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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只觉得太阳穴处猛然一跳:又是这个杨洄
李林甫言下之意;他也听出来了;与杨齐宣一起在李林甫面前编排他的不是的;定然就是这位驸马杨洄。想到杨洄还与王元宝勾结在一起;图谋所谓的傲来国;叶畅不禁想到自己与其人的最大怨仇。
兄长叶曙;便是亡于此人府中管事之手;虽然那管事已经被除去;但安知当初那管事是不是得了杨洄授意而为从他这等行状来看;他已经知道自己与他的怨仇;并且试图斩草除根了。
“不长进的东西;枉我还对他寄予厚望……”李林甫在叶畅面前反而没有做什么掩饰;面色阴郁得可怕。
叶畅唯有苦笑。
事情的发展;在李林甫昏阙之刻起;便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原本主是报复一下杨齐宣;恶心一下李林甫;结果弄成这模样……谁能想到;李林甫看似强壮的身体;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叶十一;我死之后;望你念在空娘的面上;多多照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林甫又道。
此话李林甫说得情真意切;当真是真情流露;仿佛临终托孤寄予大事。叶畅听得之后;却没有半点感动;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他忙向李林甫一揖;低声说道:“相公何出此言”
李林甫看了他好一会儿;叶畅弯着腰;只觉得仿佛有座山压在背上一般。此前叶畅并不在意李林甫的压力;凭借安东商会纠集起来的力量;叶畅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无视李林甫的意愿。但现在不同;李林甫若真是濒死;不管不顾的临终一击;全天下有谁能承受得住?
只怕连高力士都要退避
“我知你心中有所顾忌;此前种种;老夫并非真心要对付你;若老夫真有此意;你以为靠着各家内宅里的几个妇人女子;可以挡得住老夫么?”
“晚辈心中明白。”叶畅道。
他确实心中明白;从一开始;得知李林甫变卦后的诸多举措;他心里就很清楚;李林甫并不是真的要与他翻脸。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回到长安——进长安容易;出长安城就难了。
在他判断之中;是他在辽东击契丹人击得太漂亮;收复建安州收复得太于脆;让李林甫感觉到了威胁。辽东之事;李林甫希望能抓到主导权;叶畅只是他派往辽东布局的人;而真正的大权应该控制在长安城中的李林甫手里。但是叶畅能力之强;超过他的意料;这让李林甫觉得;辽东情形可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叶畅用强硬的态度但相对柔和的方法;来回应李林甫。发动安东商会的影响;是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绝不让步的强硬立场;同时;叶畅亲自回长安;则是放出柔和的姿态;表示在一些非根本问题上自己愿意合作的诚意。虽然此后二人做出种种姿态讨价还价;但总体来说;李、叶之间的关系虽没有以往亲密;却比以往更稳固。
以往是建立在可能的亲缘之上的;现在则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的。
“既是如此;你当知老夫之语是真心的…你直起身来吧;方才老夫昏倒;若不是你正好在此看热闹;也不知家里会乱成什么模样;甚至没准老夫的性命;都被那些人折腾掉了……”
这是李林甫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在死亡线上走一遭之后难得地说出真心话来;只不过李林甫口蜜腹剑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即使他说真心话;叶畅也不敢认为是真的;只是弯腰聆听。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听得杨齐宣的声音响起。
“丈人;丈人;小婿有错;小婿要见丈人”
李林甫话说到一半;便又收了回去;他眼中再度闪动起阴森的光芒;和气地对叶畅道:“十一郎;你且在旁候着;让杨郎进来;我们一起看看;我这位……宝贝女婿;又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第317章 病虎遗言托心腹
杨齐宣在李林甫房间门前站着;额头上全是汗水;而外袍之下的内衫;也早就被汗渍浸透了。
李林甫这么快就醒转;而且醒转之后对他的神情;让他心里惴惴不安;他在外边思忖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来求见李林甫。
