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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客肌肉牵动,脸肌也跟着动了一下,显然他是笑了一下,只听他说:“你们不信无妨,但赵姊信我。”
赵师容在迷惘中听得这句话,大奇:“我为何要信你?”
青衫客上前一步,说:“我给赵姊看一样东西,赵姊自然会信我。”
赵师容脸上迷惑,暗自提防:“哦?”
青衫人再趋前了一步,他捏着拳的小手,忽然张了开来,里面仿佛有一件小小的事物,背向众人,向赵师容低声道:“你看。”
赵师容忽然惊呼了一声。众人都一颗心吊了起来,李黑、铁星月等却又张望不到,他们心中都叵度赵师容什么阵仗没见识过,而且在这心痛神驰之际,居然还会暗惊,定当是非同小可的事儿。却见那人又伸出一只手指,在赵师容手背上写了一个字,赵师容点了点头,有一种淡淡隐隐的微笑:“好。”
大肚和尚一个光头就钻了过来,瞪着眼问:“他……”赵师容微笑道:“可以跟我一道去。”
这连萧秋水也莫名其妙。这时莫愁畔,数叶轻舟,在晨光中,划水荡来,舟上几个女子,在唱歌采菱:“江南好。江南春来早,水映千霞山尚好,莫愁湖畔莫愁老。世事茫茫轻易空,江南好。”
萧秋水凑近一步,赵师容忽道:“萧兄弟,我和这位兄台先去,杜绝由陆路赶至,你和诸位随后跟到,可好?”
萧秋水一愣,青衫客道:“就这么办了。”手一招,一叶轻舟,划开水面两道白波,瞬间即至。
青衫客一拉赵师容手腕,两人翩然登上小舟,轻波划浪,微风吹拂,只把青衫客和赵师容的衣衫吹得飘飘若仙。萧秋水如此望去,只见水波中青衫客的背影袅然,宽筘的熟罗长袍下竟是裹着一纤小人怜的身躯,萧秋水看得心中怦地一跳,只觉这身影好生熟稔,难道是…
…只见采菱女子,划舟远去,歌声隐隐传来,萧秋水只觉心口一热,几乎要咯出一口血来:
如果真是唐方,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如不是唐方,为何如此似曾相逢又相识?只见两姝立在舟上,渐渐远去,青衫客在旭阳中始终未曾回头,却加入了原先的清楚女音。
“莫愁在何处?莫愁心先秋。江南秋先老,莫愁许多愁。泱泱江水去,垂垂岸边柳。风拂柳点波,涟漪江南秋。”
萧秋水整个人怔住了,脑里翻翻滚滚,尽是一个意念,是她,是她,是她。忽然长身扑去,就要涉水追去,他这一下举动。众侠都意料未及,要阻挡已来不及,正在此时,一条天神般的人影,半空截住了他,待那么一刹那间,萧秋水稍复神智时,那人从他“百会穴”复后顶穴、强问穴、脑户穴、风府穴、大椎穴、陶道穴、天柱穴、神道穴、灵台穴等一路点将下来,连封萧秋水一十四道要穴,萧秋水待要运“少武真经”的阳刚阴劲冲开,那人闪电般一抄手,半空接住了他,又瞬即封了他督脉三十六大穴!
