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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李亨这句话;李静忠心里顿时大喜。他自打入宫起;就将高力士视为自己一生的目标;而李亨这个许诺;分明是说将来要给他比高力士更多的权柄
真能如此;此生不虚
“既是如此;我明日就回绝李先生;这李先生虽是足智多谋;只不过为人太过拘泥正道;可惜;可惜……”
李静忠心里冷笑了一声;李泌方才的建议确实是正道;但若李亨真的走正道继承大宝;大伙能有几分功劳;又能有多少好处分配?唯有不走正道;打破原先的一些东西;才能空余出更多的位置和好处;供大伙分亨
不过心中虽然如此想;李静忠口中却道:“殿下;李先生也是好持重;他毕竟与咱们不同不过;依奴婢之见;殿下不妨答应他;就令他去见叶畅。
李亨心中一动;抚掌道:“果然该如此;好计……静忠;卿真乃辅国于臣;可惜你是内臣;否则当个宰相;绰绰有余”
“殿下大宝之日;奴婢就改名为辅国。”李静忠笑道:“奴婢乃是殿下家奴;宰相么;有奴婢这家奴更得殿下倚重么?”
两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李亨却不知道;李静忠口中轻视宰相;心里却道:以宦官之身为宰相;这个……听起来也很不错
次日李泌又求见李亨;李亨知道他为何而来;不待他相问;便请他亲自去洛阳一趟;看看能否招揽叶畅。李泌大喜;只觉得太子殿下英明非凡;浑身于劲倍增。
他揽下此事;也不停留;出宫之后;立刻就赶往洛阳。长安到洛阳的辙轨被贼人破坏了一段;但很快就修好了;牛天齐去洛阳时尚未耽搁;到他去时;更是一路通畅。不过三日功夫;他便到了洛阳;入城打听叶畅身在何处;便直接来求见。
此时叶畅正在察看来自辽东的战报;听说一个自称山人李泌的求见;不由大奇:“他来做什么?”
刘长卿在旁笑道:“他向来与太子殿下亲密;想来是受太子所托而来。”
“你都知晓此事;他自己难道不知?”叶畅眉头皱了皱:“这可比较犯忌讳;李泌行事;一向谨慎;此次前来;只怕别有缘由。”
“无论如何;他乃是天下名士;还是先见他一面吧。”刘长卿道。
“行;那就见上一见……”
李泌被引进院内;虽然这只是一个小院;从外面看很不起眼;但是进来之后;就发觉装饰非同一般;别的不说;单单是那红漆木框玻璃窗;便非同小可;一扇装下来;只怕要上百贯钱。
“叶公为人豪奢;天下知名;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不过他曾在国富论中自辩;说他虽豪奢;所用却非民脂民膏;而是自己才智所得;且他多花费一些;百姓当中因此获利者就多几人;总比将钱铸成银球、金饼;藏在地窖之中要强……这等窖藏金银之事;既无益于国;又不利于子孙;乃愚者之所为也”
这几年;李泌没少研读叶畅的文章著作。越是读;就越觉得不可思议;叶畅的文章论起文采;可以说还比不得一个四五流的文人;与他的诗名完全不相称;但是其文辞虽浅;其奥义却深。再结合叶畅所提的“道统论”;李泌隐约对叶畅的志向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有所了解;所以李泌才觉得;这样的人;太子应当死死攥在手中;使其为己所用才对。
“李先生一向久违了。”李泌正琢磨着;便见叶畅出现在视线当中。
如今叶畅虽未痊愈;却也好得七八分;因此精神还算好;就是稍有些黑瘦。他笑吟吟在那抱拳拱手;李泌慌忙上前行礼;然后握着叶畅的手:“怎敢劳叶公相迎?”
握手的时候;他有意无意扣住了叶畅的脉搏;叶畅似乎不以为意。
李泌也通医理;从叶畅的脉博来看;确实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他心里的信念更为坚定;松开手后再行礼:“叶公为国操劳;不顾病体;实在让山人感佩
“李先生这话说得太过;我身为唐人;为国效力乃是本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等?”
