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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水一个人?”
萧十一郎突然不说话了。
玉如意眼波瞟着他,目中充满了笑意,悠悠然道:“因为你知道朱白水虽然已逃了,却一定不会逃远,是不是?你知道朱白水非但能逃过连城璧的追捕,而且还会反制连城璧,而且一定能反制得了连城璧,是不是?”
萧十一郎淡淡道:“朱白水既然已能反制了连城璧,我又何必自投罗网,故意落入连城璧的掌握之中?”
玉如意道:“因为连城璧虽然制造出了一张‘罗网’等着要你的命,朱白水却一定制造出了一把‘剪刀’等着破网救你的命,但倘若没有你落入连城璧的‘罗网’,非但连城璧的‘罗网’不能叫做罗网,而且朱白水破网的‘剪刀’也不能叫做剪刀。换言之,倘若没有你自投罗网,引惹出连城璧的‘网’,朱白水的‘刀’根本就不能破网救你,破不了连城璧的‘网’,又怎能对付得了连城璧?”
其实,玉如意说得虽然复杂,但道理却很简单。
倘若没有萧十一郎,就不会有连城璧的“网”;没有连城璧的“网”,就不会有朱白水的“刀”;没有朱白水的“刀”,就破不了连城璧的“网”;破不了连城璧的“网”,就对付不了连城璧。
玉如意斜睨着萧十一郎,道:“你还要我说下去?你还是不相信我知道你的想法?”
萧十一郎眼睛凝视着玉如意,道:“这件事你是不是前前后后都仔细计算过?”
玉如意嫣然道:“非但我仔细计算过,朱白水也仔细计算过,而且我和朱白水也曾仔细地讨论过。若非如此,我又怎敢将朱白水他们送到玩偶山庄?我又怎能猜得到你心里的想法?”
她突然改变了话题,道:“其实我们却还是可以不必这样做。我们还有另外一种法子,更简单直接的法子。”
萧十一郎道:“哦?”
玉如意道:“你知不知道连城璧为什么要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屠杀驻在苏州的各路英雄?而且还要杀你,杀我,杀沈璧君和朱白水?”
萧十一郎道:“因为没有人能知道连城璧的秘密,所有知道连城璧秘密的人都得死。”
玉如意道:“连城璧为什么不让别的人知道他的秘密?”
萧十一郎目中露出讥诮之意,道:“因为他不愿意丧失他‘武林第一名侠’的地位。”
玉如意道:“他既然在乎的是他的美名,我们为什么不能毁了他的名?”
她眼睛里发着光,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四下里散播流言,将他的秘密昭示于众?连城璧阴毒丑恶虚伪这并不假,我们这样做也不算是冤枉他,而且他与你已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对付仇敌本不必讲什么道义。”
萧十一郎沉默着,慢慢道:“这法子确实是可以将连城璧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毁掉,可是我却不准备这样做。”
玉如意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因为我懒,懒得要命。”
萧十一郎不肯去做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他懒。
但真正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些事是他这样的男人不屑于做,也不屑于说的。
这是做人的原则。
原则也许并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但却绝不会轻易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原则,所以他才会与那些“君子”、“侠客”们不同。
高墙。
高墙上生满了凌乱的莠草。
青青的莠草,俯仰于暖暖的软风之间。
外面已是肃杀的严冬,但这里却还是温暖如春天。
因为“玩偶山庄”本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就和“萧十一郎的家”一样神奇。
更何况,这里还有人。
人在高墙内,哀怨如远山上皑皑的白雪。
因为虽然看不见人,却能听到人抚琴的声音。
琴声哀怨而凄美,似是向人诉说着无尽的悲愁、无尽的孤愤,纵然是在这有鲜花、有绿叶、有阳光、有草木清香的园子里,亦如是在一望无际的广漠,刮着彻骨寒冷的北风,有一瓣清幽皎洁惨淡的残月。
萧十一郎还没有走到高墙边,整个人已先醉了。
他当然已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琴声。
他非但已听到了那琴声,而且也已分辨出那琴声的旋律却正是他的那首塞上人吟唱的牧歌。
只不过他唱的时候是高亢、激越、悲怆、粗犷,在墙内人的手底,那琴音却变得忧怨、凄婉、抑郁、细腻。
萧十一郎当然能想到这抚琴的人是谁。
其实,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子了。
在苏州躲了一年多,只要他到烟渚岛上,“临波小墅”旁,他就能听到这曲子。
现在,他重又听到了这曲子。
他竟仿佛有些木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璧君就在高墙之内,只要越过高墙,就能看到她,就可以结束离别,开始相聚。
可是萧十一郎站在高墙下,角门边,他竟仿佛已没有力气推开那虚掩的木门。
他是不是害怕承受不了相聚的喜悦和激动?
