕已久啊!”
绕了这么大弯子拍个马屁,惹得高拱不由笑道:“莫不成,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参观一下?”
“当然不是,”邵芳连连摇头道:“还说我那帮朋友,今年的政cháo他们也一直关注着,自然为您老扼腕叹息,大骂徐阶jiān诈xiǎo人、大jiān似忠了!”
听了这话,高拱感觉这邵芳亲切多了,现在所有敢反对徐阶的,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
“但说一句冒犯的,您别生气,”邵芳故意一提气道:“您此番下野对我们却是好事。”
“何出此言?”高拱面sè一滞道。
“要不草民也见不着阁老啊……”邵芳嘻嘻一笑,旋即正sè道:“朋友们都觉着,您只是一时龙困浅滩,早晚还要飞龙在天。这正是我们投效阁老的机会,若非怕人多扎眼,此刻肯定都来了。现在只能让我来做个代表,向您老表个态,我们愿倾尽所有,助您老东山再起!”
听了这话,高拱彻底心动了,这就叫病急luàn投医。若是换做平常,对这种江湖异士,他是见都不见的,现在却把对方当成了救命稻草,可见其心中的不甘有多重。
但就算这人背后真有沈默的影子,他心里也并未报多大希望……这时徐阶气焰高炽、如日中天,而皇帝又是个特别柔弱之主,怎么看,徐阁老都不像能速倒的样子。是以高拱此刻的热情,与其说是想问计,还不如说,是求个对徐阶的jing神胜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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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此番下野,是徐阶老匹夫下得黑手,若是此人在的话,我是回去不去的。”高拱是个敞亮人,一切都在脸上,便径直问道:“不知你们打算如何cào办?”
“阁老是当局者mi啊!”邵芳自信笑道:“我听官场有谚云,‘宫里的风、内阁的云’,云彩再厚,能禁得住一场风?”
“风不够大,也枉然啊……”高拱慨叹一声,深有感触道。
“那就扇风点火!”邵芳冷冷道:“朝中言官所诤谏者,多涉宫禁事,而徐阁老身为首辅,不仅不为君父分忧,反而党护科道,早就惹得皇帝与诸大珰不快。只要有人肯帮着说话,他的位子是坐不稳的!”
高拱面sè一变道:“这些宫闱秘闻,你是如何知晓?”
“草民的朋友遍天下,恰好也认识几个宫中的,他们正是诸大珰眼前的红人。”邵芳坦然道。
高拱闻言陷入了沉默,他素来不喜阉寺,且因为chun里罢皇店的事情,而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