萧秋水是何等人物,还想运丹田一股“无极先丹”所蓄之真元,冲开穴道,那人抱住掠落地面的瞬间,又封了任脉二十五大穴。
这一下,萧秋水再也无法运气冲破穴道,只得暗运内息,要逐步逼活脉路,但这人端的是非同小可,又接连封了他阴维脉一十四要穴,阳维脉三十二重穴。萧秋水这才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那人趁他心痛神驰之际,猝然出手抓住了他,萧秋水此刻功力,已可谓力可通神,那人的武功,可也高得出神入化,制住萧秋水后,半瞬未停,又再纵起,就在这时,数十度拳风、掌风、腿风、兵器,齐齐击了个空。;这些出击的人自是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胡福他们。
一击不中,犹待再击,那人大袍在风中如吃得涨满如怒狮般又飞了起来,撞向禾田边的一个稻草人去,狠狠地一脚踢去,只听“喀喇”一声,稻草人下身稻草纷飞,被这一脚踢得肢离破碎,那人一皱银眉,喃喃自语道:“刚才明明还在流泪!”伸手一探稻草人眼孔,还略感潮湿,那人双眉皱成一条渠源般,诸侠又呼喝追打过来,那人飞身而起,疾如鹰隼,怀抱一人,居然还跑得比他们更快,追得一会,在寒山寺附近的群庙处,顿失去了两人踪影。诸侠急得什么似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劫持萧秋水?萧大哥有没有危险?权力帮正事,少了萧大哥,该怎么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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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英雄寂寞
这灵堂跟别的灵堂,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勉强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魂幡上的字,是当今第一流的书法名家墨迹,各种笔路都有,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同。人死了,再也听不到别人对他怎么说了;然而他一生所听到最真的活,却因为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人把掩盖自己一付臭皮囊的东西,叫了各种各式的名称,既叫灵枢,又叫寿木,十分讲究,既画花鸟,又加桐油,无非是死了还不甘愿从此真的死去,是要保存这一付血肉之躯万世之名。由是,棺材店都雅号为“长生”、“福寿”不等。
可是人死了,还是死了。
……除非有人能死了还等于不死。
精神不死,流芳百世,英名不堕,古来有之;或遗臭万年,唾骂历代,也可能毁誉兼而有之……但人死,又怎能复生呢?
当然,李沉舟之死,显然有些不一样。
这灵堂确实没什么特别,如果说真正特别的,是通向这灵堂的唯一道路……花园。
这“花园”是李沉舟生前一手布下的重地,若无李沉舟同意,进入这花园的人,至少要通过一百零一种埋伏……其中六十四种活捉,二十六种活杀的陷阱。
灵堂上往日有许多人,为李沉舟生前每日冗听帮中上下报告处。这厅堂几幅字画,却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桌子是好的紫檀木,高大,甚巨,古老,椅子坐垫甚高,使人坐上去,比站着报告的人还高。
本来坐在这里的人就是无尚高大的人上人。
李沉舟喜欢隔着一张桌子跟人说话,他喜欢人有距离,但也喜欢以直觉与人相交。
现在他死了,他的桌子也不见了。
他的桌子已改成了棺材,他自己的棺材。
这决定的人是柳随风。
……柳随风在李沉舟死后立即这样做,只有两个可能;忠或极不忠。
权力帮就算再没落,当然也不致于买不起棺材,柳随风这样作,究竟是想毁灭了代表李沉舟权力的事物,还是将李沉舟心爱的物品拿去陪葬,因为恭谨仰奉,而不敢冒渎私留。
没有桌子,却还有椅子。
椅子上没有人坐,一张空椅子。
空椅子对面却有一个人。
一个淡青色、沉思的人。
他支颐蹙眉,向着空椅子沉思。
那些平时来“报告”的人,都不在。人事是会变迁的,李沉舟一死,许多人都变了样,就算没变更的,柳五也没让他们来。
因为他们无济于事。
而要来的人又委实太过厉害。
……柳随风对着空椅子,是在怀人,还是在筹思人事无常、翻覆不定的变幻?
这时一行六人,自曲径通幽的园圃中走了过来,六个人都神色淡泊从容,毫不张惶。
柳随风静静地看着他们到来,他们也镇静地从容走进来。
柳随风在想:帮主才死,便有人闯入了“花圃”;闯进来的人心里暗忖:躺在这里的,就是名震天下,鼎鼎大名的权力帮主么?