敬告读者:《续萧十一郎》共二十五章,后八章请登陆小说读写网阅读。由于协议在身,后面的章节暂时不能在起点全部奉献,我对此引起的不便深感不安,请读者见谅。
第十八章 疑是梦中
4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一刹那,萧十一郎只觉人生之中所有的情感全都袭上心头。
喜悦和悲怆、欣慰和孤愤、振奋和疲倦、还有那不由自主的激动和莫名其妙的平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四下里搜索着,寻找那琴声,那抚琴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九曲桥后的八角亭里,正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袭皎洁如秋月、清雅如春雪般的衣衫。
她的头发长几七尺,滑如丝缎,软如流水,压着她轻而柔软的衣衫直垂落腰际。
她的风仪恬静、温婉、清丽、高洁,美得可以扼住人的呼吸,凝住人的心跳,攫去人的灵魂,夺去人的生命。
就算是只看到一个背影,也让人忍不住以为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偶而落脚在此。
她前面的一张石桌上,却正放着一张焦尾古琴。
玩偶山庄显然已改变了很多。
本来修剪得十分整齐平坦的绿茵草地,现在已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几乎掩去了那曲折的小径。
本来清澈的流水现在已变得浓绿。流水中本来有几枝极尽妍态的芰荷,现在已变得蓬乱不堪、败叶满池。
就连那女子端坐的八角亭,朱栏也已斑驳,绿瓦也已为杂草湮没。
整个园子看起来已颓败、残破、荒芜、朽废。
门“吱呀”开的时候,琴声也嘎然而止。
但那抚琴的女子却并未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停顿,仿佛已不能动作。
萧十一郎自从第一眼看到那女子的背影,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仿佛已被那女子用魔法紧紧拘住。
他站在门边,似已无力举步。
可是他的呼吸却已不稳、艰难、几于停顿。
过了很久,他才分开蒿草,慢慢朝着那女子走。
园子仿佛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可以清晰听到萧十一郎分开蒿草走路的声音。
那女子听到有人慢慢走过来,整个人都仿佛已颤抖了起来。
她的脖颈僵硬,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萧十一郎慢慢走上九曲桥,慢慢走近那八角亭。
那女子的身子颤抖得更剧烈。
萧十一郎的脚步已停下来,眼睛痴痴望着那女子的背影,似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天也在等待着,地也在等待着,白云也在等待着,微风也在等待着,玉如意和嫣嫣也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这世上的万物都因为等待而停顿、凝结、驻足不前。
那女子终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
于是,萧十一郎终于又见到沈璧君了。
沈璧君的脸还是美得让人心醉。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一片静默,静默得仿佛已看透了荣辱,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尘世间的一切。
她凝视着萧十一郎,仿佛很陌生、很怀疑,仿佛还不敢相信真的是萧十一郎。
她静默,她怀疑,她不敢相信,也许只不过因为她等待得太多,失望得太多。
过了很久,她的目光才迎上了萧十一郎的目光。
几乎在同一刹那,萧十一郎的目光也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交汇,仿佛已被魔法镇住,再也分不开。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仿佛天地万物已不复存在,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璧君目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泪花滑落,沈璧君已冲过来。
沈璧君冲过来,扑进萧十一郎怀里,哭声已响遍了池塘、流水、假山、亭阁。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紧紧抱着,就像是拥抱着已支离破碎的梦。就算是残梦,她也绝不能让他再从怀里溜走。
萧十一郎也紧紧抱着她,也抱得很紧,就像是要用他怀中的温热来抚慰她那颗久已千疮百孔的心。
哭,只有哭才是真实的。
只有哭才能证明一切。
人生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哭。
哭可以表达喜悦,也可以表达悲伤。
人可以为了任何事而哭。
能哭,非但是件奢侈的事,而且也是件幸福的事。
天地万物因为等待那痛痛快快的哭声而静默,又在那痛痛快快的哭声响起时将静默打破。
内心压抑已久的激情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宣泄,那无悔无憾的生命也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得到升华。
所以,哭才是永恒的。
沈璧君伏在萧十一郎怀里痛哭着,似是要将这两年来所有的委屈、哀怨、等待、煎熬、痛苦、磨难都哭出来。
一点不剩地哭出来。
萧十一郎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莫哭,莫哭……”
可是这明明是哭的时刻,又怎么能不哭?
沈璧君痛哭着道:“可是……可是这两年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寻你寻得有多辛苦?”
萧十一郎反反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
沈璧君哭道:“我本来以为你已死了,有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可是我始终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所以一直也不敢轻生。我心中一直保存着一份希冀和幻想,一直以为有朝一日你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萧十一郎轻轻拥着她,喃喃道:“你真是个傻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替你拼掉逍遥侯,就是为了要你好好活着,你怎地总是想着要死?”
沈璧君道:“可是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还能好好活着?”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不能?我死了,你岂非就可以回到无瑕山庄?回到你自己的世界?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用不着再担心有什么人来打扰你?”
沈璧君摇着头,凄然道:“原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一点也不明白。你以为我回到我从前的世界,就可以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萧十一郎道:“难道不是?”
沈璧君道:“不是。”
她泪眼凝视着萧十一郎,道:“在我的心中,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算是要我去流浪,去过狼一般的生活,我也是快乐的。”
这是句很大胆的话,可是她却说得毫不犹疑。
一个像沈璧君这样的淑女,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在她们那样的圈子里,一个有教养的女子应该随时都表现得矜持、含蓄和端庄,而绝不该是大胆、直率和露骨。
沈璧君本来也是那样的人的,可是现在却好像变了。
这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