李泌听得精神一振:“叶公说的是;泌此次来此;正是见了叶公文章;心痒难熬;特意来请教。”
“哦?”叶畅愣住了;他当然不相信;这是李泌来洛阳的主因;只是想不到;李泌会找这样一个理由。
“这不是说话之所;请到书房一叙。”他伸手示意道。
二人来到叶畅的书房;李泌看着明亮的屋内;又看了看玻璃窗;开口赞道:“叶公;这玻璃为窗;虽然奢华;但确实甚妙;只要不是天色太晚;就用不着点灯火;不虞被烟熏坏了眼睛啊。”
叶畅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李泌又打量了一下周围陈设;叶畅虽然号称奢侈;但实际陈列上却少有金银;座钟、檩木的书柜等等家俱;显示出叶畅的奢侈与众不同之处。
“叶公在国富论中以为;财富唯有流通;方可公平;富人若只进不出;于人于己都无益处;如今看到叶公这边陈设;可知叶公所言非虚啊。”李泌笑吟吟地道。
这话别人说来有些讥讽之意;但李泌神情甚为诚恳;让人觉得他所言发自内心;并不是借口叶笑叶畅的奢侈。叶畅又是一笑;径入正题:“李先生有些什么事情要指教叶某;还请直说”
“山人对叶公近两年所提‘道统;之说甚感兴趣;不知上古三圣之后;道统孰人所传承;又孰人所光大。”李泌缓缓说道:“此事困扰山人许久;又不见叶公接下来的论述;故此前来相询。”
“以叶某所见;三皇之后;道统已在我华夏百姓之中矣。集其大成者;为诸子百家;采撷其一二者;为能工巧匠。道统如水;万民如鱼;生于其间;却不自知。”
李泌听了叶畅这般解释;不由大吃一惊。
他带来的这个疑问;确实困扰他许久了;而且他心中猜测;叶畅的答案里可能会有哪些人。但不曾想;叶畅并没有指出哪个具体的人;却将诸子百家、能工巧匠、百姓万民都包了进去;认为他们都是道统的传承与光大者
这可是人所未言之论;而且李泌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无论是从道家;还是从儒家;甚或法家;都没有这样的结论
“以叶公看来;莫非孔子算不得道统之传承者?”
“孔子自然是道统传承者;我方才说了;诸子百家;皆为道统传承之中集大成者。”
“那董生呢?”
所谓董生;即是董仲舒。
儒家传承之中;董仲舒的作用;绝对不亚于孔孟;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高于孔孟。正是董仲舒之大一统;迎合了汉武帝独揽乾纲的权力欲望;才使得儒家从百家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一门显学。
即使是当朝尚道家;却也只是将老子认为始祖;并没有真正将道家思想作为治理国事的标准。
“董生故弄玄虚;为独尊儒家而巧言说动汉武帝;算不得道统传承。不过他虽是狡辩;却也有歪打正着之处;其大一统之说;倒是暗合三圣道统。”
“哦;此言怎讲?”
“三圣道统;说来说去;只有二字;利民。”叶畅徐徐说道。
李泌听到这里;心头象是惊雷响起;震得他双眼圆睁神荡魂驰
叶畅此前的论著之中;其实对三圣道统有所解释;但“利民”二字;有如画龙点睛一般;让李泌对此前对道统不解之处;霍然开朗。
燧人氏钻木取火;为的是利民。伏羲氏结绳记事;为的是利民。神农氏遍尝百谷;为的还是利民
不利民者;便是冠冕堂皇巧言令色;无论是编排上什么大义名分;终究是谬种流传。利于民者;哪怕一时沉沦于下;为牧奴、窑工;亦将青史称颂
“江与河;乃华夏两条血脉;只是江河时有泛滥;天下时有水旱;当此之时;一地一域之力;不足以赈灾安民;故此华夏须为一统;此董生歪打正着之处。”叶畅又道。
李泌眼波微动:“故此禹治水而家天下…这家天下替公天下;并非为私;而是为公?”
