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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罚罪”的基调算是定下了,赵谌便琢磨着赏功。不用说,徐良折彦质二臣,引军勤王,居功至伟,要重赏;当日随他往葛岭,后来被太上皇贬谪、流放、软禁的官员也要厚赐;太上皇复辟期间,上奏辞职,不甘与之同流的大臣,也要嘉奖。
想到这里,他笑问道:“徐卿,当日你身负诏命脱围。朕还担心你有个闪失,不料竟然功成。你离了葛岭之后,是如何找到折卿的?”
皇帝一问,其他几名大臣也都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徐良未语先苦笑,皇帝一见,疑huò道:“贤卿如何发笑?”
徐良答道:“臣当日离了葛岭,山后无路,只得连滚带滑,间或跳跃,刚下葛岭,luàn军已然围山。臣无奈,只得翻越栖霞岭,好容易走出山区,转向北路,一问,却是已至余杭。臣恐有人追捕,不敢走大道,专寻小径,转了两日,已是饥渴难耐,身无分文。至武康县,寻得知县,以官家亲笔诏示之,知县深明大义,赠给盘缠,又派车马一路送到镇江府。”
众人听他堂堂参政,竟然落到身无分文,饥渴难耐的地步,都不禁嗟叹,同时也为其忠义所感动。赵谌频频点头,以示嘉许。
“臣本想找两浙宣抚使赵点,召其起兵勤王。奈何……”徐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他说一句话倒是容易,可是,赵点的祸福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如果往好了说,赵点虽则无功,却也不至于受牵连,若往坏了说,赵点也就完了。
“赵点不肯?”赵谌已经察觉到什么。
徐良还停片刻,才道:“倒也不是不肯,只是光凭我一番说辞,一领黄袍,赵点不敢深信。偏生此前,杭州又给他发去了诏命,让他逮捕微臣。在臣极力解释规劝之下,赵点虽然没有答应出兵,但也安排人护送过了长江。”
折彦质此时chā话道:“臣认为,赵点心里恐怕也是知道对错的。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明哲保身。”
徐六注意到,皇帝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似乎不悦。
“臣到扬州,险些被抓捕,幸得淮西安抚副使李显忠相救,方才见到折宣抚,共议起兵。本yù征召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兄弟,但他以兵少防金为由,没有出兵,只李显忠引部相随。大军渡江时,赵点虽然派了战船拦阻,但也是做做样子,及至后来勤王之军登,他也未予阻击。”徐良道。
赵谌听罢,感慨道:“不想贤卿受如此磨难,叫朕心中难安呐。”
“此臣本分也。”徐良俯首道。
“好,待善后毕,朕自当论功行赏。”赵谌许诺道。
几名大臣退去后,赵谌还坐在原处,感慨良多。这二十来天,恍如梦境一般。从前,就有大臣劝他,要肃清太上皇在朝中的势力,可当时他没有痛下决心。现在想来,正是因为当初的纵容,才有了现在的事情。这下,正好借此机会,将怀有二心之人驱逐出朝。
至于太上皇,此番失势以后,他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想法。就踏踏实实地住在德寿宫,安享富贵吧,旁的事,就再也不要cào心了。
当他思索之时,沈择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案桌上后,随口道:“官家,方才小奴听徐参政遭遇,直感鼻头发酸呐。堂堂参知政事,竟如此落魄,可谓历尽艰辛。更难为他一介书生,却有如此毅力。”
赵谌闻言笑道:“他可不是书生辈,徐家累代从征,听说从徐良的祖父起,就在西军供职,征战沙场。到了他父亲这一辈,有三兄弟,都善战,为西师将佐。其伯父徐茂,官至经略,党项畏之;其二伯徐彰,就是徐卫之父,昔日号称西军第一虎将,杀人如麻。致仕之后,逢金军南侵,遂重新出山,勇赴国难,立下赫赫战功;他父徐绍,本也是武臣,不过却好读书,学有成,因徐茂之请,转换文资。所以,徐家子弟,都有忠勇之性,徐良生此行伍之家,又岂能是手无缚jī之力?”
“原来如此,倒是小奴孤陋寡闻了。”沈择笑道。
“不过,你的话也没错,徐良确实难能可贵。一路历经bō折,方才征来勤王之师。若非他,此事还不知是何结果,朕一定要重酬他。还有折彦质,朕打算复他郡王之爵。”赵谌道。
沈择眼睛几眨,笑道:“折宣抚自然功大,但之前因北伐失利方才被贬,如今不过旬月之间又复郡王爵,恐怕引人议论。”
赵谌想了想,摇头道:“无妨,这勤王之功,还抵不得战败之过?”
沈择劝道:“官家,此前对于北伐,朝臣已有不满。方给异心之徒有机可趁,如今不可不慎。再者,小奴先前去迎徐折二大臣时,见折宣抚领兵进城,士卒皆高大少年,铠甲鲜明,此时正列于宫前,以此炫耀武力。惹得城中百姓避之惟恐不及,这事岂非唐突?”
赵谌闻言,倒有些意外:“果有此事?”
