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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徐卫使者,我不与你为难,我军主帅军务繁忙,无暇见你。且在营盘桓,等候接见。”李世辅说道。
当下,便命马扩独居此帐,随从另行安排。下当他率士卒要押其他人出帐时,马扩叫住:“这位官人,我料定贵军此来非为援金。倘若不假,夏国此番极有可能开罪宋金双方。在下前来,固然使命在身,但从贵国立场上来说,在下此来,也是为夏。”
李世辅听闻此言,一时不语,良久,命士卒引余众出帐,转身问道:“你怎知我军此来非为援金。”
“若是援金,为何止步于平戎,作观望之状?你当知我大军一屯延长,一屯甘泉,已对延安形成合击之势。为何不趋军南下,与金人一道合击我军?”马扩问道。
李世辅不能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步出帐去,命士卒严加看守,不得使宋使出帐一步。他自己则匆匆赶往王枢帐,报告此事。
“马扩?又是他?”当王枢听闻来使是马扩时,颇觉意外。前番此人出使我国,受地方军政官员接见,促成重开榷场一事,上下对此人印象颇佳。他这回来,怕是为游说,以求劝退我军。
“马扩说,他料定我军此来非为援金,又说此番我国若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开罪宋金双方。”李世辅如实汇报道。
王枢听罢,脸上一沉,因为对方此言正说要害。沉思半晌,叹道:“世辅,你当初来投,问我主借兵复仇。当时,我主答应你,若能立功,则不惜借兵。你平定青面夜叉之乱,我主大喜,这才使我等将‘步跋子’四万,‘铁鹞子’两万,来取鄜延,为你复仇。可现在徐卫进展神,我军方至延安,他已打到跟前。你说现在,我军是攻金,还是攻宋?”
李世辅不假思索,答道:“此非卑职可以左右,还请枢密相公裁夺。”
王枢看他一眼,也不逼迫,自言道:“若是攻打金军,取了延安,既触怒了大金,又开罪了大宋。若是助金抗宋,倒全了金夏君臣之义,只开罪大宋。孰轻孰重?”
李世辅没说其他,只一句:“若如此,于大夏何利之有?”
王枢沉默,片刻之后,命世辅自去。他在帐一时犹豫起来,此次出兵,替李世辅报仇当然只是个由头,最主要的,便是夏主恨金人数次毁约,想趁西军大举东进之际,夺取鄜延。
可现在的情况却无比复杂。先,人家宋军已经打到延安来了,要是举兵去夺,就把两国得罪个干净,弄得里内不是人。如果帮助金军,显然不是我方愿意的。再说了,正如李世辅所言,我们若助了金国,对大夏有什么好处?
女真人转面无恩,毫无信誉可言。要用你的时候比亲爹还亲,用不着你了就把你当个屁。我帮它打退了宋军,它能割地给大夏么?
如果就此退兵,倒是谁也不得罪。可国家兴师动众,数万精兵南下,不可能连口汤都没得喝吧?