没一会儿;听得门吱一声被拉开;但开门的并不是使女;而是叶畅。杨齐宣看了叶畅一眼;从叶畅的神情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杨齐宣暗暗有些恨;但却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向叶畅拱手道谢;叶畅也还了一礼。
迈步跨过门槛;杨齐宣便看到李林甫坐在榻上;只是用一个枕头垫着后背。杨齐宣无声无息地吸了口冷气;然后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丈人;小婿一时糊涂;听了驸马杨洄的唆使……此前种种;都是小婿之过;丈人切莫再为小婿而气坏了身子”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林甫和气地说道:“杨郎;你起身;起身说话。”
这倒有长辈教训丨晚辈的谆谆之意;不过杨齐宣却吓得两股战战;若是李林甫发怒训丨斥;他倒没有这么害怕;可是李林甫越是和气;他就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将印象翻转过来;自己便不是死路一条;今后也将面临着李林甫的全力打压。
勉强让自己定神;杨齐宣便又道:“小婿知错;又恨驸马杨洄唆使……故此小婿方才去见了驸马杨洄;却发觉这厮与杨侍郎杨慎矜勾结在一处;他们……他们想要去圣人面前进谗言;构谄大人”
叶畅悚然一惊;看向李林甫;李林甫却神情不动;闻言一笑:“你且说说;他们如何构谄于我?”
“他们要以大人身体有恙为名……”
杨齐宣毫无保留地将杨洄、杨慎矜的密谋吐了出来;叶畅微微吸了口冷气;若他们真这般做成了;只怕李林甫的相位真会不保。
从李隆基的立场来看;只要有人能取代李林甫为他捞钱;那么李林甫的相位就该让一让。毕竟如叶畅上次对李林甫所言;他为相已经十余年;在李隆基一朝;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就算是姚崇、宋景两位名相;实际上担任宰相的时间也不过就是数年。
杨家兄弟都擅理财;而且又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与资历;若李林甫真的病倒;那杨慎矜取代他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李林甫思忖了片刻;然后出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与我说;何不与他们做到底?”
“小婿终究是大人女婿;小婿前途为大人所赐;怎敢丧心病狂至此?此前一时糊涂;不得不与之虚以委蛇;此刻幡然悔悟;自然要向大人坦诚相告”
“这么说来;那杨慎矜还在等你的消息?”
“是”
“好;好……你去对他说;老夫病得快起不来了;刚才虽醒;却已经在交待后事。”李林甫道。
“这”
“去吧;速去速还;莫令其起疑心。”
说到这里;李林甫看了叶畅一眼;叶畅却佯作不知。但李林甫却不放过他;直接点名道:“十一郎;你觉得如何?”
“相公所谋深远;非晚辈能及。”叶畅道。
“何必谦虚;你指点杨郎一下。”李林甫道。
“确实无所指点;唯有四字;随机应变罢了。”
听得“随机应变”;杨齐宣脸上微微一红;这可不只是指点他;更是讥讽他立场换来换去。他看了叶畅一眼;却见叶畅一脸正色;仿佛并无其余意思一般。
“还不谢过叶郎君?”李林甫道。
“是;是;多谢叶司马……”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之后;杨齐宣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间屋子里呆了;当下道:“那边还等我消息……小婿这就告辞了。”
“去吧”李林甫道。
杨齐宣出了门;脸上扭出的强笑顿时没有了;他阴沉着脸;快步离开这座院子;从侧门出了李府;便径直到了东市。入市之后;拐入一家酒楼;立刻有人引他走到后院;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杨慎矜。
“为何耽搁这许久;府中情形如何?”杨慎矜问道。
“家岳他……醒了。”杨齐宣垂着眼低声道:“情形不是太好;御医口中没说什么;神情却极为凝重。家岳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拉着子女在交待一些事情。”
“何事?”
“家产分割;还有遗表之事。”
这些事情确实很繁冗;若是李林甫真的病入膏肓;这番交待之后;他的最后精力也只怕耗尽了。杨慎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又看了看杨齐宣:“尚有余事否?”