“非只小奴亲眼所见,城中百姓亦有目共睹,岂容诳骗?”沈择道。
赵谌思索片刻,挥手道:“想是他怕城中还有变数,因此引军进来,别无他意。”
见皇帝替他开脱,沈择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赵谌看了他几眼,告诫道:“你随朕多年,朕对你亲近,但你说话作事要有分寸,似此朝政大事,你不可草率评说。若宰执大臣知晓,对你没有好处。”
沈择脸sè微变,俯身告罪道:“小奴谨记。”其实,徐良跟他关系好么?不然。折彦质跟他有过节么?没有。他之所以想起说这么几句,无非是因为方才迎二臣之时,徐良对他客气,折彦质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皇帝复位以后,杭州城内逐渐恢复平静,百姓都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打起来。秩序虽然恢复,但流言远没有停止。各种版本的传说在坊间流传,为了杜绝悠悠众口,第二天,赵鼎和徐良就启动了司法程序。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十数人被拘押,悉数收监大理寺,名单是徐良一手拟定的。大理寺的长官何铸也准备审理此案。性质,被定为“谋逆”,黄潜善为首恶,王宗濋等为帮凶。
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更兼上头有指示,因此审判很快就有了结果。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犯谋逆不赦之罪,处极刑,而且是立即执行。剩下的,或流、或徙、或安置、或编管,最轻也是贬穷山恶水。
支持赵桓的朝臣几乎被一网打尽。宣判当晚,何铸亲自去见了几个死囚,问其遗言。黄潜善自知难免一死,遂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不要戮于市曹,能死得体面一些。
何铸为之上达天听,赵谌起初不同意。因为谋反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必斩首示众,才以震慑人心,本朝也是如此。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柴氏后裔。太祖皇帝有勒石三戒。其一,保全柴氏子孙;其二,不杀士大夫;其三,后代若不从,天必诛之。其中,保全柴氏子孙又有细说,“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死,不得行戮于市曹,亦不得连坐支属”。
黄潜善跟柴家八杆子打不着,他凭什么享受这个待遇?在何铸劝谏之下,他也考虑到黄潜善罪当诛,然其实非首脑,也就同意了。
当夜,何铸将消息传达给了黄潜善,后者致谢,求毒酒不得,遂求白绫,自悬于牢中,一命呜呼。次日,王宗濋和罗汝楫也被斩于闹市,枭首示众。朝廷公告天下,黄潜善等逆臣,胁迫太上皇,罪大恶极,伏法受诛。
第六百七十章徐六拜相
第六百七十章徐六拜相
建武八年,腊月,陕西。
又到一年最后关头,每当这时候徐卫就特别忙。在公,一年到头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上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又得准备向朝廷报告这一年的得失。光是那本奏折怎么写,就够让人头疼了;在sī,眼看着要过年了,亲戚朋友那里都要走动,一些阵亡高级西军将领的家属需要他亲自出面慰问,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忙也值得。这一年他的收获不小,在西夏通过萧合达和环庆军泾原军,他控制了横山一线,这里土地féi沃,物立丰富,党项人从前几次进攻陕西,无不是从横山地区出发,获取兵源补给。控制了横山,就扼住了西夏的命脉,只要耶律大石雄心仍在,西夏估计也蹦不了几天。
除此之外,西军重夺麟府路控制权,将一柄尖刀捅到了女真人面前。金军大举进攻麟府路,已被麟延军挡了回去,虽说损失大了点。
其实,军事上的成就他已经不太欢喜了。尤其让他引以为豪的,是在内政上颇有建树。其中又以经济为最。赵开不愧是财神爷,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前提下,他通过大变酒法茶法,使四川一地今年税收增加可观。以前,每年川陕财政都吃紧,独今年开支之后,还余下四十多万贯,这都是他的功劳。
有劳必赏,这是徐卫的一贯作风。对于赵开,他不吝惜任何虚的实的奖励。因为他有“便宜黜陟”的权力,所以晋升赵开两级,报备朝廷之后,也得到认可,加赵开“龙图阁shì制”头衔。
陕西的重建,渐入正轨,各地招复流民七十多万。原来野草丛生,虎豹出没的地方,又重新搭起了房舍,开垦了土地,关中平原上初现良田千里的景象。
不过,也有闹心的事。那就是徐六和折彦质都写来信。说是朝中发生了变故,他们要赶着领兵去江南,要西军帮忙照看着中原地区。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但徐卫猜也猜得出来,都需要动用军队了,那十有**跟皇帝有关。于是,他调永兴帅司一部进驻河南府,以警告东京的金军不要轻举妄动。
派出部队以后,他就一直等着回音,一直等到腊月初八。
从宋代开始,中国人就过腊八节了。这一天,徐卫在衙门里忙到晚上才回来。一家大小都等在饭厅里,桌上各sè菜肴,最主要的当然是腊八粥。
“等我作甚?快吃,我换身行头就来。”徐卫踏进厅里,mōmō女儿的脑袋,再逗逗儿子徐虎,笑着退了出去。
“姐姐,相公最近怎么特别忙?”祝季兰抱着徐虎,小家伙闹个不停,她一边诓着儿子,一边问道。
张九月起身替家人舀粥,随口道:“到年底都这样,再等十来天更忙,外地的官员要来兴元报告,他又一直坚持亲自去慰问阵亡将领家属。来,你先吃吧。”
祝季兰谢过,正要吃时,张九月忽道:“哎,对了,今日不是收到六叔的信么?”
听她提起这个,祝季兰哎呀一声:“我给放在相公书房里了,要不我去取来?”
“你吃你的。”张九月摆摆手,随即朝外喊道“白干娘?白干娘?”
片刻之后,一老fù快步入内,问道:“夫人?”
“你去相公的书房,放在哪儿了?哦,案桌上有封信,你马上取来。”张九月道。
不一阵,徐九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紧了紧身上的皮袍,骂道:“娘的,衙门里冷得要命,还是……”话没说完,忽见祝季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才省悟,对两个女儿笑道:“爹是粗人,别跟爹学,来,喝腊八粥哦!”
此时,那老仆fù双手拿着信进来道:“相公,信。”
徐卫接过,随口问道:“谁写来的?”
“六哥,下午收到的。”张九月答道。徐卫将信放在身上,并没有马上看。因为他知道,徐六这封信里肯定就有答案了,自己一旦看了,估计这顿饭也吃不好。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