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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堂堂男子被连累阉割,若说无愤懑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冷寿光道:“我只知‘戏志才’之名,却不知他就是郭嘉,怎么可能来许都寻仇?若非刚才看到那人的脸,我也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他抬起头来,双目有些茫然:“人残不可复,纵然复仇又有何用?再说,连华丹的亲生父亲都不愿追究,反与凶徒相善,我们又算什么?”
“华丹的父亲是谁?”
“如今正在豫章做太守的华歆,华子鱼。”
“哗啦”一声,伏寿失手把手中的步摇摔到了地上。冷寿光道:“世人只道华歆是平原高唐人,与沛国华佗并无关联。却不知两人本是兄弟,华歆不愿被人知道与医者是一族,所以改换门第籍贯。”
冷寿光兀自喋喋不休,伏寿却没有接话。她吃惊的不是华歆与华佗的关系,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郭嘉这一次秘密南下,目的不明。倘若冷寿光所言不虚,他与豫章太守华歆颇有渊源,豫章如今是在孙策治下,莫非江东近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个病痨鬼的破坏力有多大,可是没人说得清楚。
“看来南边会很不太平啊。”伏寿暗道。
※※※
“你这里,还真是冷啊。”郭嘉抱怨着,把大裘又裹得紧了些。满宠亲手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汤,郭嘉接过碗啜了一口:“这是你自己煮的?”
“是,安全起见。”满宠回答。郭嘉无可奈何地把碗递回去:“你自己喝吧,我还想多活几年。”满宠面不改色地接过碗,把一碗肉羹汤一饮而尽。郭嘉用手挡住眼睛,把头歪到一旁。
这里是许都卫的所在,阴冷寂静,到处都挂着冰霜。满宠认为寒冷可以让人思维敏锐,精神抖擞,所以没有设置太多火炉。此时已近夜半,属员要么归家,要么出勤,只剩下满宠和郭嘉两个人。严格来说,还有一个与郭嘉形影不离的任红昌,她正蜷缩在郭嘉旁边的简陋竹榻上,像一只小野猫。
“都安排好了?”郭嘉一直等到满宠喝完,才开口问道。
“嗯,一切如祭酒所规划的。”
“很好,那咱们接下来就慢慢等待,看会有什么鱼来咬钩吧。”郭嘉悠然自得地拍了拍膝盖。满宠在他的下首跪坐,双手谨慎地盖伏在膝前毯子上,他从来没在荀彧面前展现过这种尊敬。
屋子里陷入安静之中。满宠从来不懂得怎么寒暄,他与别人的交谈,都是在说明事情。当事情讲完,他也就无话可说了。郭嘉闪亮着大眼睛,望向窗外黑暗中的某一个未知,也没吭声。他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中——比下半身高速运转的时候都多——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一个新风暴在孕育。
毫无征兆地,郭嘉突然把头转向满宠:“杨修这个人,你怎么看?”
满宠没有半点犹豫或愣怔,立刻回答:“很聪明,也很果断,是曹公会欣赏的那种人。”
“很中肯。不过这家伙的性子还是不够稳重啊。”郭嘉歪了歪头,“看他今天的眼神,好像迫不及待要干掉我似的——你不觉得,这段时期许都的动静,有点像是在水里憋气没憋住,冒出来两三串泡泡?”
“您的意思是……”满宠对比喻这种修辞的理解一向不大在行。
“哼,跟你说话真费劲——最近许都的这一连串异动,彼此之间没有配合。我估计,大概是杨修急于施展什么手段,可是却被他爹或者其他人在中途给拦住了,但他们又拦得不够彻底,还是被杨修露出一点痕迹来。”
“属下也有同感,王越刺杀与徐福出手阻拦,感觉是仓促为之,似是他们自己有了分歧。如若王越真是杨修指使,至少证明他投靠曹公并非诚意。”
郭嘉拍着大腿——拍着任红昌的大腿——不无揶揄地说着:“杨修投靠曹公这事,很难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一面要效忠汉室的名声,一面还要在曹公这边打通关节、预留伏笔。我看他们杨家也矛盾得很。”
“需要属下进一步彻查么?”满宠翻翻眼皮,他的许都卫在许都是无所不能的。
“不必。”郭嘉摆摆手,似乎兴趣索然,“许都刚经历董承之乱,不宜再有大动作。把杨修抓出来,会带出汉室。你让曹公怎么办?总不能连皇上一并抓起来吧?毕竟官渡那边,还得靠汉帝这面大旗撑场面——他们是算准了咱们投鼠忌器呢。”
说到这里,郭嘉忽然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说伯宁啊,这些事情,你以后都不必管了。”
“嗯?”
郭嘉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我跟荀令君商量过了,你不能留在许都。”
这个消息没有让满宠的表情产生丝毫波动。他先得罪了曹丕,又得罪了卞夫人,早晚都得离开许都。虽说大家都在说着公私分明,可谁都知道,得罪了主君亲眷是件麻烦事,且不说主君猜忌,单是同僚亲疏议论,都会引发许多问题。
“原本我是可以保下你的,不过如今你另外有任务,干脆顺水推舟。伯宁你不妨猜猜看,是去哪里?”
“汝南。”满宠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郭嘉露出一脸无趣:“跟你说话,真是没意思。”
“如今南边张绣已定,唯一可虑者,只有江东孙策与汝南。汝南乃袁氏根本,势力盘根错节,李通将军虽然善战,却不擅应对那种局面。祭酒大人,是要我去打扫一下么?”满宠难得地露出蛇一般得意的笑容,郭嘉低声嘟囔了几句,算是承认了。
“不过你也不必懊恼。他杨修既然不安分,若是咱们不表示一下,也不合礼尚往来之道。”郭嘉咧开嘴,露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拍了拍满宠的肩膀。
满宠道:“这个自有祭酒大人劳心。属下只是想知道,谁来接任许令?”
