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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他们就占了这处地方,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强忍痛楚,说话居然倾畅,“地方蛇鼠出卖了我们,那小泼妇东方玉秀……咳……咳……哇!”
“不要再说了,不能再吐血,老兄。”柳思抱起了他,“我先安顿你,再找人来替他们善后。”
“我好……恨……”
“不要让恨影响你的情绪,慢慢来,老兄。一个愤怒如狂,被仇恨冲昏了灵智的人,办不出什么好事的,你必须冷静、冷静、冷静。”
一天、两天、三天,风平浪静,南京没有惨烈的事故发生。
第四天午后,两个挂剑书生出现在江东门。
江东门的城门楼附近,其实已形成小市集,没有城墙,大街小街相当凌乱没有章法,也就显得杂乱,算是南京外围的市镇。
外城的十六座城门,环绕南京全程一百八十里,有一半以上已经形成镇市,有些本来就是市集。
江东门可能是最繁荣的市镇,设有江东驿和江东巡检司卫门。巡检是正式的地区治安首长,是真正的官,官阶是最起码的从九品,但毕竟仍是官。
巡捕是所谓胥吏,最低的甚至只能算丁役,毫无地位。处境可怜。一个巡检老爷,可随地区的大小而增减所属的巡捕人数,却不能直接指挥县衙班房的巡捕。
巡捕通常分两种,马快和步快,所以也称捕快。但在南京的大半地区,没有马快而改为舟捕,乘船。船称为哨船。
妙手金刚是江宁县衙的捕快头头,不受江东门罗巡检的直接指挥,但碰上了仍得听命于罗巡检,所以妙手金刚除非有其必要,不然就避免到江东门走动,看罗巡检的白眼,更不想去接受驱策。
通常从上江来的旅客,船靠泊江东门码头。那些够资格住官驿的官方人士,必定到江东驿接受招待。其他的旅客如不在码头区的旅舍投宿,也得到江东门落店,以便第二天进都城,可知江东门确是繁荣的市镇,不然岂能设有巡检司衙门?
巡缉营的营本部(汉指两浙盐区的营),设在江东门码头区,距江东门市镇仅五里左右,简直就是巡缉营内院,走狗们在江东门市镇,比巡检衙门的巡捕多上好几倍、人人害怕,把他们看成洪水猛兽。
两个书生出现在江东门市镇,等于是公然踏入巡缉营伪内院。
黄鼠狼闯进了鸡笼,引起的混乱可想而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两人穿的是士子的青衫,有点像江宁县学舍的生员。生员挂剑是正常的,他两人就挂了剑,书剑游学,是读书人的专利,因为读书士子必须文武全才。
帽就戴得不合身分了,是四方平定巾,那是仕绅们的巾帽,有身分人才配戴,那是开国皇帝所设制的巾帽。
更糟的是,前摆抄起掖在腰带上,不再斯文,走起路来方便些,龙行虎步不像读书人。
柳思身材稍高些,白发郎君则稍为雄壮。
一脚跨入稻香居茶坊,立即吸引了所有茶客的目光,英俊、魁梧、虎目炯炯有神,当然吸引人们的注意。
茶坊占地甚广,花木扶疏,雅座四面授空,凉风习习格局不俗。
南都的茶坊,真正纯吃茶的人并不多,点心瓜果百味杂阵,茶反而成了附属品。
彻了一壶龙井,十几碟干果点心排满一桌。两人润过喉,开始亮大嗓门高谈阔论。
白发郎君的内伤已经痊愈,比往昔更为神采奕奕。四平巾把发根也掩住了,谁也看不成他是少年白发。
“傍晚时分,咱们绕城前往利涉桥,登替月花舫,召芳姿女史簪花,我作东,如何?”白发郎君语惊四座。
那年头正是秦98风月最光辉的时期,读书士子到秦淮摆花酒、捧妓女,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以为怪。
后来的明末四公子,在这里谱出末世风流奇谭。
秦淮内河(城内)有四大名花,正河(城外)也有四大名花。
利涉桥,也就是艳名动天下的桃叶渡所在地,在城外文德桥的东面。文德桥西面,就是织锦三坊的武定桥。白发郎君的五位同伴,就死在织锦三坊。
芳姿女史,是四大名花之一,是替月花肪的红牌首席艳姬。形容女人美丽丰满,称圆姿替月。替月花舫的姑娘们,芳名的第二个字都用姿。
“敬谢不敏。你老兄喜欢这种调调儿,可别把我拖进风流阵仗里摆布。”柳思更是有意吸引茶客的注意,声如洪钟,说的话毫无文味,“你老兄爱色,我爱酒。我宁可到聚宝门外,富有田园风味的马祥兴,喝十斤花雕,饱餐一顿美人肝、风尾虾、油鸡、板鸭,大快朵颐。”
桌四周共来了七个人,像七条大鲨鱼,接近了笨拙的翻车鱼。
“老兄,你一定搞错了,一定不曾来过南京,仅凭耳闻。”那位眉心有一颗指大黑胎记的人,在旁抱肘而立狞笑着说。
“搞错什么?老兄。”柳思笑吟吟地扭头问。
“马样兴已经关门快二十年啦!”
