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到这里,杨修摇了摇头,面露遗憾之色:“可惜此举是饮鸩止渴。我们今晚很安全,但最迟到天亮,满宠就会知道。五个探子的意外身亡,会让他对董府里的事情更有兴趣。如果许都卫想查的话,就一定查得出来。”
每个人都知道,杨修绝非夸大其辞。
杨修手指收拢,把私符牢牢捏住,目光一凛:“所以到玄德公拿下徐州之前,请诸位大人按照我的指示来行动,不要有半点折扣。”
接下来杨修开始安排,一条一条明晰细致,有条不紊,甚至连他们一会儿离开董府如何避开耳目都考虑到了。众人无不叹服,都说杨彪的儿子是个才俊,如今亲见,果不其然。
半个时辰之后,杨修交代完了最后一点细节。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于是其他人纷纷拜别,各自怀着心思离开了车骑将军府。等到人走光了之后,董承吩咐仆役端来一壶煮好的茶水和两个竹节杯,让杨修在对首坐下。
“太尉大人他还好吧?”董承拿铜勺舀了一勺,倒在杨修的杯子里。
杨修道:“父亲前两天外出散心,昨日才回来。他老人家现在散淡得很,人也看开了,每天游山玩水。”董承闻言,忍不住叹息道:“杨太尉是脱了苦海,却把我们留在这里惨淡经营。”
“能者多劳。再说,小侄这不是也来陪您赌这一把了嘛。”杨修啜了一口热茶,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笑嘻嘻地抹了抹嘴,“倘若再有些黄酒,再加一副骰搏,就再好不过了。”董承大笑:“你这小子总不忘酒、赌二字,真不知行止端方的杨太尉,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怪胎。”
两人随意闲谈了几句,壶中的茶慢慢去了一半多。董承忽然问道:“德祖,你觉得这一次出手,胜算几何?”杨修想也不想,随口回应:“以如今之势,多半是飞蛾投火。”
“哦?为何?”董承的眼皮只是略抬了抬。
“玄德公名声虽高,打仗的手段却很拙劣。靠他吸引曹军主力,恐怕大事难成……”杨修放慢了语速,修长的指头朝着南方指了一指,唇边流出一丝洞悉的笑意:“以陛下和董将军的谨慎,断不会将这一铺大注全押在刘玄德身上,想必别有成算吧。”
董承大笑,不再说什么,双手捧起杯子,热气腾腾的茶雾让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王服从董承府上离开以后,心里十分烦闷,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做事不利而被董承批评;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计划本身就让他忐忑不安。
诛杀曹贼,这四个字实行起来,可绝非写成隶书那么简单。王服自问对汉室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忠诚,他只是个单纯的武者,在军中混一口饭吃罢了,为什么会卷进如此复杂、险恶的旋涡里来呢……他自己也难以索解,可现在已不能回头。
王服挥了挥手,试图把这些烦扰的念头都赶走。他轻轻握着缰绳,让坐骑慢慢地走过一条与董府相邻的狭窄小街。这里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屋檐下黑漆漆的一片,几乎可以碰到他的头。此时早已宵禁,寻常百姓各自都待在家里,周围一片寂静。这是杨修的安排,可以最大限度地掩人耳目。既然杨修说这条路很“干净”,那么应该是真的。
当这一人一马走到小街中间的时候,王服突然感觉到背后陡然升起一道凌厉的杀气,稍现即逝。王服反应极快,在回头的瞬间,手里的匕首已经化作一道流星,朝着民房的某一个角落飞去。“铛”的一声金属相撞,匕首不知被什么东西弹飞,斜斜没入一堵土墙之上。
王服心中暗暗有些吃惊。刚才他刀随意动,出手迅捷之极,可对方居然能轻松挡下来。
“来者何人?”他沉声喝道,双眼朝着墙头扫去。以他长年锻炼的如电目力,居然没觉察到任何动静。那个潜伏者在接下飞刀的一瞬间,就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重新淹没在黑暗里。若不是刚才那一下杀气流露,恐怕被那人欺近到背心自己都毫无知觉。
一想到这里,王服顿觉冷汗涔涔而下,通体生凉。他深吸一口气,从坐骑侧面搭着的剑袋里拔出佩剑,紧紧捏住剑柄,摆出守御的姿势。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许多沙粒在风中翻滚,暗哑而呆板:“王将军莫惊,我奉了杨公子之命,暗中保护你们离开。”声音飘忽不定,难以确定方位。王服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心里暗道,原来是杨修的人。那五个探子,大概就是被这个悄无声息的杀手干掉的。
见王服仍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那声音似乎又变换了一个方位:“在下久闻王氏快剑之名,与张公子、东方安世并称于世。看到将军,偶起了争胜之心。想不到被将军立时觉察,佩服佩服。”
王服道:“在下剑技粗劣,比吾兄王越差之远矣——朋友何不现身一叙?”沉默了一阵,声音再度响起,却答非所问:“请将军速速回府,免生枝节。”
王服还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已经消失。一阵萧索的夜风吹过耳边,只留下王服一人在这条狭窄而黑暗的小街之中。这一次他确信那鬼魅般的身影,是真的离开了。
此时此刻,王服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他不相信一个顶尖杀手会这么“偶然”地暴露行踪。所以这不是一次意外邂逅,而是一种威慑、一个露骨的暗示。
王服相信,吴硕和种辑在离开时也以不同方式“发现”了那位杀手的存在。一想到那个年轻人带着微笑,摆出五枚血淋淋的断指,王服就觉得背心发寒。这种人,永远不可能真正信任别人,而自己正在跟他参与同一个阴谋,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也许刚才在内宅的时候,就被他看出心中的动摇了吧,王服不无自嘲地想,发觉自己陷得比想象中更深。
※※※
