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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柳永为人轻狂桀骜不驯,可对这位圣君还是相当钦佩的。
他后来作了一首词,其中就有折彦质说的这一句“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意思是希望年年都能看到皇帝的仪仗,瞻仰皇帝的风采。
麟王此时引用这一句词,就是要表示自己对皇帝的忠诚。可赵谨估计是书没读到家,他压根不知道这句话的典故,还当是折彦质的原创,赞道:“爱卿忠心,朕心里有数。”
铺垫得差不多了,又说几句闲话之后皇帝抛出了正题:“此番召贤卿至行在,乃是有一副重担,要托付给你。”
“臣敢不效命?”折彦质表示道。
“朝中自赵鼎去后,左相一直空缺。诚然,徐卿打理朝政,尽心尽力,成就卓著。只是,适逢他老母故去心力交瘁,朕体恤大臣,有意重新任命左相,替他分担一二。思来想去,这朝中没有合适人选。
折卿昔日与清河郡王同理枢府同心同德,算起来,当是徐卿前辈。
朕有意命卿为左相你以为如何?”皇帝问道。
折彦质起身拜道:“臣必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皇帝明明是说要替徐良分担,而麟王则挑明是为“陛下分忧”真是个明白人。
赵谨这句是听明白了的,高兴道:“如此甚好,朝政有折卿和徐卿主持,膜也就放心了。”
折彦质又表了一番随后像是无意问道:“请示圣上,臣若回中枢任职这江西宣抚司,何人主持?”
“折卿回行在军政事务是何人在暂代?”皇帝问道。
“折彦文。”麟王回答道。
“好,朕知道了。”皇帝这话,心照不富。
其实,折彦质有一句话还没有问,也不用问。他不但是江南西路宣抚大使,更是统率荆湖、江西、两淮的最高军事长官。他一旦离职,将来打仗,谁统领南方诸军?韩世忠?资历不够。折彦文?显然也不行。舍此二人,就只有权淮南宣抚使,刘光国了。想必,调自己回行在,也有这层含意在吧。
次日,皇帝亲笔草诏,正式任命折彦质为“尚书左仆射,平章军国重事”本来左相的头衔应该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只因为徐良的头衔是“平章军国重事”因此也给折彦质一般无二。这样一来,两位宰相职权完全一样,甚至完全重叠,牵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但鼻说回来,徐良的权力,不仅仅在于这一个头衔,更重要的是,朝中大批的支持者。折彦质虽说当年曾经担任过枢密使,但毕竟离开中枢太久,在朝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若要和徐良对立起来,恐怕也非易事。
任命一下达,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最愁的,莫过于秦桧。他本来满心欢喜,准备升任首相,没想到,突然之间,吃到嘴边的鸭子也飞走了。皇帝给他的安慰,只不过是一个开国郡公的爵位。而最让他气不过的是,分徐良的权,这办法还是他出的!而更让他捶xiōng顿足的是,折彦质之所以能调回〖中〗央执政,起因,就是因为他一时不慎,把折仲古的奏本从袖子里甩了出来!麟王的任命下达以后,秦会之气得生了病,告假在家休养,看起来,这位秦参政,还要多隐忍韬晦几年了。
而在家守丧的徐良,对此事也无可奈何。谁叫老太君偏生此时过世了。否则任何人,包括皇帝在内,要想分他的权,也不容易。现在折彦质也上位了,怎么着,皇帝也应该下诏夺情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麟王担任左相的次日,皇帝就派内shì到徐府,宣徐良入宫见驾。
赵谨之所以听从建议,要分徐良的权,一则是出于保护自家,防备权臣的本能,二则是因为受皇后的挑唆。但从心底来说,他对拥立自己登基的徐六,还是相对信任的。
所以,徐良一到勤政堂,皇帝就赐座,并再三地安慰他,节哀顺便。只是这话在对方听来,也不知道你是叫他节丧母的哀,还是丢权的哀。大概也知道,用折彦质分权,徐良心里多少有些情绪。赵谨又把那套什么体恤大臣,分担一二的话说了一遍。
末了,才挑明道:“朝廷离不开徐卿你,虽然尽孝是人伦纲常,但朕思之再三,不得不将贤卿夺情。忠孝两难全,就委屈贤卿,勉为其难了。”
“臣忝位宰执,此身已许国,不敢不用命。”徐良道。
“好,贤卿忠君体国之心,让人动容。”皇帝点头赞道。说完这一句,好像就没有其他话了,君臣二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就在此时,徐良又听到一声咳嗽。如同当日,他和秦桧同至勤政堂,报告刘光国上奏议和之事时一模一样。一股无名之火登时冲上头顶!fù人不得干政!刘皇后如此张扬,明目张胆,简直没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
可徐良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修行极为到家,表面上不lù分毫。
倒是皇帝听到这声咳嗽,一时间竟如坐针毡,面lù难sè。几番挣扎,
方才开口道:“徐卿,朕这段时间几番思量,国家累年用兵,民力损耗将尽,如果短期之内再大规模举师,恐外患未平,内乱又起。
纵非如此,使得百姓困苦,于心何忍?我朝以仁治天下,朕虽誓言继承先兄遗志,但也不愿为求边功,而使生灵受害。因此,这议……”原来,在接见徐良之前,刘皇后就再三提醒皇帝。徐良此时身不由己,处于被动,如果不趁此机会强迫他答应议和,等他夺情起复之后,就不好办了。你说她一个fù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哪懂什么国家大事。只不过因为要成全父亲的功劳,所以非要坚持与金议和。
而赵谨这个当皇帝的,不以国家利益为重,小两口卿卿我我之时,就决定朝政,何其荒唐?更让人无语的是,刘氏知道自己的丈夫xìng子暗弱,生怕他见徐良之后说不出嘴,还偷偷溜到勤政堂,躲在屏风后偷听。
徐良心中虽然无比愤恨,但还没有失去分寸。他知道,现在皇帝还没有正式下旨夺情,拿这事出来说,要挟的意味非常明显!大丈夫,能屈能伸,等我过了这一关,自有计较!