柳随风缓缓抬起了头;进来的人慢慢止住了脚步。
进来的人心里一震:这用手支颐、淡淡微笑、好象一个含忧带笑的少年公子,居然就是慑人千里之外的柳五总管柳随风?柳随风心里有一种感受,这些人仪表高雅、相貌堂堂、风度翩翩,高手气态洋溢于眉宇间,除了“慕容世家”外,江湖上再也不会有别家。
这使得他心中有一般莫名的愤怒。
愤恨。他出身是没有人要的“狗杂种”。“狗杂种”就是他十二岁前一直被人叫的名字,他一直在烂泥堆里打滚,在垃圾堆里找吃的东西;有时跟叫化子抢残饭剩肴,有时跟露出两只尖牙的狗抢肉骨头。
十三岁以后,他学得了功夫,把叫过他“狗杂种”的人,不管有恩还是有怨,全部杀掉,一个不剩,从此以后他摇身一变,变为“公子”。
可是那一段经历,他忘不了。
他小时候又脏又破又烂,爬在地上的时候,一些小闺秀掩眼惊呼,退开或跑过,一面以怜悯的眼光,掩嘴同情的看他……他那时只有一个意愿:把这些自以为身娇玉贵的女孩子强奸掉。
一直到他长大了,还是这样。直到他遇到另一件事更深地撞击他心灵后。
他现在丹田有一般火起,真想把前面那穿绎裙轻纱的女子扯过来,撕破她衣服,供他淫辱。
虽然他也知道这女子不好惹:江湖上又漂亮又不好惹的女子中,她一定名列前三名之内。
这女子当然就是慕容小意。
慕容小意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要是她知道,她会不会还这样想:这看来询询儒雅、翩翩俗世的佳公子,就是著名心狠手辣,亲手杀害她的哥哥慕容若容的柳五总管么?
慕容小意轻轻蹙起了蛾眉:怎么一点也不象自己心中所想的形像?
这时慕容世情说:“我们慕容家一共来了九人。一个死在‘花园’中,两个中了埋伏,剩下六个人,老夫、小女、‘铁胆’濮少侠,以及‘慕容三小’来拜祭李沉舟李帮主英灵。”
慕容三小是慕容小天,慕容小睫和慕容小杰,是慕容世家的旁系。慕容三小男的眉清,女的目秀,不但武功高,而且人清秀,在武林中颇有侠名。“濮少侠”即是“铁胆屠龙”濮阳白,这人自小寄居在慕容家里,少年时名声已不径而走,因为他真的屠了一头“龙”。
“傲剑狂龙”馈愧。
馈愧一死,濮阳白可谓名震天下,目前他是追求慕容小意的人中最有希望的一个。
柳随风皱皱眉头,没有作声,慕容世情又道:“当然,你也看得出来,我们自远道而来,除了吊祭李帮主的遗体外,你还得请我们坐上一坐……”柳随风随便一摆手道:“这里没有其他的椅子,地方倒挺大的,你随便坐吧。”
慕容世情一笑:“这里有一张椅子,又何必坐其他的地方。”
柳随风淡淡地道:“这张椅子不是你坐的。”
慕容世情眉一扬,笑道:“难道是你坐的?”
柳随风也是眉一挑道:“不是。”
慕容世情斜乜着眼问:“那么是谁坐的?”
柳随风摇头:“没有人坐。”
慕容世情笑着说:“让我坐坐不行吗?”
柳随风摇首,说:“帮主才可以坐这张椅子。”
慕容世情又笑了,他的眼边泛起了鱼尾一般的纹路,他说:“这就是了,我就是要坐这张椅子。”
“我还知道这张椅子,左边把手,有一道机关,可以开启权力帮的所有资料;右边把手,有一张地图,可以寻找权力帮所有宝藏;背垫有控制全帮上下人手名册和机关,坐垫是李帮主自己的诗文记传和武功秘辛……你可不可以让一让,让我来坐坐?”
“如果可以,这椅子对面永远可以有你。”
“如果不可以,你也将永远看不见这张椅子。”
他说完了之后,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