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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美妙打开打印机,拿出色带匣,扳开盖子,倒掉几乎没有颜色的旧色带,再戴上新色带盒所附上的塑料手套,小心地将新色带放进去,调整好位置,“啪”一声盖上色带匣,再装回原位。
“美妙,你好厉害喔!”许曼芝高兴得拍手。
杜美妙微笑脱掉沾满油墨的手套,“会不会换了?”
“下次阿诚不在,你再帮我换,好不好?拜托你了!”许曼芝撒娇地求着。
“再说。”
杜美妙不是不愿帮忙,而是换色带真的很简单,许曼芝却老是仗着年纪小,又是女生的身份,宁可坐着空等,也不愿碰这等“粗重”的工作。
铃!副理室的专线电话又响了起来,廖淑惠头也不抬,喊道:“美妙,副理的电话!”
大家已经把接专线电话当作是她的责任,杜美妙只好绕过几张办公桌,三步并成两步跑了进去,喘着气说:“财务部,您好!”
“请找方谦义。”又是一个声音清脆甜美的女生。
“他在开会,请问你哪里找?”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时间不一定耶!”
“嗯,我也在忙,这样吧,小姐,请你帮我留个话。”那声音十分愉快,“我姓林,双木林,叫他千万不要忘记今天晚上六点的约会,不见不散,他就知道了,谢谢你喽。”
方谦义今晚可真忙,每个人都要找他吃饭。杜美妙轻轻放下话筒,让气息稍微平顺下来,手里的笔写完留言,画着画着,竟然画出一张哭脸。
她见到那弯下垂的嘴角,又想加上几滴眼泪,忽然觉得不妥,赶忙涂掉,什么也不画了。
即使她画了几千几百个涂鸦,他看完留言,也是随手就扔了,她又何必在一笔一划中表达自己不知所以然的情绪?
闷闷地回到位子上,杜美妙心不在焉地继续工作,一阵怪响传来,原来一堆支票连续用纸卡在打印机上。
“怎么办?!怎么办?!”许曼芝哭丧着脸,伸手乱扯那堆成本不便宜的纸张。
“美妙,你计算机比较好,你去帮曼芝印支票。”丁东强受不了打印机的躁音,拿了晚报往洗手间走去。
既然课长下令,杜美妙也就乐意帮忙﹔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跟计算机能力优劣与否,并没有太大关系。
“曼芝,你先把这些印坏的拿掉,重新上纸。”杜美妙熟练地装好用纸。
“不动啊!”
“关机,再开,试试看。”
“不动。”
“可能是server的问题,我不太懂程序的东西,你打个电话问信息室。”
“好吧!”
杜美妙才回到座位,就听到许曼芝的嗲声,大概正在和信息室的男生打情骂俏,印表机仍然没有动静。
好象过了许久,打印机终于重新激活,规律吵杂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里。
五点钟,方谦义回来了,杜美妙竖起耳朵,听他陆陆续续回了七、八个电话,但她听不到谈话内容,也不知道他要和谁共进耶诞大餐。
五点十五分,方谦义走出办公室,分别向三个课长交代一些事情﹔五点二十分,他来到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说:“美妙,我有事先走,你关好计算机之后,记得反锁我的办公室。”
“好。”
他脚步这么快,是不是赶赴六点钟那个“不见不散”的约会?杜美妙心头莫名一拧!他从来不迟到早退,今天竟然破例了?可见那位林小姐在他心目中,一定非常重要了。
唉!人家声音好听,态度亲切有礼,她这只丑小鸭又要如何跟人比较?他甚至不看她一眼。
杜美妙一再警告自己,她对他就是偶像崇拜而已,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美妙,救命啊!又卡纸了。”许曼芝又在呼救。
“我来看看。”她无暇多想,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重新上纸,它不动就是不动。”
杜美妙按了滑动键,发现卡死不动,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掀开打印机,果然有一团卡坏的纸张嵌在里面。
“把这个废纸拿掉就好。咦?你今天印坏很多空白支票了?”
“这打印机不好嘛!老是跟我作对。”许曼芝用力敲了一下打印机泄愤,又展开无害的笑靥,“美妙,你晚上有约会吗?”
“没有,我要回家吃晚餐。”
许曼芝再激活打印机,一叠厚厚的支票用纸像蛇般地游动起来,她仍然笑得很甜,“美妙,拜托你,我六点半一定要赶到舞会,你帮我印完好吗?”
“我不行……”这简直是得寸进尺、强人所难嘛!杜美妙的本能反应就是拒绝,方谦义教她要懂得拒绝,现在派上用场了。
“可以啦!真的拜托你,快印完了,再半个钟头就好,只要半个钟头。”
“可是我要回家了。”
“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舞会的票,美妙,一年才一次嘛!你很好心的。”许曼芝以撒娇的本领缠着她,脸上的浓妆也闪闪发光。
“我爸爸妈妈等我回去……”
“美妙!”丁东强正在准备收拾离去,他开口讲话了:“你反正没事,帮曼芝看半个钟头,你再报加班费。”
“课长,我不懂应付票据的计算机操作流程。”她要拒绝!拒绝!
“你叫曼芝教你,一下子就会了。”丁东强满不在乎地说:“你是我们方副理的爱将,学什么都很快,应付票据这么简单的工作,应该难不倒你。”
“美妙,可以啦!拜托你,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了!”许曼芝动作很迅速,双手早已在收拾皮包了。
丁东强两颗眼珠子飘来飘去,又说:“美妙,方副理很照顾你,他不会拒签你的加班单啦!再说后天赶着寄支票出去,不印就来不及了。”
“我从来没有报过加班……”
话未说完,许曼芝已经拉着她到计算机荧幕前,讲了几个简单的指令。
五点半,照样是热闹烘烘地签退,中老年人赶着回家,年轻人则互相询问晚上的活动,三分钟后,整层楼变得冷冷清清的。
杜美妙望着吱吱吐纸的打印机,心情突然变得好冷。
※※※
不是说半个钟头就可以印好吗?为什么三个钟头过去了,荧幕显示仍有一百多张支票尚未印出?
