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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命姚平仲为河北制置副使,种师道之弟种师中为河东制置副使,同率西军,协同镇守府州的折家军,往救太原。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振奋!天下臣民皆以为官家决意对金强硬,一雪前耻之机不远矣!
当朝廷大地震之际,徐卫正在牟驼冈专心练兵。五月十六这一天,步帅何灌以视察军务为名来到营中,随行的,除一班佐官外,还有一名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何灌见那靖绥营士卒,经过一月训练,已经初步达到第一期要求,步伍整肃,井然有序,自然,离形成战力还有相当距离。其实,何灌虽对徐卫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在半年之内将部队训练出来。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新编靖绥营要拉上战场,恐怕六个月是不够的。但为了让徐卫有压力,不得不这么说。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靖绥营就已经初见雏形,叫他如何不喜?
检阅完毕,本当打道回城,可何灌却说要留在营中吃午饭,说是与士卒同甘共苦。那五月天,气候已经炎热,他又坚持露天进食。顶着毒辣的日头,何灌徐卫倒是不惧,但一班步军司官员们却暗暗叫苦。个个满头大汗,如同嚼蜡一般勉强吞咽着大锅饭,有的实在吃不下去,便拿筷子不时地在锅里翻搅,作作样子。与何灌同来的那少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让一众前辈看得直皱眉头,有这么好吃?张御史平常都给他这儿子吃什么东西?谗成如此模样?
“徐九,一班长官替你在这儿激励士气,你可要用心办差啊。否则,怎么对得起众位上峰的辛苦?”何灌见自己的佐官们个个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忍不住笑道。
徐卫放下碗筷,作个四方揖道:“军中条件有限,委屈诸位上官了。”
既为三衙之官,从前也都是有边功的战将,只是离开战场,在东京呆得太久,这些往日战将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听徐卫这么说,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这是小菜一碟,从前带兵在外时,比这还苦的日子也过得。
吃完了饭,何灌似乎有话要与徐卫说。假托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查问,佐官们是留下等着,还是先行回城?那些个官老爷们哪时受过这等罪,纷纷告辞。那少年一直不说话,留了下来。
何灌一直未曾介绍,这时才对徐卫道:“此乃监察御史张所之子,今天是慕名而来。”
张所的名字徐卫知道,当初他与何灌设计将郭药师调出燕山前线,监察御史张所与灌为至交,帮了大忙。就是他接连弹劾郭药师诸多不法之事,才逼得赵佶不得不将郭药师召回朝廷问话。
此时,那人上前两步,抱拳对徐卫说道:“久闻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徐巡检使竟然……”
何灌见他语塞,笑道:“我替你说了罢,不想徐巡检使竟然如此年轻,是么?”
那少年笑笑,默认了他的话。徐卫见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矮上半头。膀大腰窄,孔武有力。生得浓眉虎目,一双眼中,炯炯如有火光。再看他拱起的双手,满是茧皮,显然是经年累月习武所致。穿一领青色直裰,扎根腰带,收拾得十分利落。
“张宪,你且去营中转转。”何灌说道。
张宪领命,先对他一揖,又对徐卫一揖,这才离开。他前脚一走,何灌就笑道:“张所这儿子,虽生在书香门第,却无心科举之事。他老子急得不行,便说既然不愿从文,你练得一身好武艺,不去投军作甚?哪知这小子竟说禁军非我所向。这不,张所听说你在练兵,就托我给带来。”说到这儿,加重语气补充道“当然,用不用在你,我决不勉强。”
张所为监察御史,掌弹劾纠察百官各司之责,虽然权职颇大,便连宰相也要忌他几分。但终究只是个从七品官,比徐卫还矮上半级,自然无法荫补儿子作官。不过,何灌之言怕是也有水分。定然是他向张所透露了靖绥营的前景,张所这才请他将儿子带来。
“既然太尉都开了口,卑职敢不从命?”徐卫轻声笑道。可他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天。靖绥营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得一个王彦,已经让他喜出望外。现在张宪主动来投,哪有不用之理?开玩笑,那可是历史上岳武穆帐下之绝代勇将!除了剽悍到变态的杨再兴以外,恐怕就数这位了。
何灌颇为受用,稍后使一个眼色,徐卫会意,便领着他到自己帐中,命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何太尉今天看来心绪颇佳,入了徐卫所住营帐,也不急着谈正事。而是关心起他生活来,一会儿说床太硬,一会儿说器具太简陋,带兵之人虽不比文臣舒坦,可必要的威仪排场还是需要的。
徐卫随口应着,又说了一阵闲话,他才渐渐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知道么?政事堂的执宰完全换了一拨。”何灌又坐在当天晚间那条破凳上,吱嘎作响。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回他是了一通脾气,这番却连摇几下,自得其乐。
这么大的事,天下都传遍了,徐卫哪能不知?遂点头道:“知道。”
“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何灌一改往日严肃不苟的作风,竟将衣摆一掀,翘起腿来。
徐卫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侧道:“哦?愿闻其详。”
何灌招呼他坐下之后,自行倒上一杯茶水,喝了口,抿了抿嘴,似在细细品味个中滋味。真不知那半贯钱一箩筐的劣质茶叶有那么好喝?
“不但执政换了,东京四周这几十万王师马上也要散了。”何灌话说一半,看了看徐卫反应,见对方留心倾听,续道“朝廷已经用李纲,其实也就是你所献之策,着手布置防务。如何,心里暗笑吧?”一个七品武官所献的策略,能被朝廷实施,这非但是大功一件,还是极为荣耀之事,自然该偷笑。
可徐卫现在还笑不出来,紧紧追问道:“打了折扣么?”
