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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段知县见状,回过神来,前道:“下官见过太尉。”
“县翁不必客气。”徐卫笑道。
那几个内侍这才醒悟过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低下头去,执礼道:“见过徐太尉。”
徐卫还礼道:“客气,不知中官至此,所为何事?”
这算是明知故问了,那年长的内侍遂介绍道:“小人梁进。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今番是身负皇命,前来向徐太尉宣读天子诏。”
徐卫听了这话,忙侧过身道:“既是如此,几位里面请。待我准备接诏。”语毕,自转身勉强入内,吩咐家人速速撤了酒饭,腾出地方,更衣接诏。
家人七手八脚,一阵风的撤了桌,徐卫和正室张九月一个是命官,一个是命妇。不比常人,还要去更了衣冠来。其他人也不能干等着,这接诏是一件非常庄重而神圣的事情,你方才还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满嘴油腻就接诏,这可是对天子不敬。遂都去漱了口,抹了油嘴,把衣帽打理整齐了。
然后等到徐卫张九月盛装出来。全家人朝南拜了,那梁供奉方才从下属手中捧过诏,展开读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太尉。天水郡公徐卫,虽数有大功于朝廷。然任内,引契丹东归。致使今rì沿边纷争四起。军民不安,朕念汝昔rì功劳,不忍责罚过甚,免太尉阶,谪武安军节度使,降永昌县公,比照阶官给半俸。汝当自守本分,勤思己过,勿负朕望。钦此,靖安五年四月。”
那梁供奉宣完,收了诏,双手呈过去:“徐节使,接诏。”
“臣徐卫,接诏,谢恩!”徐卫朗声道。语毕,再拜,起身,俯首,一拐一拐前接过诏。他倒是镇定,可就惊到了旁边一个人,谁?段知县。此时,这位本地父母官正暗呼好险!当rì他陪李知州来拜望徐卫时,就曾对李莫说,徐卫如今已经去了职,威风不在,何必与他如此亲近。李知州还不信,说什么这江心小岛是困不住徐卫的。现在如何?非但去了职,更遭圣贬谪,看来是要倒霉了。
却说徐卫接了诏,请到那神龛前供起,便回过头来招呼几位内侍坐下,又请了茶。便问起天子起居来。
那最是扭捏的中官听了,便笑道:“徐节使果是忠义,被贬之下,仍不忘问天子安。”
“此人臣本分,岂敢因遭贬而忘却?”徐卫道。
倒是梁进好似见过些场面,制止了下属,对徐卫笑道:“节使也不必惶恐,圣虽贬你的官,降你的爵,但对节使还是爱护的。临行前,圣还再三交待,让小人探视节使的旧伤可好全了?”
徐卫朝南一拱手,谢了赵谨,这才回答道:“唉,说来也叫人懊恼。这一身的战创,总不见好,只是闲下来后,比在陕西轻松一些,倒是自己能走了。就是这手还不太利索。”
“哦?”梁进打量几眼,也不多问,只道“既如此,节使且安心休养便是。听说,节使自到这shè洪,便隐居于岛,不见外客,终rì只垂钓取乐。想节使当年,披坚执锐,纵横疆场,如今作这渔夫状,岂不寂寞?”