“唉,难。”王枢摇头叹息道。
马扩及随从被扣留在夏营多日,王枢命人厚待,却一直不见。在此期间,韩常也不断派遣使者来平戎,催促夏军进兵,王枢起初还接见一番,到后来干脆让部下去应付。
而观宋军方面,丹州粮道一打通,军粮即输入军营,后勤保障没有了顾虑。再加上姚平仲夺取了蒲津关,后顾无忧。徐卫也不愿意冒着跟两**队开战的危险匆忙进攻,延安战场一时沉寂。
九月初七,熙河帅姚平仲来报,于河府现金军集结迹象,可能是韩常的援兵到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已命部队全力扼守黄河西岸的壁垒浮桥,并派兵在风陵渡设防,又不时遣游骑沿河巡弋,以防金人偷渡。
而一直到九月初,金国使臣还在杭州行在跟大宋方面交涉,指责西军挑起战端,大宋是否没有和谈的诚意?又威胁,如果西军不勒兵回师,那么大金国将止和谈,两国重回敌对状态。
皇帝赵谌到底是个少年天子,被这一吓有些动摇,几次召宰执询问。徐处仁和徐卫二卿到底有无把握收复陕西?这场仗打胜了还好说,万一战败,和谈没指望事小,金人再起大军来攻,那后果可就堪忧了。
而太上皇赵桓也不断地给儿子施加压力,连哄带吓,说徐卫只要一战败,陕西就得丢个干净,还得连累四川。金人见此情况,必然罢和议,尽起大军来侵。
非但皇室如此,朝部分大臣此时也开始改变立场。认为既然北面有诚意议和,还是让西军别打了,先谈吧。
徐绍顶着极大的压力,老实说,他也不敢保证徐卫就一定能战胜。但是,不要干涉西军行动,是他极力主张的,现在箭已出,哪有收回的道理?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坚称西军必能收复失地。
赵桓逮住这个把柄,这话是你说的啊,战败了怎么办?你负责?徐绍被逼得没办法,将心一横,我负责西军若是战败,我引咎辞职
九月初八,犹豫不决的王枢终于愿意接见宋使马扩了。他想听听徐卫有什么说法,从而权衡利弊,决定进退。
李世辅进入马扩所居之帐,现对方正在帐活动筋骨,遂问道:“马参议身处夏营,为何还如此悠闲?”
马扩抹了一把汗,笑道:“你们又不会杀我,怎不悠闲?”
“你就如此肯定?”李世辅问道。
“当然,你此来,可是奉夏帅之命,请我去相见?”马扩也问道。
李世辅一怔,不得不点头承认。马扩见状,即取了衣服穿上,说道:“那烦劳引路。”
李世辅却未动,沉思半晌,转身至帐口,将士卒遣开,而后回来直视着马扩,沉声道:“参议官人当日问我是否汉人。”
“你一口陕北乡音,不问也知。”马扩笑道。在西夏也有汉人,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下李世辅。”李世辅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闻此言,马扩不禁色变道:“你就是李世辅?令尊可是李永奇?”
“正是。”李世辅郑重道。
马扩一摇头,扼腕叹惜道:“当时,你父子遣人来报,欲回归大宋,徐宣抚还命环庆帅刘光世接应,哪知……”
听他提起这个,李世辅情绪激动,眼眶泛红:“当年鄜延沦陷,金人授我父子官职,先父聚子弟泣曰‘我宋臣也,世受国恩,乃为彼用邪’然身陷贼营,无可奈何,只得忍辱含垢,无时不在谋划归国。及徐帅总节关辅,西军兵威日隆,我父子便欲举事,怎料事泄致败,我全家老小皆为金人所害,此不共戴天之仇,世辅如何不报”
马扩安慰几句,便问道:“虽然事败,但你却逃出生天,为何不西来投奔,反而去了西夏?”
“当日,我只余二十六骑,无颜面见徐帅,只得一路北逃入党项地。夏主接见了我,问明缘故,我本想向夏主借兵复仇,夏主许诺若我能建功则不惜借兵。在下负着血海深仇,领兵平定有叛乱,夏主大喜,使命王枢、移讹和在下领精兵六万南来,欲取鄜延。”李世辅道出了其隐情。
马扩惊疑不定,夏军此来,果然是为争利的对方意在鄜延,我方亦然,这矛盾可避免不了
见对方不说话,李世辅恳切道:“前日,官人问我是否汉人,我不答,因为我是党项人。但,自唐以来,我家世袭苏尾九族巡检,累受国恩,如何不报?”
马扩未知真假,随口道:“真忠义之士也”
“世辅此来,虽为复仇,但徐宣抚大军既已兵临延安,我岂有敌对之理?现在,便是我归国之时愿效死于徐帅麾下,光复全陕,报我大仇”李世辅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马扩闻之,也不禁感动
但转念,他就察觉到此事难办,问道:“你受夏主之命而来,便欲忠义归朝,但王枢等人如何肯走?”