“真的呀?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不知道,马家的子侄好像没有重新开张的打算。”
“真扫兴。”柳思脸上流露出显明的失望,“不瞒你说,我不是没到过南京,而是来去匆匆太忙,没有机会尝尝马祥兴的名菜。我在我老爹口中,听说过马祥兴,没料到这次慕名而来却扑了空,百年老店居然关门大吉,难怪人事沧桑
“你这次是徐州来的?”
“没错。呵呵!你这三个眼睛的笨头,是个活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从徐州来,真了不起。”柳思疯疯颠颠地说。
“你姓柳?”
“对呀!哈哈!我真的开始佩服你了。”柳思将一片玄武湖肥藕丢入嘴,说话含含糊糊,“也许你这家伙多了一个眼睛,所以看穿我了。”
“你叫柳不思,没错吧?”有三个眼睛的大鲨鱼居然没生气,邪笑着问。
“对,对极了。”柳思一掌拍在桌上,兴高采烈,“我是愈来愈佩服你了,你他娘的真是活神仙。”
“我们有一个叛徒,也叫柳不思,徐州来的。”大鲨鱼不在乎挨骂,耐着性子说。
“叛徒,背叛什么呀?”
“是咱们的随从。”
“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
“你……”
“你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柳思又一掌拍在桌上,不怒而威,“我柳不思是百万富豪,你不要瞎了你的狗眼胡说八道。在江浦我已经再三声明,过去你们这些狗都不吃的混蛋,侮辱在下的债,在下不再计较。今后,哪一个狗娘养的胆敢在我面前撤野,我将以牙还牙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你们,给我快滚!”
要激使强梁大发雷窖,太简单了,瞄一眼说一句话,也可以引起大灾祸。这番措词粗野强烈的话,足以让泥菩萨也会冒出火花。
三服大鲨鱼几乎气昏头,手一伸便是一记二龙争珠,要毁他的双目,出手凶狠快捷。
柳思不离座,安坐不动,左手一拾一抄,闪电似的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近,右手格开对方保护胸腹的左手;双指切入。
“哎……”三眼鲨鱼狂叫,仰面飞撞。
两个眼珠掉落在地上.血不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方掏他的双晴,他反而把对方的双目掏出来了。
“换一个上!”他安坐不动,声如雷震。
其他六个人大骇,还不知同伴是如何受创的。
三眼大鲨鱼被同伴及时扶住了,鲜血被面。
“我的眼睛看……看不见……了……”狂叫声也震耳欲聋。
“你的眼珠子已被掏出掉在地上了,当然看不见啦!”白发郎君在一旁说风凉话:“快捡起来塞回去,用黄明胶粘上就可以啦!”
眼珠被手指头掏出来!怎能塞回?
