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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登时冷汗淋漓,惶恐不安,嘴唇里蠕动良久,才能发出声音:“陛下……恐怕……恐怕难以熬过今晚……”
皇帝放开了御医,沉默了一会,才对爱蜜莉说道:“传太子、宰相、军务尚书、太子太傅、齐科夫……一干人等进宫见架!”
然后便闭目不语。
当众人奉诏进来后,南湛布琦二世才缓缓张开眼睛,对众人说道:“朕命不久矣……朕有事交代你们,希望你们在朕死后好好办理……”
“陛下!”
众人立跪在地,俯首轻呼:“请陛下万勿轻言生死!陛下乃天命圣主,必有众神庇佑,只要好生静养,经过此劫,必可健康长寿,安定帝统!”
“命数有定,不可强求。”皇帝却平静地说道,“我对你们只有一项要求,就是扶持幼主,共攘帝业,安我后世江山!今后非我法拉蒂斯一氏,不得为帝,如违此誓者,尔等可联合诛邪,号召天下共击之!”
“臣等必将倾力扶助享利太子,定国安邦,万死不辞!”众人齐哭表言。
“好,”皇帝将目光转向年幼的太子,招了招手说道,“我的孙儿,到皇爷爷这边来,让皇爷爷好好看看你……”
爱蜜莉将小享利领到床边,小享利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好奇和有趣,问道:“皇爷爷,你找孙儿有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他们是不是来陪孙儿玩耍的?”
“享利乖!享利今后不要只顾著玩耍了,要懂事,学会处理朝政……皇爷爷今后不能陪你玩耍了,享利记住要听姐姐的话呀……”南湛布琦二世轻轻抚摸着小享利的头,目光中充满着慈爱。
皇帝转而对爱蜜莉公主说道:“女儿,今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享利了……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实在不适合生在帝王家……但这是你的命呀……”
“父皇……对不起……我……”爱蜜莉已是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父皇不怪你……这是我法拉蒂斯一族的气运罢……或许你这样做反而能保你一生平安……”
皇帝说了这些话后,微微喘息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亚历、冰兰!你们过来……”
待我和利冰兰一起靠近到床边,皇帝便说道:“冰兰,朕一生亏欠你们母女甚多,希望你能够原谅朕……”
“陛下……父皇……”利冰兰悲哭道。
“亚历,”南湛布琦二世投向我的目光异常复杂难明,将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说道, “如果法拉蒂斯帝国注定要毁灭的话,那就让它在辉煌中彻底湮灭吧……希望你能够惦记着法拉蒂斯家对你最后的一点恩义,给法拉蒂斯家留下一点血脉……”
“我不弑小孩。”我目光闪烁,用旁人无法听到声音说道。
利冰兰娇躯颤了颤,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抬起头来望向我的目光有点异样。
※ ※ ※
此时,南湛布琦二世苍凉地说道:“历代先皇呀,你的不肖子孙南湛布琦马上就要来见你们了……你们交给我的家业,我无法守护住了……但我也尝试过,努力过……也曾试图走出最后的狠辣一步……只是我族气数已尽,我也回天乏术了……”
说完,南湛布琦二世已是昏厥过去。
当皇帝再度醒来时,双目中神光涣散,已完全失去了焦距,仿佛是无意识地含糊呓语:“为什么这么黑……入夜了么?炉火熄灭了么……为什么不掌灯……为什么……我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和冰冷呢……好冷呀……就像朕的皇座一样冰冷……自从朕坐上了这个位置,一直伴随朕就只有这种寒冷的感觉呀……多少年了,朕被束缚在这个阴冷漆黑的地方……终于可以解脱了……”
皇帝再度昏迷过去,但再也没有苏醒过来,挂着泪痕的脸上凝结了一丝不甘的表情。
……当小亨利一声稚嫩的哭泣声响起,终于打破了寝宫中似乎已凝滞沉肃的空气,意识到皇帝陛下已经永远沉睡下去,众人这才懂得齐声哭号起来。
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三月三十一日黄昏,御医正式宣布陛下已经龙殡归天了。
翌日凌晨,年仅十岁的亨利。法拉蒂斯在帝宫皇峨“凌天”大殿上正式加冕称帝,成为法拉蒂斯帝国的第三十四代皇帝。
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小亨利被他的姑姑抱到了皇座上。
“陛下万岁!”众臣跪下俯首齐声高颂圣号。
在鼎盛的人声中,不安地蜷缩在比起他细小的身体明显过于宽大的皇座上的亨利。法拉蒂斯,似乎受到巨大的惊吓,竟放声大哭起来。
我抬起来用森冷的目光望向“登极台”上的小亨利,心里不禁想道:神圣法拉蒂斯帝国的一亿五千万子民竟要臣服于这样一个小孩脚下,还真是一出既滑稽又讽刺的闹剧呀!