十二月的许都是寒冷的,冰冷的北风像是庖丁手中紧握的屠刀,以无厚入有间,顽强而坚定地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肌理。王服用布袍把自己裹得紧紧,一路信马由缰,心烦意乱地沉思着,浑然不觉脚下路途。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一抬头,发觉自己竟被坐骑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屋前。
这是一栋素雅的木屋,独门独户,门前还斜插着一枝剪下来的梅花,枝头细碎的小花在寒风里兀自绽放。此时屋子里火烛早熄,想必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
王服朝着木屋望去,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温暖。
这里,就是少帝刘辩的妻子唐姬的住处。皇帝把她接来许都以后,安顿在一处僻静之所,平时就车马罕至,现在已近二更,这里更是寂静无声。
王服没有叫门,只是在外面的树下默默地望着那扇漆黑的窗子,想象着里面那位女子安详的睡容。
他初识这位少女,还是在数年前的长安。当时王服还只是一个浪荡的游侠,正赶上李傕、郭汜之乱,他被困在城里。一位少女找到他,自称叫唐瑛。她说李傕要强娶她为妻,希望王服能够帮助她逃离长安,还拿出一枚黄金发簪与几件珠宝做报酬。
王服接受了这个委托,两个人费尽周折,总算逃出了长安——王服甚至因此而被李傕斩了一刀。在逃亡中,唐瑛那瘦小却坚毅的身影,逐渐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当他终于下决心吐露自己的心意时,少女却失踪了。
失望的王服去了兖州曹家,凭借自己的武艺当上了将军。后来天子来了许都,下诏寻访少帝刘辩的遗孀,这个任务交到了王服手中。王服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唐姬,居然就是自己梦萦魂牵的少女唐瑛。
一位曹家的将军,和一位汉天子的遗孀,王服知道这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结果,除非出现当年长安一样的大变乱……王服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皇城,自嘲地笑了笑,拨转马头,默默地离开。他想起来当初自己为何会参与到那个计划中来了。
“我会尽我所能助汉室复兴,但不是为了陛下您。”他想。
第三章 逝者并未死去
【1】
当王服凝望皇城的时候,其实天子并不在城中。寝宫废墟还在清理,尚书台又过于简陋,所以荀彧代曹司空下了决断,请天子暂居司空府内。
即使只是同城移居,对天子来说,要准备的事情也相当烦琐。等到刘协迈进司空府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曹操的侧室卞氏带着三个儿子曹丕、曹彰与曹植出府迎候,这些孩子中,年纪最大的曹丕也不过十几岁,不过已经颇有成熟气度;曹彰还只是个顽童,最小的曹植才刚学会说话。他们三个笨拙地模仿着母亲行礼,然后偷偷抬起头来好奇地盯着传说中的大汉天子。
“皇后好漂亮啊。”曹彰望着伏寿的背影,小声对兄弟们说道。曹丕冲他“嘘”了一声,瞪了瞪眼睛,旁边曹植不明就里地“咯咯”笑了起来。
“不知他们之中,谁会是曹操的继承人?”
刘协悄声向伏寿问道。他早就听说,曹操本来有一个长子,叫曹昂,两年前在清水战死,目前最有希望继承曹氏的,就是卞氏生养的这三个男孩。听到刘协的问题,伏寿笑了笑,回答道:“他们离冠礼还早,不过陛下您多想想这些事,倒没有坏处。”
卞氏长得并不漂亮,但相当干练,端的是有大妇气魄。在她的指挥下,接待工作井井有条,无懈可击,连伏寿都啧啧称赞。卞氏对待天子十分恭顺,就像是汉室极盛时,臣子对天子驾临所表现出的那种无上荣幸。丝毫看不出她丈夫与朝廷之间的险恶关系。
刘协现在是“带病之身”,所以一切朝仪从简。卞氏将曹操的寝室让了出来,自己搬去了偏屋,临走前还细心地吩咐仆人送来几个蟠虬香炉,摆在屋子里的四角,徐徐冒着令人沉醉的香气。
当一切都恢复安静之后,伏寿吩咐所有的人都出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用脚轻轻踏了踏地板,看是否有空层。检查完之后,伏寿回到床边,对刘协道:“没有异状,可以放心说话了。”
“你不歇息一下么?”刘协有些担心地说。从两天之前开始到现在,伏寿的精神一直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弓弦。即使是铁打铜铸的汉子,也撑不住如此消耗,何况一个纤纤女子。
伏寿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用手指揉捏了一下太阳穴,明净的眼角已有遮掩不住的鱼尾纹:“不行,我还得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今天都妥当地瞒过去了,你也可以稍稍宽心些了。”
刘协试图宽慰她,这位“伪君”已经见过了朝内好几位重臣,还有一名亲近的嫔妃,总算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考验。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臣张宇,求见陛下及皇后。”
“张宇?”刘协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中黄门张宇,那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守在门口的唠叨老宦官。伏寿抓起刘协的手,轻声道:“自陛下出生时起,张宇就奉扫进侍,这么多年来一直随驾左右,没人比他更熟悉陛下。瞒过他,才是真正瞒过所有人。”
刘协立刻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伏寿拍拍他的手背,扬声道:“进来吧。”
张宇推开门,以宦官特有的恭顺步伐趋前。他已经年过六十,动作明显不如那些小黄门灵活,却十分认真,一丝不苟。伏寿注意到,他今天穿的不是寻常服色,而是一套暗黄装束,腰间还悬着一排细碎的穗子。这种服饰在非常正式的场合,才会被当值的高阶宦官穿在身上。她不禁微微颦眉。
张宇一进屋子,便施以全礼,整个人匍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