徐卫闻言大摇其头:“阵半生,杀人如麻,虽说是为国尽本分,但始终是作孽。这余下时光,便只清心寡yù罢了。”
“哟,节使这是信了道了,还是信了佛了?竟有这般菩萨的心肠?”那扭捏鬼又道。
“当不起。不过住这玉京观下,受些熏陶罢了。”徐卫轻笑道。
又说一阵话,几个内侍不过都是旁敲侧击,问徐卫这一段时间的举动,探听他的想法罢了。徐卫何等人,能让你套出话去,真个说得滴水不漏!找不出丝毫破绽!硬是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淡泊名利,逆来顺受的“孤舟蓑笠翁”。
对方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再加一路从梓州赶过来,连午饭也没顾得吃,徐节使又不招待,肚子没货,便要告辞离去。心下却嘀咕,不是说徐卫是个通达世情的人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正道了别,yù走还留时,徐卫已道:“几位请稍待片刻。一直以来,徐某忙于军务,甚少读。不管是太,先帝,还是今,都每每嘱咐要多读些,多练些字。近来闲了,还真就读了几本,又练了几天字。圣诞辰将近,臣抄了一篇古人的祝寿赋,劳请几位中官代徐某敬呈君前。”
那扭捏鬼又想挖苦几句,倒话到嘴边没说出来。算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徐郡王都混到这步田地了,咱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可以。”梁进看着徐卫道。
“只是。徐某腿脚不便,一来一去费些周章。能否劳请……”徐卫道。
梁进直视着他,片刻之后,点头道:“无妨。小人随节使去取。”
徐卫笑笑,侧身道:“请。”
“节使请。”梁进不前。
徐卫见状,让家人下去,便领了梁进往后院去。他这房舍其实并不轩阔,出了堂屋往后,几步路就到房。到了房中,他请梁进暂坐,自己则拐到架前。像是在翻找什么。梁进无聊之际,打量他这房,随口道:“节使戎马半生,如今折节读。难能可贵啊。”
“不过是遵从圣教诲罢了。”徐卫答道。说完,似乎找到了,便捧了一个盒子出来。约一尺长,七八寸宽,颇厚。他拿在手里,好像还有些分量。梁进看在眼里,并不去问。只见徐卫过来,坐在旁边。将盒子放在几,道:“就劳烦梁供奉。代为转呈圣,言臣祝寿之意。”
“好说。好说。”梁进说话间,伸手打开了盒盖。眼前顿时黄澄澄一片!祝寿赋,是有的,但是它躺在一盒金锭之。
梁进很快就把眼光从金锭拉了回来,看着徐卫,似笑非笑道:“节使这是什么意思?嫌祝寿赋不够分量,还要进献给官家这么多黄金?”
“圣对臣之厚恩,又岂是金钱可以度量?”徐卫笑道。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人便不懂了。”梁进装了起来。
“徐某是个武夫,我就直来直往了。这是我一点心意,不求供奉回去替我美言,只求……”徐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梁进闻弦歌知雅意:“不求我说好话,只求我别说坏话,对么?”
“然也。”徐卫点头道。
梁进将盒子盖,哼道:“节使就不怕小人回去,将这盒黄金也一同呈了圣?”
“还真不怕。”徐卫仍旧笑着。
“为何?”梁进板起脸道。
“方才谈话间,供奉颇多暗示,徐某虽然愚钝,却也看出来了。再者,徐某虽然戎马倥偬,但还是不忘故人的。”徐卫道。
梁进听到这里,知道徐卫已经认出他来,遂摇头一笑,重新起身,对着徐卫一礼。后者忙起身扶住他按坐下去,笑问道:“我那位老还好么?”
“唉,节使这话,倒叫小人伤心。”梁进摇头道。
徐卫脸sè微变:“怎么了?你速速讲来。”
“如今官家宠信的,数沈择为最。拔他作了入内内侍省的都知,我师虽也是都知,却只管内侍省,不得时常在御前行走。时常要受些气,身子也就不如往rì康健了。”梁进道。
徐卫闻讯,也叹道:“恨我江湖远阻,不能探望。当年在东京勾当时,我与你师便是莫逆之交。那时,你还小。”
“是,他老人家也常跟小人提起节使。说这无论在朝在外的大臣,能福祸不相忘的,也就只有徐节使你了。再说,徐相在台时,对我们也是多加照拂的。所以,即使你们徐家暂时走浅水,他老人家能帮的,总还是要帮一把。”梁进道。
徐卫频频点头,望了一眼外头,道:“不能呆久了,恐惹人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回事?不就是沈择和秦桧等人编排的么?如今朝廷要联金制辽,而节使你几十年来最为女真忌惮,又一力促成宋辽联盟。所以,秦桧等人便要整治你,以发联金制辽之先声。”梁进道。
徐卫听得眉头不展:“圣是何态度?”
