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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他确实在顾虑党项。”
“卑职向他说明,言我方也在积极争取西夏,以求三方联合对金。但看得出来,大石对此不太乐观,他认为党项人是女真人藩属,不太可能反叛。”
徐卫想起一件事情来,上次萧朵鲁不来陕西,提到了大石的东征,说是由他父亲亲自统率七万铁骑,从“虎思翰耳朵”出发。这就怪了,战线太长,补给困难,这是每一个兵家最头疼的事。以大石的雄才,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非要在万里之外的都城出发?
马扩很快给出了解释:“盖因大石之兵力部署和钱粮之地,皆在西域。其东部与金隔着茫茫沙漠,金人几次往攻,都是同样的下场,粮尽而返。所以,如果没有西夏支持,辽军想要顺利抵达金境就相当困难,更遑论作战?”
“那他最后的态度到底是怎样?”吴玠有些不耐。
“大石在抗金上,态度明确,不愿意不计前嫌与我方联合。但具体行动,就还要从长计议。他表示,契丹也会积极争取党项人的合作,并建议,无论宋辽,今后若有对金行动,都照会对方。若时机成熟,不排除合力攻金。”马扩道。
这话一出口,堂中大多官员不免失望。说来说去,还是画饼充饥。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就算真到了那时候,两国相隔八千里,我有那功夫来通知你么?这协调起来真是相当困难。
“卑职临走时,大石赠送金银,又选十六匹汗血宝马相赠。只是一路回来,马匹多有病死,如今只剩下七匹。”
众官不禁一阵惋惜,在他们看来马扩此次出使最大收获,恐怕就是那些汗血宝马了。哪知十六匹死得只剩下七匹,太可惜了。
徐卫并没有失望的模样,嘉奖道:“你往返一万余里,联络契丹,劳苦功高!本帅一定要上奏朝廷,替你请功!随行官员将士,功劳簿上,也写一笔!”
马扩起身谢过,说话已毕,众官自回各自岗位。徐卫本来也准备到自己的办公堂,把这件事情捋一捋,但发现马扩坐着没动,猜测他可能还有事情要说,遂也留了下来。片刻之后,众官散尽,马扩不等徐卫过问,主动道:“相公,卑职此次回来,途经夏国,发现异常情况!”
徐卫目光闪动:“哦?”
“此前,卑职曾经数次出使,夏主还曾经亲自接见。但此番,沿途并无夏国任何官员迎送,便是卑职主动提出,想见夏国重臣王枢,对方也婉拒。因此,卑职猜测,党项人态度变化!”马扩沉声道。
徐卫一时无言,他的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击着,眼神逐渐yīn鸷。联想到最近有女真人在陕北边境上的举动,他有理由相信,女真人又在搞什么动作。金国想干什么?想夺回陕西么?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紫金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
马扩猜测得没错,党项人的态度确实有变化。张通古出使西夏,向夏主李仁孝许以割地,要党项人牵制陕西。可李仁孝认为女真人这又是在空口许诺,不足采信,于是对张通古不冷不热。
张见状,知道夏主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遂更进一步提出。大金国可以把河东与西夏接壤的,黄河以西的丰州、府州、麟州三处赐给西夏。而西夏要作的,就是断绝与陕西联系,并在将来必要的时候,出兵牵制西军。
这一回,党项人颇有些心动。因为女真人是头一回如此“真诚”地要割土地城池。那麟府丰三州,从前属于大宋的“麟府路”,设有“麟府路兵马司”。这三州,对于西夏来说,有特殊意义。这几州东濒黄河,西临草原大漠,南瞰黄河以西诸州,地理位置重要就不说了。而且是党项人聚居地,更兼,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丰州王家,都是世代忠于宋廷,积极抵抗辽夏的地方豪强。党项人作梦都想把这地方夷平!以泄心头之恨!
可心动归心动,李仁孝不得不顾忌到现实。眼下,西夏和陕西在边境上重开榷场,商贸往来频繁,且呈连年上涨的趋势。女真人根本不懂什么叫作商贸,就断然要求夏国和陕西断绝联系。如果这么作了,对西夏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而重要的一点,李仁孝不得不考虑徐卫的反应。现在的西军,挟大败女真之威,士气正旺,可以说处于最强大的时期。徐卫作为这支军队的领袖,手握大权,据说陕西的事他自己就可以作主,甚至不用问朝廷。如果这时候西夏与大金国重归于国,接受三州赐地,并与陕西断jiā,这势必要jī怒徐卫,他会作出什么反应,不得而知。
而且,从西夏的立场来说。它知道自己地盘最xiǎ,实力相对较弱,所以它最希望的,就是游走于宋金辽之间,左右逢源。不愿意和任何一方势同水火。甚至于,党项人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各方实力保持平衡。
它与大宋有多年的领土争端,并爆发了多次大规模战争,当然不愿意看到南朝强大。但反过来说,它也不希望看到女真人扫灭赵宋,独霸天下。因为那样的话,下一个就是它!这是只要有智商的人都能想到的!
看看现在,女真人拉拢它,许以割地;汉人也来示好,又是开边贸,又是时不时的遣使送礼,十分殷勤;就连远在西域的耶律大石也保持和西夏的联系,双方来往不断。
有史以来,党项人从来没有这般感觉良好过,好像普天之下都有求于它!现在,女真人要求它只跟自己好,这就等于要求它自决于其他两方,这不是李仁孝所愿意的。
在与朝中大臣密集商议之后,李仁孝再次接见了张通古。向他表示,西夏是大金的藩属,这是有定论的,我们一定会恪守臣节,决不会助宋。但也请求大金皇帝陛下考虑到我们的实际情况,我们需要和陕西保持经济上的往来,当然不会涉及政治军事。
张通古把李仁孝的话一琢磨,得出一个结论。党项人又要三州土地,又不愿意跟陕西决裂,简直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张通古的脾气,在江南就已经出了名。他当场就对李仁孝恶语相向,怎么着?你们党项人想骑墙是怎地?想八面玲珑啊?你要搞清楚,大金国是你的宗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投机取巧,你xiǎ心jī飞蛋打!