何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卫见状,解释道:“朝廷完全按照李相的策略执行?”当初在古刹相聚时,自己提出抗金策略,所有长官都称善,惟独三叔徐绍提出质疑,认为可行性不高。
“那倒也没有,你所献之策,建议集西北、山东、京师之兵,固然周全,但如此劳师动众,耗费甚巨。官家斟酌之后,决定只以在京西军并府州折氏救太原,京师之兵防沧州、孟州、卫州、滑州一线,其余各府州县勤王之师返回本地。”何灌答道。
徐卫听罢,霍然而起!
何灌猝不及防,骇了一跳,诧异道:“你这是……”
“那东京呢?”徐卫失声问道。
东京?东京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西军群起救援太原,就算打不垮女真人,但金军若再度兵太原,也休想前进一步,更不提杀到东京了。那沧、孟、卫、滑一线也有重兵防守,且种师道亲自坐镇,还有何忧?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九章诱敌深入
还有何忧?何太尉在说笑?你忘了女真人之所以纵横天下。靠的是什么?说得肤浅点,靠的就是其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来去如风,快逾闪电!金军如果再来,必然会采用上回两路分进的战略。一路取太原,一路出燕云。官家把东京四面几十万军队都散了去,表面上来看,既在救太原,又在黄河以北密集布防。好像万无一失,可这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你把东京城剥得光溜溜,连根纱都不沾,金军两路无论哪一方突破宋军防线,都可直抵东京城下。这事好有一比,暗室中的油灯,能照亮满堂,惟独照不到自己脚下。
官家把西北顾及了,也把东面想到了,可怎么就忘了东京这茬?历史上,金军两次攻宋,采取的都是千里奔袭,直取心窝的打法。因为女真人深知。他们刚刚灭辽,国内局势还没有稳定,如果逐步推进,中原王朝地大人多,打到猴年马月?所以,他们借着骑兵优势,千里突进,一刀斩!
面对女真铁骑,宋军有着先天的弱势,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仗着人多,地大,城固。密集布防,坚壁清野。这样,就算开战之初让他们占些便宜,但时间一长,女真人孤军深入,后勤补给就会出问题。如此一来,想不退兵也不成。
当徐卫将这番顾虑说出时,何灌也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些不妥。但金军无论哪一路想要杀到东京来,都必须经过黄河。西路有大宋精锐的西军,料想问题不大。东边一线的各处要地都有重兵把守,黄河浮桥南岸,还有种师道在镇守滑州。你徐卫七千杂牌都能守住黄河,何况种公?
徐卫却不以为然,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条防线称得上万无一失。黄河之长何止千里?谁敢保证没有半点疏漏?不过。折家军,姚平仲,种师中已经率军去救援太原,如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如今气候炎热,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确有可能暂退。太原之围如果解除,金军再南侵,其西路军又将重蹈覆辙,被牵制在太原一线。那么,最大的威胁仍在东路军。若金东路军想战决,还是会一门心思想着直取东京。但经历上次夺取浮桥失败的挫折后,这回肯定会另辟蹊径,极有可能绕开宋军重兵防守的黄河浮桥,寻找合适地点,以舟船渡河。宋军的战术历来保守,长于依托坚固城池防守,不擅野战。可能会出现金军在黄河以北从容寻找渡口,而大宋河北之军坚守不出的状况。
一旦金军出现在河南地区,黄河天险不复存在,野战不可避免。但种师道上阵一生。实战经验无人可比,金军想一击而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想到这一层面,遂向何灌问道:“官家给了种公多少兵马?”
何灌一阵干咳,无言以对。在徐卫追问下才有些惋惜地说道:“这话别外传,官家认为种师道年老,不复往昔之勇,是以不肯重用。虽派其出镇滑州,其实并无兵马随行。”
徐卫心头一沉,什么?又不给一兵一卒?这么说来,滑州兵力,就是大哥徐原那点部队?朝廷是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决定抗金,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上下一心,举国同力!如今虽然表面上对金强硬,却将李纲所陈之策打了折扣再实行。你打折扣就罢了,至少也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大的合理部署才是,怎么最重要的滑州和东京反而不设重兵防御?
见徐卫忧心,何灌宽慰道:“无妨,上回被金军打到河北,很大的原因在于我方猝不及防。此番已作周全布置,女真人便是三头六臂也休想威胁帝阙。至于滑州么,已有万余兵力,且有种公坐镇,万无一失!就算他们想绕开浮桥,借舟船渡河,那河北诸镇都有重兵防守,岂容他安然通过?”
徐卫不再说话了。如果连何灌这种一直对女真保持高度戒备的军中元老都这般乐观,那官家和文臣的态度可想而知。
何灌见他这般模样,细细一思索。徐卫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而清醒的认识。上次他断定金军必然尽南侵,又推测其进兵路线,都被言中。这次的抗金策略,又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认为不妥,那想必确有隐患。遂问道:“你认为滑州和东京有危险?”
徐卫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以我们目前实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经无法办到。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东京万无一失。”
何灌半晌无言,确实,东京若有个闪失,大宋承受不起。带兵之人都知道,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然君失一策,则国破族亡。是得寻个机会,提醒官家才是。
又说一阵,何灌起身告辞,再三嘱咐他用心练兵。徐卫应允,一直送出帐去,正要分别时,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