“在启;家天下为私;在禹;家天下为公。”叶畅道。
“还有呢;叶公还有未尽之言”
“天下万国诸族;非唯华夏一隅;若是华夏分割;兄弟阋于墙;则边患必起。周时有犬戎猃狁;秦汉有匈奴;我大唐先有突厥后有犬戎现又有大食;未来又有契丹、女直等等胡乱。若华夏不能一统;则亡族灭种之祸;不过旦夕之间”叶畅道:“故此华夏一统;非为应对天灾;亦为应对人祸。”
此时离五胡乱华尚不遥远;李泌很理解叶畅所言;回顾历史;情不自禁点头:“正是;正是”
他听叶畅谈论道统;只觉得句句真言;字字珠玑;每一句都发前人所未言;却又暗合青史;隐喻天道。听着听着;反倒把此行真正目的忘了;待回想起来时;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许久;一轮夕阳;悬于西面;透过玻璃窗子;将金色的阳光洒在叶畅身上。李泌向叶畅望去;只觉得眼前这肃容端坐之男子;光芒万道;宛若天人。
“叶公提出此道统之论;几近圣矣。”他忍不住说道。
第455章 前途至此心茫然
对李泌来说;叶畅的道统论就象是推开了一扇窗子;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之一;自然知道;若这道统论真的大行于世;会给旧有的认知体系带来多大的冲击。
甚至会从根本上冲击儒家的思想和正统地位;把华夏重新拉回百家争鸣的时代。
不过李泌这个人;半道半儒;虽然以道掩其形以儒为其骨;却不是很有门户之见;所以对叶畅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就道统论又向叶畅请教了一些问题之后;他终于转入正题:“以叶公所见;学有道统;那么不知道国家是否有道统?”
“有”叶畅毫不犹豫;近乎斩钉截铁地道。
“那道统有正统;亦有谬种曲解;国家之道统是否也有正统?”
李泌这话;让叶畅终于稍稍停了停;看了看李泌;然后笑了起来:“原来李公是在这里等我。”
“叶公智虑深远;天下无双;山人自然是瞒不过叶公的。”李泌也不否认;只是坚持着问道:“叶公;还请为山人解惑。”
“此前我说了;所谓道统;不过二字;利民。利民则正;不利民则误;上自天下道统;下至国是政略;皆是如此。”
听到叶畅这样答;李泌心里又是一喜∶“叶公果然近于圣矣;既是如此;太子殿下身系万民之望;他若能顺利登基;天下自然安宁;正合叶公所言刂民;。叶公;山人也不隐瞒;太子以为叶公有宰相之能;愿以孔明、安石之任托付于叶公”
他说得毫不掩饰;也是因为他知道叶畅绝对不会到李隆基面前去泄露这番话的。叶畅听完之后笑了两声;这声音让李泌觉得极是异样;他讶然相望;却发觉叶畅面上神情已经收敛下来。
“既然殿下愿弃前嫌;叶某岂有不效力之理?”叶畅一脸诚挚地道:“李公的意思;叶某完全明白了;请李公放心就是;叶某效忠于华夏道统;绝无二意”
李泌绝对不傻;他是这个时代最聪明者之一;听出叶畅话中隐隐还含有别的意思;他心里微微一动:叶畅心中所想;与他口中所言未必是一回事!
不过他原本也就不指望着能一次说服叶畅;在他看来;如今叶畅处境艰难;他替太子表露出招揽之意;只是打好一个基础;真正要收服叶畅;还必须是待太子登基之后。以李泌对李隆基的寿命判断;这应当还有三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太子可以加深与叶畅的关系。
两人议定;李泌连夜又赶回长安。听得他离开洛阳的消息;叶畅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无论他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郎君都不可为其言辞所动;太子其人;刻薄寡恩;为其权位;抛妻弃子亦无所惜。郎君与之仇怨早结;若能化解;几年前就当化解了;何须至如今?而且;天宝十一载西马场之事;李泌参与其中;他今日亦未说明;定是心中有鬼”
栗援虽然在叶畅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参与的机密事情却是不少;因此很多事他都知道。叶畅听他如此说;不由笑道:“你担心?”
“以小人职责;原本不该胡乱说话;但此事于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