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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我不犯你,你也别再来犯我!”她喘着气说,再将门重重地关上。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心跳如擂鼓,充斥在整个房间。慢慢的,呼吸平缓了,屋内寂静,屋外也是寂静。
她由窗缝向外偷看,长廊下已无人,只有月白映着霜白,冷冷清清的,比往日更显凄凉。
她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全身只有手还传(奇*书*网。整*理*提*供)来推他坚实肌肉的感觉,随着心跳而隐隐作痛。对于方才那愈弄愈糟的谈话,她也唯有欲哭无泪了。
言妍……琉璃草……第八章
第八章
矿区摔伤了几名工人,宗天和麦神父忙了一个早上,直到午饭时刻,才有机会伸伸懒腰。他不经意的往外一看,竟是银白色的世界;所有的屋顶、枝桠、道路都罩上一层薄薄的雪,远远的山都化入天际,苍茫一片。
今年的第一场雪,提醒他年关将近,又是他非返家不可的时候了。说是一个月就结束浮山的工作,但他拖了两个月,现在又迈进了第三个月。
他对家人朋友说了各式各样的借口,比如研究未完成,医院人手不够……
等等,但他很清楚,湘文才是最重要的因素。那一夜的谈话之后,他彷佛一个感染风寒的人,发了一身大汗,热退气顺,血脉舒畅,所有爷爷的规劝及师父的教训,都不如湘文发的那一顿火,能打到他的心坎上。
小小的湘文,竟有那么凶悍的一面?
不!他不该惊讶的,他早就吃过她顽强脾气的亏,只是她用温柔及眼泪来妆点,让人输得痛心,输得无可奈何。
那一夜,若不是太过意外,他不会那么轻易离去。不过事后想想,湘文骂得也没有错,他是系铃之人,也是解铃之人;他的确在儿女私情上着了魔,的确太狂傲自我……这些都是他努力要摆脱的障碍。
他是不该在乎湘文的。
为了表现自己的气度,他决定回到原先的幽默风趣,即使有湘文在场,他也会彬彬有礼。
然而,现在要看到湘文,竟比以前更难。有时候他故意绕过学校,就是不见她的人影,她似乎又开始玩躲迷藏的游戏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一直留在浮山,他要向她证明,她再也不会左右他的动向及情绪了。
雪停了,宗天正准备做出诊的工作,阿标突然破门而入,手里还抱着一个流血的孩子。
“快点,他被车撞了!”阿标神情慌张地说。
宗天连忙清洗伤口做处理,好在没损及筋骨,都是四肢的皮肉之痛,但孩子已经吓得泣不成声。
“平常按喇叭,大家都会自动地闪开,谁知道小三子会冲出来呢?”阿标懊恼地说。
“今天矿区出了点儿事,所以孩子比较没人管,也不能怪你。”宗天俐落地上药说:“瞧!没什么大碍,连针都不用缝。”
“谢天谢地,幸好我开得慢,范老师又动作迅速,及时抱开孩子……”阿标忽然转头说:“咦?范老师呢?她不是也受伤了吗?人怎么没到医院呢?”
“什么?湘文受伤了?严重吗?”宗天紧张地问。
“我不清楚,但她旗袍的下摆都染红了……”阿标说。
宗天还没听,拿起药箱就冲出去。他心中又气又急,这女孩脾气真怪,她说好不靠近医院,在这节骨眼也来这一招,她再逞强,总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吧?
宗天走得飞快,完全不理会路上熟人的招呼。他穿过教室,来到厢房的跨院,白色的积雪上开始有红红的血迹,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湘文的房门是半开的,他一踏进去,她正在擦拭脚上那止不住血的伤口。
见他出现,吓了一跳,染血的巾帕掉落在地上,让他看到那长长短短,漫成一片的割痕。
“我的天,你伤成这样,竟然不到医院找我?”他蹲下来,大皱其眉的说。
“医院是你的范围,我不该去;这里是我的范围,你也不该来。”她转过身,不让他看脚伤。
“不要再闹了,好不好?”他走向另一边说:“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
“闹的人是你,不是我。”湘文回他说。
“此刻不是讨论这些原则规矩的时候。”他说着,一把抓住她的小腿。
湘文倒吸一口气,一半是因为痛,一半是因为他的触摸,但他正经的态度,今她平静下来。
那么细致的肌肤,却有如此丑陋的伤口。他抬头看她一眼,恰见她噙泪的眸子,他的心抽痛一下,彷佛伤的是自己。
不自觉地,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不碍事的,还没到伤筋的地步,我会想办法不让它留下痕迹。”
宗天在清洁止血后,找出几种药,又倒又擦的,恨不得一瞬间她就奇迹似的复元。
经由他熟练的技术,湘文的伤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了。她这才想起来问:
“小三子怎么样了?”
“他的情况比你好多了,真正去撞伤地的是你。”宗天想到那惊险的情形,表情又转为严肃的说:“这几天你最好少走路、少碰水,每天都要到医院来清理换药。”
“那你不是很痛苦吗?天天都要看到我。”她说。
“大夫看到病人,怎么会痛苦呢?”他猛地打住,这话说的也不对,不痛苦,岂不成了快乐?
湘文没有察觉到他的语病,还愣愣的等着他说下去。一向能言善辩的宗天,竟也有噤口的时候。
小三子的母亲适时来打破这奇特的沉默。她左向宗天鞠躬,右向湘文道谢,让他们收拾心情,回复原来秦大夫和范老师的样子。
※※※
以后几天,不等湘文走到对街的医院,宗天固定每日早晚会来看她的伤口,一会儿粉、一会儿膏的,害得珣美都以为自己严重到了断腿的地步。
“我只是不希望湘文留下难看的伤疤。”宗天解释。
“咦?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关心她了?”珣美扬扬眉,好奇地问。
“她是我的病人。”宗天总是如此回答。
湘文每次听到这句话,总会想起湘秀曾经说的“至少病人在他心中还有份量”。他真的对她很细心,使她又感受到曾经有过的关怀与照顾,但他这么做,是否只是职责的一部份?若她痊愈了,他大概又要回到形同陌路,甚至势不两立的情况了吧?
