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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贺背后有移动脚步的声音。
贺连忙回头,却只看见一个影子消失在拐角处,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追了上去,他的呼吸已经没有原来那样平稳了。
同样的路,同样的影子,白发苍苍的老板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贺别无选择地紧随着他。尽管他的两眼眨都不眨地盯住老板的后背,老板还是不可思议地消失了踪迹。
在初次相遇的地方,贺停住了脚步。
刚刚还在视线中的老板蒸发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但是贺这次并非一无所获。
在暗巷的臭水沟旁,贺看到了四具无头的尸体,这些尸体均是颜面朝上,胸腹裂开了一个大洞,内脏已经被全部掏空了,仿佛遭过秃鹫或豺狗的光顾。脚下的泥土被染成暗红色,鲜血的腥味招引来了大批苍蝇,它们正绕着尸体嗡嗡作响,喜滋滋地考虑如何在皮下产卵,好让它们的种族由此繁荣昌盛。
贺听见背后有咀嚼声。
有谁可以在如此令人反胃的景象前进食?为什么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会突然有人出现?贺来不及思考,他所做的,只是立即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人间最可怖的景象。
他所追踪的陌生人骑坐在一具尸体身上,正搂住尸体的头颅大嚼特嚼,就像野兽一样把血肉从尸体身上一片片撕扯下来。在尸体已经露出面骨的头部,贺看见了那条豹纹头带。
贺迷惑不解地盯着陌生人进食,而陌生人也旁若无人地大块朵嚼,脸上带着极度满足的神情,把自己的脸孔埋到血肉当中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贺说道:“你不是老板。”
陌生人从他的美食上面抬起了头,他那张沾满鲜血和肉沫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尤为狰狞可怖。
这张方阔的脸膛显然不属于老板。
“也许这才是陌生人的原貌,刚才他让我看到了幻觉。”贺想到。他所看到的是一张普通不过的平民脸孔,甚至还带着三分土气,但这张普通不过的脸却永远装饰着仇恨、愤怒,额头上的倒五芒星符号在暗夜中酷似闪热岩浆的颜色,所有的一切让这个人的脸变成了一张恶鬼的面具。
“我确实不是你的老板,但是我知道他是你心底里的恐惧!”陌生人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他的嗓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与其外表不相称的苍凉老迈,除此之外,陌生人银色的瞳孔让贺想起了一个显赫一时的名字。
“难道你……你是肯赛思?”
“不!我不是他!”方高愤怒地跳起来否认,“现在这具身体没有资格拥有这个名字,他现在是方高,一个卑贱的下等人,仅仅十天的使用就让这个躯壳老化到了80岁的程度,看来我需要一个更强壮的身体来完成[跳跃]!”
贺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盯住死而复生的教皇,向后倒退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去拿芒卡出来,他不能确定毒素是否可以对死人产生效果。贺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试图从肯赛思的话内挖掘出更深层的含义。
“附身……你竟然依靠这种方法从地狱返回,‘跳跃’又是指什么?从一个身体转移到另一个身体?”
“你的意思是说……打算占据我的身体?”
肯赛思不作回答,他的行动就是回答,他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佝偻着身子,向贺走过去。
另一边,贺把重心放低,严阵以待,他接着问道:“你是否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教皇?即使你拥有来自地狱的力量又怎么样?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根本不足以应付你这样凶猛的动作!不要虚张声势,肯赛思,这帮不了你。以前你骗不了我,现在也一样!我不会被你吓倒!虽然你成功地对我耍了些小把戏,但我绝不会再次上当。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你已经处于濒死边缘!否则你绝不会被一群无赖围攻踢打,现在又靠啃食尸体来苟延残喘!”
“你骗不了我,你就要死了!”
说完这些话,贺得意地望着对方。
肯赛思干笑了两声,回答说:“你错了,贺。我最大的养料来源不是尸体,而是恐惧。”
“恐惧?”