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细加考虑,随即道:“回圣上,臣这些日子在家中自思,也觉得累年用兵,民生极苦。况且,如今女真人已难对我朝形成重大威胁,短其之内,不宜再用兵。既然金人主动示好,
这和谈,或许可行。”赵谨见他这么干脆,竟有些不相信了,还问道:“贤卿当真如此想?”“此臣,肺腑之言。”徐良面不改sè。
“那,那,这事,就如此定下?”皇帝同道。
“但听圣裁。”徐良道。
“既如此,那徐卿明日便回中书理政,朝廷离不开你。这议和是一桩大事,要抓紧办理才好。”赵谨道。
“臣遵旨。”徐良起身再拜。
皇帝这回办事迅速,当天就下诏,命徐良夺情起复,仍旧担任“尚书右仆射,平章军国重事”。持续许久的风bō,终告平息。好像是生怕徐良反悔一般,皇帝第二天又发上谕到中书,催促议和。
中书省,三省都堂。
徐良再次踏入这政事堂时,颇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属官仍旧是那些人,没什么变化,独独不同的是,在他办公堂的对面,已经坐着一个可以和他分庭抗礼的人。
“徐相。”属官们仍旧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候。徐良立在门口,只点头而已,经过一番思量,他没有进自己的办公堂,而是走向了对面。
到了门口,已经看到里面有一人正埋案疾书,徐良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良久,方才开口道:“大王一向可好?”对方在公来说,是首相,又是王爵。在sī,又是前辈,徐良理当主动来见。
折彦质抬起头来,其实他早听到徐良来了,不过是故意不出来罢了。毕竟是前辈,总要端点架半。现在见徐六亲自来问,也赶紧起身,绕过案桌出来,笑道:“徐相,别来无恙?”徐良方才丧母,能说什么?折彦质大概也感觉到自己失言,忙道:“老太君过世,于公于sī,我本该亲自到府致哀,只是差遣在身,由不得己,还望徐相见谅,节哀顺便。”
“心领了,自今以后,大王与我同为辅弼,还愿同心战力。共佐君王。”徐良道。
“这是自然,本王久在地方,这中枢的事务已经生疏了,少不得要仰仗徐相,还望不吝赐教。”折彦质也说得客气。
“好说,好说。”徐良道。两人始终隔着一道门槛,你没有出来,我也没有进去。
在简单的寒暄和问候之后,两人各自转身,他们面对面时脸上客气的笑容,顿时都一扫而光。
两相同堂理政已成定局,接下来要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议和。
有了上谕,两位宰相都没有异议,遂知会淮南前线,让刘光国向耶律马五转达这个意思。刘宣抚闻讯大喜,迫不及待地将消息传递给了马五。而马五,也是望眼yù穿,火速回报燕京。到了七月,由大金右丞相完颜亮亲自挑选人员组成的大规模使团,已经从燕京出发南来。
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徐郡王近来动作不断,除西军正军以外,所有弓箭手、番兵、乡兵、勇壮,全部解除任务和训练,只干一件事情,屯田。又拨下专款,用于修复汉中和关中平原上的几处大型水利设施:征召来的民夫,也全部放回原籍。
除了民生措施以外,政治上徐郡王也没有手软。他将成都知府和兴元知府对调,用明升暗降的办法,给四川部分官员敲个警钟。泾原帅王禀致仕,又命徐成暂代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只等扶正。
如果你以为徐卫这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就错了。出征归来以后,他密集调整各帅司的中上层军官,尤以环庆路为首。李彦仙,刘琦等人都身居要职。除此之外,他又将从西军抽调出来的将官,派往河东各军中任统兵官,加紧训练。
他所作的这一切,不用跟任何人报告请示。因为他是川陕宣抚处置使,有“处置”两个字在,一切都好办,没人敢有异议。
“大王。”张浚踏进徐卫的办公堂,叫了一声。
“德远回来了。”徐卫没抬头。
张浚什么也没拿,肯定不是来让徐卫签字的,而且进来之后,他就坐下了,暂时也没言语。等了一阵,徐卫才发现,抬头道:“德远有事?”成都知府和兴元知府对调,张浚代表宣抚处置司到成都去了一趟,专门监督。
“下官在成都时,偶遇一位告老还乡的同年,听到一个消息。”张浚道。这个个头不高的四川人,脸上笼罩着一层愁云。
“什么消息?”徐卫将面前的公文一推,靠在了椅背上。他了解张德远的xìng格,如果不是大事,他不会这个样子。难道是四川有什么情况?
“据说,圣上任命原江西宣抚大使,麟王折彦质为左相。”张浚道。
徐卫有些吃惊,但随即平复下来。这件事情他的确没有料中,但却曾经想过。三婶去世,六哥按制应该丁忧,现在麟王担任左相,也就是说,六哥的右相位置还在,只不过从此,便不再大权独揽罢了。
只是,怎么会是折彦质?谁想的法子?
“这也没什么稀奇,左相的位置空了许久。当时,或许是为了北伐的便利,才让我六哥独相一段时间吧。”徐卫轻描淡写道,毕竟,张浚不是他自己人。
“这不稀奇,但是,这两位相公现在在忙的事情,就不太好了。”张浚沉声道。
“唉,什么事你就直说,一句话分几成几截,你是要急煞我这军汉么?”徐卫苦笑道。
张浚抱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