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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武将,说话有理有据,口齿伶俐的人并不多,王通就是其中的另类之一,杨巍一直远离京师的圈子,在南京做户部尚书,对王通却不太了解,本以为在朝会上搬出列祖列宗责问,必然将这个武夫问倒,却没想到被王通用同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了回来。
错愕之间,杨巍居然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殿堂中也是安静,还是万历皇帝笑声打破了这个安静,听到万历皇帝悠然说道:
“王爱卿是忠心臣子,知道处处维护朕的声誉,有功无过,不该罚,当赏啊”
“陛下,臣有本陈奏”
看着殿中情势不对,站在杨巍下首的一名官员也是出列,万历皇帝瞥了一眼,点头说道:
“原来是刑部的潘季驯潘爱卿,你有何疑问?”
平日在朝中,不过称呼个潘爱卿,今日却叫了全称,殿中诸人对视,脸色更是难看,这分明是万历皇帝在给王通介绍,如此情势,还怎么诘难。
“陛下,王通所作所为或许有理,但亦显得其人飞扬跋扈,锦衣卫权重,侦缉四方,令天下人不敢言,此等恶政,已经有前车之鉴,王通所做纵有理,也要严惩申斥,杜绝小人借构陷株连之策以求幸进。”
“王通,潘尚书说你所做是小人求幸进,你可有什么话说?”
听到万历皇帝问询,王通躬身答应,侧身对潘季驯说道:
“潘大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明律乃是祖宗所制,有法可依必当遵从,锦衣卫本就有侦缉抓捕之责,有人违法,那就当依法严办,不抓不办,就是违背大明律条,就是违背锦衣卫本职,下官恪守本职,遵从律条,尽职尽责,并无不是之处,何谈求幸进,况且,下官既然做的对,又为何要严惩申斥,难道今后锦衣卫和天下的差役捕快,不得抓捕凶徒,眼见谋逆作乱之人却只能袖手旁观吗?”
“这……老夫有没有说,他们不能做份内本职”
“那为何下官做就是小人求幸进,其他人做就是本职,难道下官做本职之事反倒成了小人所为吗?”
刑部尚书潘季驯双目瞪大,脸色变得通红,抬起手又放下,哑着嗓子说道:
“花言巧语,你……你不过是在城外设下圈套,诓骗仁人志士,等他们出于义愤,你好借机抓捕……”
“潘大人在刑部为尚书,为何这般说,昨日抓捕欺君狂徒,有口供有人证,都有画押手印,这其中还有五城兵马司官兵作证,下官进京赴任,护送金花银入京,这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公差事,又何谈什么圈套……”
这话分明是反问潘季驯是否算是合格的刑部尚书了,潘季驯张口结舌,边上有人刚要说话,潘季驯急切无比的开口说道:
“天津卫送宫内金花银都是每月送十几万两,为何今年一次送百余万,这不是圈套又是什么?”
听到这句毫无章法的诘问,殿堂中不少人都心中叹了口气,王通微笑着躬身说道:
“宫内需要天津卫在正月里将当年金花银全额送到,下官自然遵从,是不是潘大人说的圈套就不知道了?”
“张伴伴,可有这桩事?”
万历皇帝悠然问道,站在后面的张诚躬身回话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是有的,宫内去年多处失火,殿阁院落损毁严重,修缮花费甚多,今年宫外金花银要三月才能送来,奴婢几个合计,就先让天津卫那边凑出一年的份送来,司礼监曾和内阁知会过。”
众人目光又是投向申时行,申时行起身施礼,从容回答说道:
“臣的确接到过司礼监和御马监的知会,臣当时以为此事是宫中事,不必弄的沸沸扬扬,所以就没有通报阁僚各部,没想到有今日的误会,这是臣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申阁老又没什么错,朕这边要用银子,户部凑不出,还要天津卫那边挤出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你做的对,潘爱卿,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六部尚书加上左右都御使,或者投靠张四维,或者由张四维举荐,但内阁首辅申时行却不是,他一开口之后,朝堂众人谁能不明白,刑部尚书潘季驯脸色红白接替了几次,总算平静下心神,躬身说道:
“臣没什么话要问了。”
说完这句后,颇为狼狈的退回了队列,众人心中都是凛然,这王通他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却没想到如此难对付,他又有皇帝的支持,如果让他在京中立住了,那可是**烦,但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吏部尚书严清干咳了一声,出列施礼说道:
“陛下,王通出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不知分管何职啊?”
第六百六十四章 自讨苦吃
吏部尚书有权决定五品以下京官以及四品以下地方官的任命升迁,而品级更高的官员则是由吏部尚书领衔六部高官会推,在大明的官僚体系之中,权势极重,吏部尚书被俗称为太宰。
自嘉靖年开始,为吏部尚书者必然入阁,更是进一步加强了这个地位,由刑部尚书升任到吏部尚书位置上的严清在张四维去职之后,隐约间就是张四维亲信余党的头领。
工部和刑部两位上述轮番上阵诘问王通,却被王通用大道理反驳的无言以对,场面正尴尬间,严清却开口了。
严清开口,问的却不是王通昨日的作为,问的却是今后王通要负责锦衣卫中什么职司,众人都是一愣,不过在这里的人各个都是聪慧异常,马上就明白了严清的用意,想在昨日那件事上找王通什么把柄毛病已经不可能,想给王通的下马威反倒是被王通给栽了回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京师的清流言官想要再闹,恐怕都要掂量一下王通凌厉手段,纠缠这个也就是自取其辱,不如把目光放远些,拦阻王通入京已经不可能,接下来就是要限制王通在京师做什么管什么。
吏部尚书管的就是人事,虽说锦衣卫指挥同知不在他管辖之内,可身为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询问这个也是清理之中。
偏殿中有些尴尬的气氛得到缓解,无话可说的刑部尚书潘季驯也退回了队列,万历皇帝听到这个问题眉头皱了下,他却没想明白严清的用意,不过万历皇帝也不在意,笑着转头问道:
“骆思恭,你是王通的本管,你怎么安排的?”