“圣最开始本不想牵扯你,但禁不住秦桧沈择等人百般劝说,也就准了。不过,小人临行前,圣倒是真嘱咐,让小人见了节使,不可恐吓造次,还说让你安心。”梁进道。
徐卫听后,点了一下头,思索片刻之后,问道:“有我六哥消息吗?”
“唉,说起这个,又是可叹。徐相自去了泉州,总不忘忧国忧民,时常有抨击之言达天听,惹是有些人很不痛快,这么下去,怕不是办法。”梁进道。
徐卫不由得担忧起来,这六哥怎么年纪越大越是糊涂了。你当忠臣是这么当的吗?现在人家把持着权柄。想尽办法要整咱们,你还自己往刀口撞?
那梁供奉见徐卫忧容,宽慰道:“不过节使也不必太过担心,圣终究还是念旧的。想必不会为难徐相。倒是有个好消息,节使听了,定然开怀。”
“哦?还请明示。”徐卫道。
“徐婕妤已经从丽泽苑迁回了绣chūn堂,圣十分高兴,还将福康公主交由婕妤抚养,恩宠rì隆。说句不当说的,若是有一天,婕妤能生下皇嗣。那徐家可就不同了!”梁进低声道。
他说罢,本以来徐卫肯定会喜眉梢。哪知对方竟没任何表示,还追问道:“那我兄嫂情况如何?”
梁进只得答道:“现在徐四太尉复了御营副使的差遣,圣还挂念着尊嫂的病情。遣御医诊治,还赐了药,听说好转了。反正就是一家荣宠。”
听了这话,徐卫才真真露出欢喜的形容来,连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放心了!”
梁进看在眼里,暗叹,果然是个重感情的人。听到侄女得了圣眷他不喜。反倒是听了兄长复职,嫂嫂病情好转喜形于sè。
又说几句。梁进也担心外头生疑,道:“此地小人不能久留。节使有什么话要带么?”
徐卫想了想,道:“让钱都知且放宽心,不必与小人置气。若方便,再转告我兄嫂一声,说我一切安好。”
梁进听了,点头道:“节使果是xìng情中人,好,小人一定代为转达。”
两人说定,便同行出去。外头的人果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两人出来,都看过去。那几个内侍见梁供奉手里捧了个盒子,大家心知肚明,这趟还算是没有白走。不知徐节使是怎么开了窍了?莫非是梁供奉提点的?当下也不去细想,左右只好有好处便是。
当下,与徐卫辞了,便都离了路屿洲,段知县也丝毫不想多留,随内侍一道去。徐卫“腿脚不便”,不好亲自送,便遣其子徐虎一直送到江边船乃止。
等儿子回来以后,他召集家人都到房中。方才听了贬官降爵的诏,张九月等人脸都有忧容,担心祸事不远。有宋一朝,对这战功显赫,又手握兵权的武臣,总是不放心的。对付起来,其手段,也远比对付文臣要凶猛得多!怎叫人不担心?
徐卫到案桌后坐定,望着愁眉不展的家人,突然笑了起来。张九月见状,大疑不解道:“官人,遇这等事,怎么还笑得出来?”
“夫人,我为何不笑?不就是贬了我的官,降了我的爵么?你是知道我的,对这些东西,向来不在意。莫非,你是在意我今后只拿半俸,怕入不敷出?”徐卫还开起了玩笑。
张九月素知丈夫镇定,但这种时候还镇定,就有些强装的意味了。因此劝道:“官人,你为官多年,朝廷里总有些故旧,能不能请人帮忙说说情,为妻真是担忧得紧。”
“说情?现在还有谁能替我说情?我又稀罕谁替我说情?”徐卫笑道。
张九月好似被他气着了,闷着不说话。祝季兰观他举止神情,分明是胸有成竹,因此问道:“相公如此从容,可是有对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