“对,人类的恐惧!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处于濒死状态,这五个酒鬼的思维混乱,让我无法探测到他们最恐惧的东西。但是你的出现给了我机会,我成功地从你那里吸取了大量的恐惧,现在的我,实力已经远远在你之上,你要么选择服从,要么就献出你的躯壳!”
贺绷紧全身的筋肉,眼睛里放射出磷火样的光芒,他一字一顿地说:“也许你没有说谎,前任教皇。但是你要知道,我是贺,跟随比我强大的人并不是我的义务!”
“是这样吗?”肯赛思冷笑,随后他阴沉地问,“那么一个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呢?”
肯赛思狂风一样扑了上去。
贺顿时闻到一股冲鼻的腥臭,呛得他脑袋发昏,就像有漫天血蝇向自己扑过来一样。但贺终归阅敌无数,他身子向后一纵,把方高的一记猛攻让了过去。只听一声巨响,小巷的石砌墙壁已经被肯赛思的爪子开出一个深深的窟窿。
贺只是一笑,全无惧色,他清楚教皇对徒手搏斗一窍不通,而贺却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要让肯赛思知道,只凭蛮力在贺的面前讨不到一丝便宜!
肯赛思又有两次击空,贺谨慎地移动脚步,和肯赛思绕起了圈子,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过于接近肯赛思,保持距离,否则会有被附身的危险。耐心等待,只要他气力用尽,你就有机会。“
然而贺却低估了肯赛思的速度。
格斗这东西,并非花样百出,复杂无比才好,相反,有时越直接、越简单的手段反而更具杀伤力。
力量与速度,已经足够造就一个强者。
何况肯赛思还拥有来自地狱的魔力。
肯赛思纵身一跃,超凡的弹跳力让他腾空而起,肯赛思居高临下,他长啸一声,头下脚上,直直袭向贺的头顶。
这绝非一个高明的进攻路线。
所以,贺轻慢地看着这幼稚的战术,胸有成竹地跃开三步,准备以逸待劳。
但是,当肯赛思距离地面还有三尺的时候,他的运动路线发生了诡异的改变,就像是在亚西顿城那次一样,肯赛思在空中急转一个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贺扑来。
贺的实力绝对比格龙德要高出一截,但是他却没有亚西顿城主那样的好运——他和肯赛思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一只钢钳一样的爪子卡上了贺的咽喉。
被无边的怪力推挤着,贺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石墙上面,巨大的撞击让墙壁龟裂出许多裂痕,可怕的剧痛完全足以让贺不省人事,但是贺咬紧牙关挺了过来——他不能忍受自己任人宰割。
然而形势对贺非常不利,只要肯赛思愿意,他的那只怪手随时可以扭断贺的脖子,贺的读心术在肯赛思面前依旧失灵,不过现在即使是一个孩子也可以猜出肯赛思下一步的打算。
“他要占据我的肉体!”
贺的脸色泛白了,他感觉嘴唇发干。
“不!我是说……你不是说过我有两个选择吗?”此刻贺终于明白了弱者的想法,他费力地喊道:“教皇,我现在决定服从你!……您现在已经够强大了,不是吗?对于您来说,一个得力的手下要远远胜过一个陌生的躯壳!而且,我保证为您找到一个更强的肉体!”
面对开口求饶的贺,肯赛思半信半疑,这个从未直接打过交道的冥河杀手是以谎言和狡诈出名的。肯赛思问:“比你还强?”
“是的,我不会说谎!那个人现在就在苏里昂,他比我年轻,而且,他掌握剑斗气!”