许令掌管许都内外,许都卫数百人,肩负着监控汉室、汉臣的重任。满宠在这里倾注了心血,对于继任者自然最为关切。
郭嘉还未回答,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很快外头传来禀告声,然后木门被猛然推开,两名许都卫架着一个人走进屋里。任红昌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要起来看,郭嘉摸摸她的头,让她继续睡去。
“大人,这是我们在皇城内抓到的可疑之人。”
“咦?这么快便上钩了?”郭嘉眯起眼睛,端详着下面这人。这人年纪不大,身穿青袍,头扎青巾,一张圆脸有些惶恐。
“议郎赵彦,孔融的人。”满宠不动声色地介绍道。郭嘉眉头微锁,这个和他期待的结果似乎不大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计算落空的感觉。
在前几天,满宠撤销了皇城废墟的守备,宣布将不日整修,然后悄悄放出风声,说似乎有人在废墟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骸。传言语焉不详,没说明那些残骸是什么,也没表示许都卫会如何处理。
郭嘉的想法很简单:禁宫大火当夜,汉室把一名未去势的男子带入寝殿杀死并烧得面目全非,显然是想掩盖一些东西。当他们听到许都卫在废墟里发现了不知什么东西时,一定会心中生疑,生怕有什么重大遗漏被发现。心里有鬼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趁这件事没被大张旗鼓地调查之前,派人去检查废墟。
在郭嘉的预想里,应该可以拿获一两个知情者,他们的身份不像唐姬、杨俊那么敏感,可以肆意拷问出真相。
可没想到的是,抓住的居然是孔融的人。
郭嘉睥睨着赵彦,没有说话。满宠开口问道:“赵议郎,那么晚了,你去皇城做什么?”
赵彦惊疑地望着郭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自从籍田归来以后,确定了自己的调查方向,打算从伏寿身上入手。而伏寿贵为皇后,与他单独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一直为此发愁的赵彦听到废墟解禁以后,便打算乘夜前往,看能否在寝殿废墟里找出什么新的线索。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踏入废墟,就被埋伏已久的许都卫给拿住了,不由分说抓了回来。
“我是去散步。”
“这么晚,去皇城散步?”满宠眯起眼睛,这是毒蛇吐信前的危险姿态。
眼前的许都令,是害死董妃的凶手,于是赵彦打定主意闭口不言。
他这么无赖,满宠一时也没办法。赵彦毕竟是朝廷官员,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轻易动刑会有不好影响——何况他是孔融的人,那个大嘴巴可从来不会留情。
“伯宁,交给我吧。”
郭嘉把任红昌的小腿从膝盖上搬开,走下地来,凑到赵彦身前,和颜悦色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赵彦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郭嘉紧盯着他,慢慢说道:“我的眼睛曾为秋水所洗,不为人欺。你若是说了谎话,身体必有反应。哪怕你把眼睛和嘴巴都闭上,你的身体还是会出卖你。”
赵彦闻言,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郭嘉对这个反应很满意,这句话对于受审的人犯来说,是个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们去拼命隐藏自己的思绪,越是拼命,破绽便越多。郭嘉甚至不需要他们开口,就能知道许多事情。
“这件事,与天子有关?”郭嘉轻轻问。
赵彦极力控制自己的肌肉,可喉结还是忍不住蠕动了一下。郭嘉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件事,和死去的小宦官有关?”
赵彦平静了一点,急促的呼吸略微放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郭嘉和满宠看在眼中。
郭嘉微笑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难道说,你是为了女人?一个还是两个?”
赵彦把眼睛闭上,面部肌肉紧绷,极力不显露出任何情绪,脖颈的青筋微微绽起。郭嘉咂了咂嘴,有些失望,这个人真是太容易操控了,难免有些缺乏挑战。
“这家伙潜入皇城,不是为了那次大火的痕迹,反而是为了两个女人……难道说他跟伏后、唐姬有奸情?”郭嘉飞快地思考着,还忙里偷闲地多看了赵彦一眼,眼里满是欣慰,“连天子的女人都搞,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满宠在一旁不解道:“祭酒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为了女人?”
郭嘉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这句话总能击中他们的肺腑。”
※※※
月色惨白,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孝服。一匹骏马趁着这月色在大道上疾驰,马蹄声急。
邓展手执缰绳,面色冷峻,两道怒眉挑在双目之上,他已经连续奔跑了四个时辰,两侧大腿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不能中途换人。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怀中那一卷画像安全地送到许都,送到郭祭酒的手中。此时有一个身影在附近的山梁上出现,这身影如同此时的月色一般,阴郁而苍凉。
【3】
“郭奉孝,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巨喝从许都卫的外头传来,在夜空下震得窗棂微微颤动,屋中气息为之一顿。在榻上睡觉的任红昌被吓醒过来,抱着郭嘉的手臂瑟瑟发抖。原本面如死灰的赵彦听到这声音,却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厌恶地耸了耸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满宠烹制的肉羹一样:“真是讨厌,谁告诉他的?”满宠看看郭嘉脸色,说“我出去看看”,然后推门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他倒退着回到屋子,一个大胖子几乎顶着满宠面门闯了进来。
这胖子身材狼犺,五官却生得剑眉星目,肥嘟嘟的圆脸不显臃肿,反有些伟岸之气。他一进屋子,推开满宠,快步上前搀住赵彦,看他身上并无伤痕,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谁给你的权力,竟然私自羁押朝廷官员?”
郭嘉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