当他的病人既然是如此幸福,她几乎希望自己的伤好得慢一些,因为她好喜欢看到那个热情有礼的宗天。
逐渐的,小伤结疤消失,大伤也不太需要上药了,她抱着宗天随时会停止探视的心理准备,开始过正常的生活。
到了第十天,她厌倦了只能在教室和厢房两处活动,见外面闪着阳光的皑皑白雪,便让音乐课的小朋友出去打雪仗、堆雪球。
他们追着跑着,还比赛打着松柏树上的雪堆,一直到下课铃响,学校放学,还意犹未尽,有几个孩子甚至一路随她玩到厢房的院落。
这一幕恰好被等在长廊的宗天看到。相识以来,他从未见湘文那么活蹦乱跳,没有淑女的一面,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的脚伤才刚好,你又存心要它裂开吗?”
一旁反应快的小朋友,立刻向他投一颗雪球,还大喊:“秦大夫,接招!”
雪在他的衣服上散开,而湘文不但不收敛,还一脸的乐不可支。
宗天哼了一声,卷起衣袖说:“这算什么功夫?你们应该瞧瞧我少林雪球功的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他踩到了石阶上的滑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头还撞到了廊柱。
“宗天!”湘文急忙跑过去:“你还好吧?”
“小心,别连你们也滑倒了!”宗天撑着身子埋怨说:“你这廊柱,终究是不放过我,总要让我撞一撞才高兴。”
若非他表情痛苦,额头有血,湘文还真想笑。这才是真正的宗天,在任何时候,都少不了幽默。
她和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扶他进厢房,他看也不看地说:“我的手肘肿起来了。”
他吩咐孩子去外头拿冰块,又叫湘文去他的药箱取薄荷及冰片,一起包在布巾里,敷在红肿处。
“还有额头部分呢?”她看着那块凝血处问。
“洒些生肌粉就可以了。”宗天龇着牙说。
湘文在找那些瓶罐药包时,看见小朋友们略带害怕的脸,忙叫他们快点回家。
拿出生肌粉,她又看见一个有西洋文的玻璃罐,里头有白白的药膏,她用手扬一场说:“这要不要呢?我记得你给我涂过,又凉又舒服。”
“不!那是欧洲来的,可珍贵了,任何疤痕都能消除,千万不可以乱用。”
他说。“你不正需要吗?”她问。
“我是男人,不怕留疤。”他正经地说。
他自己舍不得用,却大量擦在她的伤口上,对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不是有些矛盾吗?
她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恍恍惚惚的,她靠近他,把药粉轻洒在他受伤之处。
宗天闻到如兰的香味,发自她的肌肤气息,曾是他梦里之人,曾遥不可及,此刻却在咫尺。他痴望着她,突然问:“对夏训之也那么温柔吗?”
这个名字像一词响雷,打破了所有的和平静谧,她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神情。
“当然温柔,他是你丈夫,不是吗?我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了。”宗天自言自语的说,口气有些苦涩。
“他人都过世了,请你别再提了好吗?”湘文受不住地说。
“他的死,让你如此伤心吗?连提一下都痛苦万分?”他仍执意地说。
她对夏训之根本没印象,怎么会伤心痛苦呢?有一剎那,她还真想告诉他,她并没有嫁到夏家。但那么简单的话,却是难以敌齿,因为中间还包括她自己的感情及谎言。
“你们相爱吗?他对你好吗?你们有没有海誓山盟,明言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呢?”他的声音愈来愈尖锐,彷佛成了对彼此的凌迟,“所谓‘一夜夫妻百世恩’,你对他的感觉是不是超过对我的呢?”
“好了!再下去,我们又要吵得不可收拾了。”湘文趁自己还没崩溃之前,用力打断他说:“这屋子你待着吧!我先到珣美姊那儿去一下。”
在地尚未跨出门,宗天已不顾伤口,拉住她说:“湘文,对不起……我又失控了!其实我比你还不愿意提到他,只是……只是……”
她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的懊恼。他竟然向她道歉?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湘文,”他再一次叫她说:“我一直在想你那晚说的话。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任性不讲理,只管自己感觉的人;更不是心无大志,光顾着儿女情长的没用男子。只是知己难逢,良伴难寻,有时候‘失去’真是很难叫人释怀。但现在我想通了,对于这件事,我真是太没有风度了,正如你所说的,我才是那个解铃之人。”
湘文太惊讶了,他真是死性不改,又爱一心怪她的宗天吗?她挣开他的手,喃喃的问:“你不再讨厌看到我了吗?”
“不!不再讨厌了!我们是朋友,你可以到浮山的任何地方,可以回汾阳住,我都不在乎。”他热切地说:“我就把你当作一般人,兆青的妹妹,过去的一切就烟消云散,当它不存在,你说好不好呢?”
湘文应该高兴放心,但她一点都不。说什么“不在乎”、“一般人”、“烟消云散”,那不是另一种恩断情绝吗?此时此刻,她倒希望怨怒还在……
“湘文,你还不原谅我吗?看我这几日尽心尽力地替你疗伤,你还不明白我的诚意吗?”见她不语,他着急的说。
再也不能静默了。撇开自己矛盾的心情,她勉强说:“很好,那么你现在愿意回汾阳了吧?”
“回汾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