李仁孝面子挂不住,可到底还是忌惮女真,强忍着没有发作。张通古拂袖而去,第二天就启程回国,到燕山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
这两兄弟既恨西夏骑墙,又不得不正视现实。权衡再三,金国决定忍下这口鸟气。此前宋金和谈,金国要宋称臣,许还江淮和河南,结果赵谌不干,最后只还了淮西一路。这一回女真人又是这种把戏,党项人既然不愿意彻底断绝和陕西的联系,那麟、府、丰三州是别想了,只把长城以外的丰州赏赐。其实赐地给西夏,党项人应该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感谢的,偏生连同赐地诏书一起入夏的,还是完颜宗干措辞严厉的书信,警告党项人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站错了队。结果,李仁孝非常不以为意。
不久,完颜宗干病重,他上奏金帝完颜亶,要求让弟弟完颜宗弼代理宰相权。面对两个强有力的叔父,完颜亶能说什么?只得让宗弼以都元帅兼理左相。宗干之疾越发沉重,完颜亶数次前往探视,结果没到冬月,宗干一命呜呼。他一死,完颜宗弼进太保,领三省,更兼都元帅,金国的军政大权,都集中到此人手里。
宗弼对他的庶出长兄是敬重的,但政见上却也有不同之处。比如前不久,他主张集合女真渤海精锐,再从西部战线上cōu调兵力,发动旨在夺取襄汉的战役,宗干就没有同意。现在宗干一死,他大权独揽,就又开始琢磨这件事情。
为了吸取以前的教训,宗弼这回十分谨慎。他召集文武官员,通盘考虑推演,把一切的可能都算进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想夺取襄汉,就不能让徐卫参合进来。徐虎儿现在不光背靠巴蜀,占有整个陕西,甚至还窃据河南府,只要一出虎牢关,就踏入中原了。上次攻襄汉失败,就是因为他一度bī近东京。
要把这头猛虎困在关中,也不是件易事。金国文武重臣们几经商议,还是认为,得依靠党项人。只要西夏肯出力,徐卫自顾不暇,哪能管得了中原?但问题是,党项人丝毫不掩饰自己骑墙的yù望,它怎么可能出兵?
宗弼的谋主,皇帝的老师,韩昉此时提出。党项xiǎ国,它的生存方法就是投机取巧,只要给足它甜头,它会干的。他建议,把麟府丰三州全部赐给西夏,甚至还可以把晋宁军在黄河以西的地区也一并算上。而且,再给夏主以丰厚的许诺,只要他肯出兵牵制徐卫,事后,还可以把麟府丰三州附近的火山军和保德军两处都赏赐。
如此重利,不信李仁孝不动心!
宗弼有些犹豫,这一地区是西夏进攻河东的障碍,如果尽入其手,这对大金国来说,是一个潜在威胁。但转念一想,巴掌大的xiǎ国,它能怎么地?遂将心一横,将牙一咬,照准!
徐卫这个问题就算暂时解决,剩下来的,就是如何击败荆湖何灌和江西的折彦质。从此前的战例可以看出,一旦金军进攻襄阳,折家就会从江西驰援,与何灌一道抵抗。
何灌的军队还好说,但折家的部队确实剽悍善战,不管是城池攻防,还是野外争雄,都是一把好手。而且据说折家是宗族氏的队伍,军中的统兵官都是折家子弟,所以凝聚力极强,中原百姓称呼他们为“折家军”。硬碰硬去打的话,很难说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兀术绞尽脑汁,苦思策略时,徐卫就已经洞察到女真人和党项人的动作。西军收复全陕之役,止兵于绥德。并没有进攻行政上归河东,但地理上归陕西的麟府丰三州和晋宁一军,何解?就是考虑到和西夏的关系。以西军当时在鄜延一路的兵力,要拿下这片黄河以西的地区,简直易如反掌。可现在,女真人把赏赐西夏土地,拉拢的意味非常明显。
徐卫官邸
尽管徐绍在世时,几次提醒紫金虎要多读书,但徐卫只听进去了一点点。因为他只看两种书,一种是兵书,一种是史书。兵书可以教他怎么打仗,史书可以教他怎么处世,舍此之外,就是读遍诸子百家,又有何用?
鉴于这个原因,徐卫的书房里虽然摆满了典籍,但绝大部分都是陈设。能进徐卫书房的人极少,张庆倒是其中一个。
此时,徐卫坐在书案后,桌上散luàn地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翻开,上面还有他作的笔记和标注。不过他的注意力现在根本没有书本上。张庆坐在他案桌前方的侧面,翘着tuǐ,捧着茶杯,这跟人前拘谨恭敬的模样大不相同。
“金将丰州赐给党项,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拉拢。女真概也察觉到了党项的不满,以及和我方的联络。”徐卫面容肃穆。
张庆放下茶杯,坐正身子,啧了一声:“我始终觉得党项人靠不住,太尉不妨想想,西夏是金之藩属,然就因为女真人食言,未割让土地,他们就能起大军入延安。对宗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张庆道。
徐卫摇了摇头:“那不重要,联络西夏契丹,更多的是为了营造声势,向金人施压。本来也没指望它就能反戈一击,联合攻金。我现在担心的是,女真人突然这么一个举动,是只为了安抚党项,或者有其他深意?”
张庆琢磨着这话,良久,吸了口气:“该不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