新主加冕后,便举国发丧,为南湛布琦二世举行了一场庄严、肃穆、隆重、盛大的葬礼,但不论是生前的辉煌,还是死后的荣耀,南湛布琦都再也看不到了,他已经化为一堆黄土,魂飞冥冥,一生的功过是非,只能交给世人去任意评判了。
圣伦历一八九四年四月四日,阿鲁顿、艾提芮亚、詹姆斯以回帝都奔丧为名,先后起兵发难,三路兵马互为照应,从北、南、东三路直取帝都中枢,边疆告急。
詹姆斯实力较弱并不足虑,但阿鲁顿纠合北方蛮族的兵马总兵力达到二十万之众,而艾提芮亚则联合多提尔王国沙杜夫大公的军队,也达到十五万之多——这两路大军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无数的城镇和村庄落入了阿鲁顿和艾提芮亚手中,直接威胁帝都的安全。
在紧急召集的朝会上,我与利冰兰主动请缨,要求领军出战,但遭到宰相马塞洛。莫拉雷斯和军务尚书卡尔安吉。莫拉雷斯父子为首的保皇派极力反对,请求被摄政王爱蜜莉所驳回。
最后爱蜜莉接纳了马塞洛的建言,派齐科夫元帅统领二十五万大军北击阿鲁顿、卡尔安吉亲自率领二十万兵马南抗艾提芮亚。
当时利冰兰只是淡淡说道:“抑外扬谪呀……”
我问利冰兰莫拉雷斯家的父、子、女三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利冰兰答道:“马塞洛个性保守,以正统自居,反对任何变革,是一个固执的保皇派,为政虽无缺失,亦无建树,丧子后因刺激过度,性格也更趋乖张偏执。卡尔(卡尔安吉的小名)是个老实结巴的人,沉稳有余而变通不足,虽有治事之材,却无决断之力,在大事上难于自主,主要听他父亲的,没有他兄长那份秀气与儒雅之风,也缺乏他兄长的那份见识和魄力;为将者,则欠缺统合全军的能力,虽非庸将,但在卡洛斯将军神奥的用兵手段面前,万难饶幸。”
“至于尤丽叶呀……小叶子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她对大哥休格兰特和我有一份奇特的亲近感,甚至比对她的父亲和二哥更加亲近,那时只是个乖巧、纯洁、可爱又让心痛的小姑娘,现在已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她是一位个性特立独行的人,聪慧绝伦,精通琴棋书画,尤工于绘画,十六岁已成为宫廷画师,这点倒和你很对味。由于是庶出,又是女性,在家族中一向不被重视,她是在父辈和同辈的冷遇中长大的,除了休格兰特外,基本上不能得到来自血亲的温情,因此有一颗非常敏感易碎的心,有一个孤独的灵魂,表面上的乖巧无法掩饰对世情冷漠的态度,不论乖巧还是冷漠,都是她给自己镀上的保护色。那一双慧黠的幻瞳天生就具有直透人心善恶好坏的能力,也让她对人性的虚伪有着透彻的认识,所以她情愿寄情于艺术,将现实世界中无法获得的真爱寄托于艺术世界的探究中,只崇尚精神境界的追求,而浑忘物欲世界的一切。”
我和利冰兰在提议遭驳回后,便请病不参加朝会,闲赋在家,韬光养晦,在王府中夜夜笙歌,琴瑟和弦,书画自娱,击歌唱和,间或踏春枫月,与凡代克纵情声色,充耳不闻政治,绝口不提军事。
这些天,帝国上空战云密布,阴霾满天,来自东、南、北三方的战报频传,传讯兵的快马在通往帝都的驿道上络绎不绝。