李世辅显然早已主张,接口道:“参议此去,可好言相劝,晓以利害。若王枢移讹肯从自然是好。”
马扩心头一跳,挑眉道:“若对方不从……”
李世辅神情变得决绝起来,咬牙道:“若不从,我便当场斩杀此二人引本部兵马随参议赴徐帅军前夏军失其帅,必退无疑”
马扩多次出使外国,可算是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浪之人,但此时也吓得面无人色他倒不是怕李世辅失手,而是怕他成功试想,徐宣抚费了牛劲想要跟西夏改善关系,好不容易现在有点进展,你这把夏国重臣一杀,当阵反水,这得跟西夏结下多大的仇恨?我敢保证,这么一搞,西夏肯定是铁了心靠向女真。若如此,就算我们收复了全陕,恐怕也坐不安稳
因此赶紧制止道:“万万不可今川陕宣抚司极力改善对夏关系,世辅万不可因小失大稍后见了王枢,我自当晓以利害,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世辅听他这么说,也表示答应,但马扩唯恐对方意气用事,再三嘱咐之后,方才随他一道,往见王枢。
却说王枢知马扩来,便与招抚副使移讹同坐帐等候,倒也没有摆什么刀斧手和沸油锅,只是武臣移讹全副戎装,捉刀在手,大有一言不和,就要拔刀相向取马扩级之势。
李世辅引马扩至,后者曾经见过王枢,因此快步上前拜道:“大宋秦凤经略安抚司参议官马扩,见过王枢密。多时不见,王公风采依旧。”
王枢不为所动,拉长着脸道:“此会旨在公事,不叙私谊,马参议不必如此。”
碰这么个钉子,马扩也不恼怒,又与移讹见了礼,李世辅自立帐下。
“参议此来,可是为了游说我军退兵?果真如此,则不必空废口舌,大金乃我国宗主,你们徐宣抚起兵来攻,我是奉命来援。”王枢诈道。
马扩闻言一笑:“枢密相公怎如此相欺?若来援金,我军一在延长,一在甘泉,为何不来相攻?莫非惧了虎帅威名?”
“哼你们徐制置虽兵多将广,威名赫赫,但我党项锐士又岂会惧怕?”王枢冷笑道。
马扩将手一摊,作色道:“那还说个甚打罢我宣抚相公起数十万西军精锐收陕西,志在必得”
那坐在旁边的移讹一听此话,也是勃然色变
王枢一怔,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来游说的?”
“枢密相公当面相欺,马某就是来作说客,又哪有说话的余地?”马扩正色道。
帐内一时沉默,李世辅见状,悄无声息地将手搭上刀柄。跟他作同样的动作的,还有移讹。
王枢知道马扩不是寻常之辈,当下开口打破僵局:“罢,我与你也不是头次会面,实话告诉你,我军此来,志在鄜延。”
“那我也实言相告,马某此来,是奉宣抚相公钧旨,携黄金二百斤,送呈枢密相公帐下为礼。”马扩道。
王枢道:“无功不受禄,怎能收你财货?”
“实不相瞒,徐宣抚请贵军退出我境。”马扩郑重提出。
王枢还没答话,那大夏陕西招抚副使移讹一声冷哼:“徐卫好大的口气,一句话就想让我二十万步骑卷旗而退?”
马扩看他一眼,说道:“眼下延安之局势,相信两位有所察觉。我军已对金贼形成夹击之势,取延安必矣。贵军既不是为了援金而来,又何必惹这是非?不若退兵,免伤和气。”
“伤了和气又怎地?”移讹捉刀问道。
“哈哈。”马扩大笑,“我素知夏军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如履平地,又有‘铁鹞子’可以驰骋平原,冲锋陷阵。但我西军健儿,皆关西悍卒此番,为复桑梓,迎还父老,皆奋不顾死要打,西军也不会畏惧这一点,相信两位都清楚”
王枢和移讹当然清楚,大宋的西军跟党项的夏军打了几十年的仗,互有胜败。但到了后期,西军已经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