“未有。”
杨慎矜心中一动;杨齐宣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他琢磨了一下;遇到这等大事;若是杨齐宣完全不紧张;那才不正常;那证明他背后有所依仗。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杨慎矜还是决定去一趟李府。
“杨大夫先请留在此处;我去一趟就回。”杨慎矜道。
“侍郎何去?”
“自然是令岳府邸。”
杨慎矜一边说一边起身;那边杨齐宣神情不禁微变;若是给杨慎矜在李府看出什么名堂来;岂不一切要糟?
此次能不能扳倒杨慎矜;可以说是杨齐宣能否挽回在李林甫面前形象的关键;但他想出去;却被杨慎矜的仆从拦住:“大夫请留步;待我家主人回来之后;尚有要事要与大夫商议。”
“让开”
“小人不敢违背我家主人之命;还请大夫莫令小人为难……”
那仆人不肯让开;杨齐宣也不好强行闯出;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李府那边不会出什么纰漏。
而且;他也宁可呆在这里;至少不需要直接去面对李林甫。
杨慎矜到得李府大门前;令人上去敲门通禀;原本紧锁的大门敞开;出来的仆人神情有些紧张;待得知他的来意;那仆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进去禀报
过了好一会儿;李林甫之子李屿慌慌张张出来相迎;杨慎矜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迎入李府;神情又是一动。
进了大门之后;杨慎矜道:“朝廷意欲往安西运送一批军资;需要从府库之中调动;此事关系重大;不得相公允许;下官不敢轻举妄动。少卿;请引我去见相公。”
李屿此时官职为太常少卿;闻言神情有些悲伤:“若是别人;屿定然是不说的;但是杨侍郎家父今日忽得重病;如今卧病在榻;听闻侍郎来;我等虽是劝阻;但家父却执意要见……侍郎进去之后;切不可以冗务繁扰家父”
杨慎矜作出大惊失色的模样:“相公身体不适;我定要探看……可请了太医;家中药物是否齐备?”
一边客套;一边便到了李林甫卧处;才近门便嗅得浓浓的药味;杨慎矜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太医在那力煽火煎药;见了他只是远远施礼。才走到门前;便听得剧烈的咳嗽之声;仿佛撕心裂肺一般;听声音却是李林甫的。
杨慎矜进了门;便看到四周阴暗;一群人跪在一张床榻之前。他迫不及待向床榻上望去;其上一人;依稀正是李林甫模样;只是极为憔悴;正在剧烈咳嗽;良久才平静下来。
杨慎矜上前施礼;眼中含泪:“相公;你如何这般情景”
“杨钊;是你来了么?”榻上的李林甫循声望来;但目光涣散;看上去甚是糁人。
“大人;是户部侍郎杨慎矜。”在一旁服侍的李岫道。
“不是杨钊?”李林甫似乎有些失望;听得杨慎矜心中甚是不舒服。杨钊不过是裙带之臣;虽然这两年来升职甚快;也算是投入李林甫门下;甚得重用;但是杨慎矜依然有些瞧不起其人;只觉得这厮并无多大本领。
“原来是杨侍郎……杨侍郎来得好;来得好……”说到这里;李林甫又喘起气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算能继续说话;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杨慎矜:“我死之后;朝廷的事情;还有家中的子婿孙辈;便托付与你了。”
隐在闱幕之后的叶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李林甫这句话;倒是说得顺溜。
与叶畅初闻此语时一般;杨慎矜听到李林甫这样说后;同样是汗流浃背;弯腰下去施礼:“相公;吉人自有天相;相公必能痊愈;请相公安心养疾;切勿胡思乱想……”
“若是朝廷有使者来问我身后之事;我必举你代我。”李林甫喃喃说了一句;然后又咳了起来。
杨慎矜正待再说;却见那御医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周围人手忙脚乱开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