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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亘目光一肃,冷笑道:“岂止动不得,依照二哥的说法,情况紧急的话,柴家固然是要交出去的,连杰行恐怕都保不住呢。”
“什么?爷爷真的这样说?我可是他嫡亲的孙子啊!”谢杰行猛然抬头,一脸不能置信的神情。
谢亘冷喝道:“亲孙子又如何?为了谢家的百年基业,就算是二哥自己,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做出牺牲的,你们以为现在是什么世道?是嘉靖朝!只要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一步登天又是什么难事了?”
其实,从谢丕的信中来看,局势并没有这么紧迫。张孚敬和邵元节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前者并没有直接推举刘同寿入朝,而嘉靖也不动声色,并没有催促又或如何。
但谢家兄弟却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箴言皇上是认可了的,并且传谕朝堂,连圣驾南巡的计划都取消了。紫阳观未来到底如何,除了皇帝自己,谁也不敢断言。
在这种情势下,谢亘首先就要将家中的意见统一起来,免得再有那个孙辈胆大妄为,横生枝节,给谢家招来不测之祸。
不得不说,谢杰行选择动手的时机实在太糟糕了。几乎就是在府城城门口动的手,连崔平宇那样的老实人都发飙了,江南官场也是颇多微词,直指谢家嚣张跋扈,坏了规矩。要不是张孚敬没把主要目标放在自家身上,没有趁机发动,那这一次谢家就要倒大霉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就是,这次刺杀行动虽未成功,却也没留下什么证据,小道士也只能通过自身声望,发动舆论攻势来报复。谢家虽然灰头土脸,颜面大损,但根本却不会动摇。
谢正、谢丕已经开始在京中活动了,但希望不能全部放在别人身上,自身的破绽越少,出事的可能性才越低。
当然,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反击,他谢亘也不是好好先生,从京城动身的时候,他原本也是要回乡施以雷霆手段的。现在不能正面强来,那也只好迂回着想办法了。
吓住家中子弟之后,他霍然起身,沉声吩咐道:“这些事,大家知道就好,莫要出去乱传,最近一段时间,在外面都给我收敛一点。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惹出了乱子,给谢家带来麻烦,可别怪我这个当爷爷的无情!”
“是……”
谢亘点点头,又道:“敏行,杰行,你们跟我来。”说着,他快步离开了宝树堂。
俩孙子跟着他们的四爷爷,一路到了书房,忐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到书房就应该不是要动家法了。
“信中说的不是很详细,京城和民间的传言又太夸张了,现在,你们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个刘同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四爷爷,其实……”谢敏行这段时间也下了不少功夫,最初的见证者他都见过了几个。东山镇并非闭塞的山村,刘同寿穿越那天,很有些经过那里的外乡人在场。
“咝……还真是邪门啊。”谢亘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了片刻,他忽然又冷笑了起来,“好一个小道士,管你从哪里来的,既然敢和我谢家作对,却也容不得你逍遥。”说这话时,已经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四爷爷,您有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你们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谢亘冷冷说道:“连夜派人去天台山,请清虚道长来此!”
第59章李逵和李鬼
谢家人焦头烂额,刘同寿也着实发了两天愁。他愁的不是谢家,后者暂时构不成多大威胁了,令他琢磨不定的是皇帝的心思。
离崔知府上疏之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按说怎么也该有点回应才对啊,别忘了,在崔平宇前面,还有上虞冯知县呢!
一连这么多道奏疏,皇帝不可能还没看见,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啊?
要知道,自己已经把最强力的法宝都给祭出来了,没记错的话,二龙不相见可是笼罩嘉靖朝三十年,最强效的魔咒啊!
难不成自己还是晚了一步,结果被原创给抢先了?否则,怎么会一直没有动静呢?
刘同寿很是郁闷了两天,然后他将怨气尽数发泄到了谢家身上。他对付谢家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利用舆论,坏他家的名声。
这个时代的人非常重视这个,乡绅之家造桥铺路修学堂,无非就是为个好名声,为子孙读书做官铺平道路。
所以谢家欲夺东山土地,才如此大费周章,先是假托国庆寺之名,然后又遣走狗柴家兴风作浪,自家则稳坐幕后,坐收渔利。
舆论一起,相当于狠狠的在谢家脸上搧了一个耳光,偏偏他们又没法出面反驳,勉强跳出来,效果也是不尽人意。
刘同寿的声望是其一,国庆寺闹鬼,也被很多人视为因果报应。
谢家虽然也曾多从设法,意图化解,但终究架不住民间声浪如潮,连士林之中都是众说不一,最终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这还得亏了回乡的是谢亘,这位四老爷终究是个武官,气得狠了,也不过骂人打人。如果回来的是谢正,八成谢家又要多一位高龄病患了,谢老大向来以方正自居,见到这等一地鸡毛的惨象,不被气背过去才怪呢。
“梁叔,怎么样,最近谢家有什么新的动静没有?”