众人的目光都是聚在了骆思恭的身上,骆思恭满脸的忠厚谦和模样,冲着万历皇帝躬身回话道:
“回禀陛下,臣还未做安排,王通和其他人也有不同,其实臣准备今日下午去见王通,问问他想来锦衣卫这边管什么。”
万历皇帝一愣,屋中的诸位大臣脸色却都是变了,骆思恭这态度等若是把头重重给王通磕在了地上,骆思恭说完这句话之后,满脸都是笑容的转身问道:
“不知道王大人想管些什么?”
“荒唐,锦衣卫指挥同知实职两人,指挥佥事实职两人,各有分管,怎么可以坏了规矩,想管什么就管什么”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喝问,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已经站了起来,他也是屋中少有几个有座位的大臣,按照事先所知,应该是礼部尚书徐学谟。
对这礼部尚书的质问,骆思恭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王通,这讨好亲近之意,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
万历皇帝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笑容,殿中诸人眼神飞快的碰撞,都是从对方那里看到了不好意思,可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屋中申时行依旧神色淡淡,兵部尚书张学颜干咳了声,却低下了头,万历皇帝微微点头,朗声说道:
“王通,既然骆思恭这么问,你想管什么说出来就是。”
王通也看到了骆思恭表情中的结好之意,也听到了这个问题,实际上,王通自己也是错愕非常,但他脑中急转,很快就得出了结果,王通向前一步,先冲着万历皇帝躬身,又给骆思恭点了点头,开口朗声说道:
“回禀陛下,既然骆大人这么问,臣就大胆说了,臣在京师时候,不过是南街一百户,去了天津卫也不过是分驻地方的千户,才疏学浅,也没什么经验,但自问在练兵和军纪上颇有心得,旧日又曾在下面巡街缉捕,臣愿为锦衣卫练兵,愿纠察锦衣卫军纪,愿负责巡街缉捕之事。”
这边朗声回答,万历皇帝又是一愣,捂住嘴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冲着王通猛用了几下眼色,偏殿上十几、二十几人议事,这等私相授受怎么瞒得过别人,礼部尚书徐学谟有些迷惑的又是坐回,吏部尚书严清则是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王通一番赤诚报国之心,不愿安享富贵,却愿意操持实事,臣以为此等忠义之心当宣扬褒奖,以激励后来之人。”
“陛下,臣以为严大人所言甚是”
“陛下,王通所为实令臣等羞惭。。。。。。。”
看到严清起身,杨巍、潘季驯等人都明白过来,跟着起身拜下,张诚和身边的张诚交换了下眼神,张宏却拈起毛笔,在书案上的折子上飞快的写了几行字:
“加起来,下不得。”
司礼监几名宦官都是点头,这等高帽子给王通带上,想要不干都是不能,就是让他无法收回前言,万历皇帝又是咳嗽几声,丝毫不管群臣们的上奏,只是开口问道:
“王通,朕再问你一次,这些事你愿意管吗?”
“陛下说的是,这些差事太过繁杂,王大人刚回京师,不如先在北镇抚司熟悉下如何?”
那边万历也问,骆思恭也是发问,大家的意思都明白的很,万历皇帝不愿意王通去,而严清他们则是让王通的话板上钉钉。
这等事怎么想也能明白,王通所说的那几个差事肯定没什么好处意思,所以万历皇帝拿话拦着,王通又是跪下磕头说道:
“回禀陛下,臣愿意管此事。”
一听王通这么讲,万历皇帝脸色变幻,还是摆摆手无趣的说道:
“既然如此,骆思恭,你就安排吧”
“万岁爷留王通,西暖阁赐宴~~~”
散朝之后,诸位大臣才出了偏殿,就有一名宦官在身后传旨,一名锦衣卫指挥同知,入京不到两天,宫中居然就赐宴,这等恩宠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
众臣脸色阴沉的向外走,内阁首辅申时行和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学颜神色淡淡的走在前面,不多时双方就拉开了距离。
“装模作样,不过是出了本旁门左道的书,要不是子维兄抬举,他怎么能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用他时却百般推诿,真是小人。”
有人狠狠说道,张学颜从前是户部侍郎,因为编写《万历会计录》这本典籍,被张居正认为有功,提拔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然后在张四维和张居正徒党的斗争中,左右这张学颜没什么派系,什么人也不得罪,被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上,按照张四维的亲信朋党心想,张学颜由户部改为兵部,并且入阁,理应站在这边,却没想到张学颜始终是宁静淡泊,从不参与党争,这让众人愤恨不已。
可现在张四维已经回家守孝,申时行为当朝首辅,他自然愿意看到六部尚书中有这么个异类在,省得抱团自己为难,结果张学颜在众臣之中被孤立,可其他人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先不要管张学颜,回去以后安排各自的人抓紧上疏,夸王通,武卒就是武卒,不知道轻重,居然不去选南北镇抚司和经历司,却去管什么训练和巡街,要把这事给他定下来,免得生变故”
有人沉声说道,周围几人都是附和,又有低声说道:
“将骆思恭抬举起来却是错了,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识好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