杜美妙坐在打印机前,瞪视着一张张连续印出的支票,撞针针头的声音像是机关槍,答答答地向她扫射。
她被扫得伤痕累累。
毕业工作至今半年余,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挫折,她不懂,完完全全不懂!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方谦义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杜美妙低垂着头,孤伶伶地面对震耳欲聋的打印机,这个画面令他又震惊又心疼,立刻快步定到她身边。
“副理?!”杜美妙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出现在办公室,蓦地心头一酸,两串委屈眼泪就掉了下来。
“美妙,你怎么了?有事慢慢说,不要哭啊!”方谦义吓了一跳,她又哭了,天知道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我……呜……”
她以手背拭泪,抽抽噎噎地想说话,一看到那架像战车般咆哮的打印机,眼泪又是一颗颗地落下。
啪!方谦义毫不犹豫,指头往开关按下,答答乱响的打印机立刻安静无声。
“副理,不能关的,支票才印到一半。”杜美妙没想到他会这么“粗鲁”。
“应付票据不是你负责的工作,你没必要帮她印!”
“是……课长叫我印的……”
“为什么?”方谦义眉头深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杜美妙抹着泪、低着头,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忍不住哭道:“我拒绝课长了,我也想回家吃饭啊!这打印机很旧了,一直卡纸,计算机还当机,又没人帮我,我弄了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可以印了,我不知道还要印多久……”
讲到最后,方谦义的眉头已经打成死结。许曼芝向来没有责任感,丁东强不但不督导责备,反而拿美妙当替死鬼。整个事件已不是单纯的赶印支票,而是丁东强知道他在意美妙,摆明了利用她和他作对。
杜美妙不知道他心思的转折,见他没反应,直觉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她冤枉加班的事,她越想越难过,终于放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叫我做事?我好心帮曼芝,为什么会变成我的事?为什么我没有男朋友,就得留下来加班?为什么他们都没事,还要叫我跑来跑去接副理的专线电话?为什么大家都去玩了,我要在这边和计算机耗?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就揪了一次方谦义的心。自从上次发生丢票子的事件后,她做事更加谨慎,却也不改乐于助人的本性,即使吃点小亏也不在意。但是今天,小女孩真的受委屈了。
他起身关掉计算机,沉声说道:“回家吧。”
“副理,还没印完。”杜美妙吸吸鼻子,拚命以手背抹泪。
“是谁的工作,就得谁来做完。”
“可是支票来不及寄出去,厂商会生气。”
“这是财务部的职责,如果有人来抗议,我会担下责任。”方谦义的目光深邃,心情沉重,他就是不愿让她无故受委屈。
“这样不好……”杜美妙想去开计算机。
“别开机了,印出来的字不好看,打印机的针头早就该换了。”方谦义想了一下,“等后天上班,我会找丁课长说清楚,厘清每个人的工作职责。还有,下次一定要逼他改用整批汇款系统,不仅节省成本、邮费、人力,时间上也好拿捏,他却从来不想尝试!”
“副理,你常常念他,他很不开心……”
“你自己都顾不了了,还管他的心情?!”方谦义有点恼,她竟有余力关心“害”她的人?继而一想,这也是小女孩没有心机的可爱之处吧。
瞧她把一双手抹得湿淋淋的,唉!难道她不知道手帕卫生纸的用途吗?
她有时候聪明、独立,有时候却又迷糊、稚气,真是惹得他千头万绪,永远也厘不清他的复杂感觉。
忍不住伸出手掌,像是摸小孩似地,拍拍她的头,“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谁在拍她的头?杜美妙迷惘地抬起头,看到方谦义撕下印好的支票,走进奇QīsuU。сom书他的副理室,是他吗?
那股温暖的热流从头顶灌下,瞬时流过她冰冷的身体,轰地一声,熊熊烈火在胸腔烧了起来。
在极度失望无助中看到了他,就好象飘流海上看到陆地的灯塔,更像是及时拋来的救生圈,让她全心全意地信赖倚靠,把所有的委屈向他倾诉。
他会不会笑她笨呢?还是把她看成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刚刚是不是哭得很难看?哎呀!糟糕,一定丑死了!
“美妙,准备走了。”
“我……我搭公车。”
“这次我送你,你绝对不能逃。”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低了头,感觉脸上热热的,“谢谢副理,我想在外面走一走再回去,不然让我爸爸妈妈看到我哭过了,他们一定会担心。”
“说不定他们又以为是凶副理害你哭的。”他微笑说。
“不会的,以前我乱说,他们也跟着乱讲。”她知道自己脸红了。
“一起定吧,我先载你兜兜圈子,等你眼睛不红了,再送你回去。”
他沉稳的邀约就是她最好的圣诞节礼物:坐上他的车,如同小孩子坐上心仪以久的圣诞老公公雪撬,当他们飞跃在天际时,她将会看到什么呢?
※※※
圣诞夜,车如流水,把马路堵得柔肠百结,寸步难行。
方谦义轻踩煞车,“大家都跑出来玩了,到处塞车,你正好慢慢回家。”
“不好意思,耽误副理的时间。”
“没关系,我晚上没事。”
“可是副理的爸爸叫你回家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