从肯赛思的眼神中,贺看出教皇对于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这样一来,贺觉得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丝转机。
但是肯赛思突然又阴沉下脸孔,他似笑非笑地说:“也许你在说真话,贺,为了活命你也会说真话的。但是……你的忠心却不值得信任。”
在贺惊惧的呼喊声中,肯赛思举起了另一只手。
帕尔曼单膝触地,半跪着大口喘气,在他裸露的胸口上,四个圆孔形的伤口正汩汩向外流出鲜血。
那个时候,埃摩罗命令所有的手下攻击黑衣修士,一时间,遮天蔽日的蝙蝠群扑向帕尔曼。帕尔曼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手,他不顾高阶修士的威仪,一下子掀掉自己的黑袍,然后抓在手里用力挥舞起来,教袍在他的手里就像一面黑色的大旗。在击退第一波进攻后,帕尔曼又把黑袍向上高高一抛,迎风展开的黑袍将许多蝙蝠裹了进去,迎接它们的是歌若肯燃烧的箭矢,[太阳弓]神术把黑袍连同里面的蝙蝠烧成一团火球。
在这里不能不提一下见多识广的大吟游诗人阿里阿米巴,他曾经专门为[太阳弓]神术写过一首小诗,命名为《落日弯弓》。据说他本来要把这首小诗作为一部宏伟史诗的开篇,但是后来他句枯词穷,只好草草了事。这首诗是这样写的:伸出你的手掌,在手心里轻轻划一道伤,抽出一线鲜血汇成箭,弯弓引臂,射向天空。
既然我们已经拜读了阿里阿米巴的大作,那么想来也不会介意对这位天才了解得更多一些:他这首自以为描写太阳弓的诗句其实却是在描写氏族魔法中的[血箭],因为阿里阿米巴根本就没有见过太阳弓,却要相信道听途说,贸然执笔,结果闹出了一个大笑话。直到今天,吟游诗人们还常常拿这首诗做反面教材,告诉晚辈们在写作之前一定要大胆推理,小心求证,以免成为阿里阿米巴第二。
帕尔曼单手握紧火焰的长弓,每次都会在弓弦上搭足五枚魔法箭,才一股脑儿发射出去。瞄准根本就是多余的,即使帕尔曼闭上双眼,这些弓箭也完全没有射空的可能——四面八方,目力所及的地方全都是土灰色的蝙蝠。
蝙蝠的数量是惊人的,就像维尔罗尼亚冬日飘下来的雪花那样多。所幸它们并没有同时进攻帕尔曼(狭窄的空间也不允许它们那样做),而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半空兜着圈子,组成一个灰色的栏笼,一旦其中的一只抓到机会,就会脱离整体,朝帕尔曼猛扑下来,而那些暂时没有找到机会的,则拍打着它们薄薄的肉翅,等待下一轮的狩猎。
因为这样,黑衣修士应付得并非很吃力,只不过他要常常分出精力来关注埃摩罗的行动。
在一次用掉二十五只火焰箭才完全挫败的进攻之后,帕尔曼懊恼地发现埃摩罗已经不在原来站立的位置,空气里只剩下吸血鬼放肆的大笑。
天上地下,到处都没有埃摩罗的踪迹,帕尔曼有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同时,蝙蝠群开始暴风雨般的攻击,频密的进攻让火焰箭应接不暇,只是一小会时间,帕尔曼裸露的上身就被这些会飞的哺乳动物光顾了好几次。
黑衣修士恼怒地抓住一只贴在自己光头上的灰蝙蝠,狠狠摔到墙上,这时他的胸口突然传过来一阵刺痛。
帕尔曼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了埃摩罗的位置。
埃摩罗化身为吸血蝙蝠,混迹于这灰色的大军当中,趁乱咬了他一口。
吸血鬼冰冷的唇,致命的牙。
如果帕尔曼不是一个歌若肯修士,那么他早就像所有被吸血鬼袭击的不幸者一样被抽光鲜血,变成一具丑陋的干尸。治愈术帮了他。
但是尽管帕尔曼的信仰把他从冥河边上拖了回来,他仍旧站在死亡线不远。
埃摩罗正狞笑着走过来。
吸血鬼舔舐粘在嘴角上的鲜血,让那温热的感觉在舌尖上化开。他咂了咂嘴,他那张永不衰老的脸上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