“敢?前次的帐还没跟他们算完呢,再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梁萧一脸的苦大仇深,他说话有些漏风,这是刺杀事件中留下的后遗症。
当时形势危急,他和韩应龙都挡在了杀手的路上,结果他被人一脚踹开,跌了个嘴啃泥,撞掉了两颗牙,大大的损害了他新科举人的形象,以至于中举的喜悦和荣耀都被冲淡了许多。
没有牙齿,自是有碍观瞻。
于是,在刘同寿发动舆论攻势的行动中,梁举人再次充当了急先锋,冲在了散布谣言的第一线。舆论攻势的效果如此之好,他的努力起了不小的作用。
刘同寿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所以要顾及形象,他抨击谢家虽猛,但终究还算是比较讲究,基本上都是实话实说,顶多是没有证据罢了。
而梁举人一发挥起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朝廷无视水灾造成的损失,照样征收秋赋的责任也推到谢家头上去了。
这场水灾中,死的人并不多,但淹没的田地却很多,上虞以东的地区,一个赛一个的凄惨,用哀鸿遍野来形容也不为过。
结果水灾过去两月有余,朝廷的赈济还没看到半点影子,税吏却照常出现了。饶是江南民间相对富庶,也禁不住这天灾**的折腾,各地都是冤气深重。
对政局了解比较深的人都知道,并非天子不仁义,只是今年朝中用度确实紧张。
去年十月,大同兵变,战事延绵,到了今年入夏方才平定。内乱未平,外患又起,吉囊、俺答又趁机袭扰,以至于边关处处有警,遍地烽烟。
打仗是最耗钱粮的事儿,如今的大明朝廷已不复新皇登基时的豪阔了,户部尚书许赞到处求神拜佛,愁得告老致仕的心都有了,又哪里肯放过江南这个税赋重地?
所以,当嘉靖将绍兴、宁波诸府上报灾情的奏疏发送内阁,言明由阁臣拟定方略时,诸重臣照章办理了。
这样做,当然会招致百姓的怨恨,但方略虽是大臣们拟的,但圣旨却是皇帝下的,恨也恨不到自己头上,谁还会顾及那么多?
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梁萧无师自通的领悟了造谣技能,将这件事也归咎于谢家,比起怨恨皇帝或者朝廷,百姓们还是喜欢有个更具体点的目标,谢家这个标准的官宦世家,正符合要求。
百姓们也不傻,不会梁萧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但梁萧俨然是以刘同寿代言人的形象出现的。另外,在水灾发生之前,谢家又有阻拦百姓抢收的前科,结果这观点很快就深入人心了,谢家的形象也随之彻底破灭了。
眼下,梁萧的怨恨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民间力量是有其极限的。除非揭竿而起的造反,否则顶多也就是把人的名声搞臭,让其在一定范围内处处受挫,举步维艰,想把偌大的谢家彻底抹去,那就完全不可想象了。
“不过,倒是有人提到,说前两天,有几个道士进了谢府,不知在搞些什么勾当。”
“道士?”刘同寿有些好奇。
“嗯,好像也是很有身份的那种,根据那边的描述,那道士穿的行头,跟咱们上次去余姚时,你身上的那件差不多……呃,就是你说的法袍。”
刘同寿想了想,突然笑道:“有点意思了,谢家似乎要改变策略了啊。”
“改变策略?同寿,你的意思是……”
“嗨,别管那么多了。”刘同寿话锋一转,道:“我说梁叔,你现在也是举人了,明年就是春闱,你不打算准备准备?你看从府城来的那些人,还有韩兄,都很用功呢。”
“我哪是那块料啊?能中举,已经烧高香了,进士……啧啧,我可是想都不敢想,除非……”梁萧腆着脸求道:“同寿你帮我也点评一个,我要求不高,不用状元榜眼什么的,你只要给我点个三榜的最后一名就行。”
“切,瞧你这点出息吧。告诉你,我只评头三甲,副班长什么的,都给我一边凉快去。”刘同寿抬手扇了扇,开始赶人,朽木不可雕,说的就是梁萧这样的,想让他发奋读书中进士,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梁萧当然不肯罢休。
读书人有几个不想上进的?要不是为了上进,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大老远的跟来这里?要知道,这里的人都有得罪谢家的可能,那可是拥有一个吏部侍郎和一个礼部员外郎的官宦世家诶,是轻易能得罪得起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跑进了紫阳观,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叫道:“小仙师,有人进了国庆寺,是谢家的人!”
“来的好快。”刘同寿霍然起身,被拍了这么久,谢家终于有动作了,而且一来就直奔要点,看来来者不善呐。
“走,看看去。”
……
自闹了鬼后,国庆寺就荒废了下来,时隔多日,这间寺庙终于又有了人气。
望着熟悉的黄墙碧瓦,九戒和尚心中异常纠结,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悲喜交集中夹杂着一丝恐惧和不安。
隐忍多日,度日如年中,终于等到了回家的这一天,他当然很欢喜;然而,看到这幅荒凉景象,想到自己高门大庙的梦想之破灭,他心中又是一阵阵的悲伤难抑;最后,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他也是余悸未消。
面对那样一个神鬼难测的对手,他的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和尚神情变幻不定,谢亘倒也能感受一二,他很体谅的安慰道:“禅师勿忧,当日小贼所用的,不过是些鬼蜮伎俩罢了,清虚道长既至,还怕他翻出天去不成?”
“是啊,清虚道长可是紫阳派的掌门人,道法高深,名震天下,有他在此,定保无虞。”谢敏行也附和了一句。
他固然有安慰九戒的意思,不过更多的却是为了拍那几个道士的马屁。这趟请人过来,谢家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
单是请对方动身来余姚,就付出了三千两银子的代价,这帮人也是狡猾,到了余姚后,居然没立刻去谢府,而是在外面打探了一番。了解到谢家焦头烂额的现状之后,一进门,开口就要提价,一提就是翻倍!真是欺人太甚。
奈何形势逼人,这点气最终也只能忍了,谁让自家有求于人呢?谢敏行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不会意气用事,银子已经花了,将对方的作用最大化才是做事的道理,就算要找场子回来,也得等料理了小道士之后再说。
他这马屁一拍,几个老道都是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