有人受重伤,祸发灾起,同伴怎肯干休?何况人多势众,必然会掀起狂风巨浪。
这些人都是南京本营区的走狗,不会追随首脑人物过江,当然不知道柳思的底细,只知道有一个叫柳不思的人叛逃,面貌如何如何,所有巡缉营的人,皆奉命留意捕捉这个叛徒。
目下居然被七个人碰上了,七个人对付一个小混混怎会有问题?岂知道为首的人,一上去就丢了眼睛,那还了得?
两个大汉同声怒吼,拔出一刀一剑狂野地冲上了。
白发郎君恨上心头,毫不迟疑地人起刀发,两把四寸柳叶飞刀化虹破空,刀到人倒。
仰止山庄威震江湖的四大金刚,也几乎栽在白发郎君的飞刀下,可知他的飞刀绝技,在暗器高手中名气相当高,含怒出手非同小可。
两把飞刀分别贯人两大汉的小腹,四寸刀只露出一星尾尖。
“来得好!”柳思高叫,拔剑出鞘,迎着第三名挥刀冲来的大汉,铮一声一剑崩飞了大汉的刀,手起剑落,硬砍下大汉的右臂,再加上一脚将人踢翻。迎上了第四名大汉,闪过正面一剑后挥,大汉的右脚齐膝而折。
七个人倒了五个,说快真快。
随后冲上的另两个大汉,急急刹住脚步,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如见鬼魅般撒腿狂奔,回营报讯去了,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
街上大乱,路人惊窜。
柳思丢下一锭碎银会账,两人匆匆出镇东溜之大吉。把蚁窝戳一个大洞,蚁群大乱理所当然,再不撤走,巡缉营的走狗必定像蚁群般涌到。’
两人大闹江东门的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轰传。有心人欢欣鼓舞,也乘机高手齐出。’
五里路来回算不了一回事,大批巡缉营的走狗片刻便到了,立即分头追赶,白忙了半天一无所获。
走狗们毕竟是鄢狗官豢养的丁役,还真不敢在城内撒野。鄢狗官虽则权倾中外,但在京都或南京,他的权势仍然有限,何况他本人仍然远在杭州,走狗们天胆也不敢在城内撤野。
星星之火已经点燃,必须进一步发展成燎原之势。
柳思早有准备,故意不从水西门入城,绕城而走,忽隐忽现引来了六个追对了方向的人。
绕过聚宝门繁华区,又有三个人赶到,九个人沿途一面打听,一面向碰上的眼线传递信息。
两人故意装出狼狈相,柳思甚至在接近通济门时,为了减轻负担,连剑都丢在路旁。
拾获遗剑的人,是追得最快的快刀郝威,这位拥有秋水冷焰宝刀的凶悍屠夫,兴奋得不顾一切下令急迫,认为不久便可将人迫及了。
接近通济门,已经是申牌左右,整整追逐了两个时辰,每个人都汗流挟背,精神不济了。
九个人迫近通济门,大喜过望。
“咱们赶两步,人一定还在门外。”快刀欢呼雀跃,脚下一紧。
天色不早,城外的人赶着出城,城里的人急着回城,两下里一挤,城内城外真有上千人动弹不得,人加上运送货物的小驴、骡子、车辆、挑担……热闹得很,闹哄哄人人像行进中的羊群,挤成一堆慢慢移动。
十几个把门的兵勇,指挥交通一个个浑身大汗,不住叫喊、咒骂、推入……
南京也有二道城,紫禁城(宫城)、皇城、都城。都城十三座门(金川门永远封闭了,永乐帝是从这座门攻入南京的),十二座门可以通行。但正阳门平时很少有平民百姓行走。因为里面就是皇城的洪武门,两门之间的街道,几乎全是各色衙门。
西城与北城的几座门,城外的居民不多,所以只有通济门、水西门(三山门)、聚宝门、定淮门,出入的人最多。
原来仪凤门也有不少人出入,因为门外是龙江关。但仪风门与钟阜门,皆已步金川门的后尘,被封闭了不少年,实际可以通行的只有十座门。
上百万人口的南京,这几座门如何能畅通?平时并不成问题,但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