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五月初,传来了卡尔安吉在南部战场上大败的消息,二十万大军溃不成军,折损过半,剩下不到十万的兵马仓皇撤退,铩羽而归,举国震惊。
而得胜后的艾提芮亚部队在卡洛斯将军的率领下,气势如虹,锐不可挡,正一步步逼近帝都。
风流急荡,狂澜掀天,帝都危如累卵。
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五月八日,亨利一世皇帝宣召我和利冰兰进宫计议。
我却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在皇帝诏书到达的同时,我收到了一封蓝色的信笺,封面上画有珈蓝双树的图案,掀开后我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恳请亚历山大。圣凯伦。多明尼斯。梅因斯特亲王殿下,在五月九日之夜、紫月当空之时,前往帝宫皇峨之巅一晤,雅伦诗敬启。”
我一手持着诏书,一手拿着书笺,豪气干云地大笑道:“让世纪末的狂澜和风潮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一章 决裂
第一章 决裂
踏入五月份,正是圣伦大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
帝都普鲁斯特春光明媚,暖暖的春风带着润湿的水气轻拂人面,给人一种温柔而清凉的触感,还带着清甜的花香和淡淡的青草气味。
行人们身上不再是冬天臃肿的素色冬衣,而纷纷换上应节的春衫,单调而沉暗的色彩为缤纷艳丽的轻衣薄衫所代替。青春少女们身穿露肩袒脐的服饰和短裙,将皓臂和美腿展露无遗,当一阵和风吹过,衣裙便皱褶飘举,引人遐思。丰富的色彩将帝都点彩成一幅美丽的迎春图。
西郊更是春意盎然:射天峰除终年挂雪的峰顶,半山以下的积雪已经融化,犹如一株青茎托起的白色莲花;河川瀑布早已从冰封中解冻,急湍的瀑布悬天高挂,飞流而下,在阳光中折射出七色的虹霞;鲜活的溪流涓涓流淌,婉转迂回处,在椭圆的石埭上绽开成无数水花。青山濯水,林木蓊郁,新芽吐绿,野花争妍斗艳,绿野如锦似绣。
从冬眠中醒来的各种野兽奔走觅食,窜跑声与低嚎声隐约可闻;禽鸟出没栖息,扑翅声与鸣叫声此起彼伏。小虫啾啾,泉水叮咚,河水汩汩,叶儿沙沙……各种声响交会成一曲春之乐章。
但帝都的人们此时心中却无春之喜悦,更失去了往年赏春踏青的心情,反而阴霾上脸,惶惑于心。传统由皇家发起的、一年一度的春祭,今年也未能如期举行,仿佛上自帝廷下至黎民,都有种即将成为将临的血火祭典上的祭品之觉悟。
北、东、南三方狼烟四起、烽火连天,阿鲁顿、艾提芮亚、詹姆斯点燃的熊熊烈火不断向帝国中枢蔓延,法拉蒂斯帝国正统政权控制的范围正处于逐步的萎缩中。因此,就算是神经再粗条的后知后觉者,也能感受到险恶的形势、沉重的压力和紧张的氛围。
战争,距离身在重重屏障和保护伞下的帝都子民已不是遥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