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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看那仿佛白衣鬼魅一般变化无常的雾,却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布衣沉声道:“如雾是敌人,我们谁都躲不开去,只有等明天的太阳……”
他把一口气一分一分地舒出来后,悠然说道:“睡吧.明天还有大关山呢。
太阳的光芒像一根根长脚的针,刺在章鱼一般的雾爪上,刺到那里,它就退缩到比较深寒的地方,直到深寒的地方也焙烘着阳光,雾便彻底消散了。
众人趁雾散时赶上了大关山。
大关山,没有住宿的地方。
大关山有一条长约三里的隧道。
这一条隧道在极其坚硬的花岗岩底开辟的,傍依高峰绝俪,这一手笔可谓鬼斧神工,也不知开辟者熬尽了多少心血,洒遍了多少鲜血。
赖药儿,李布衣等谁都不希望今天有人会流血。
可是只怕难免流血。
大关山隧道之后,便是大关山的尽头。
大关山的尽头以后是什么?
有人说是“海市蜃楼”,可是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有自大关山尽头进出过,纵然有进出过的人,也没有人说出他所见的一切,而且,他们通常都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赖药儿需要“七大恨”,才能活下去。
“七大恨”已全六恨,还缺“燃脂头陀”。
赖药儿从前到过“海市蜃楼”,替哥舒天治好了病,那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不过,他因此知道“海市蜃楼”里保有一株“燃脂头陀”。
他要取”燃脂头陀”,必要经大关山隧道。
这一路并没有所预期的出现敌踪。
李布衣等甚至觉得,自从梅山那一战过后,不能算是真正的有敌人出现过,桧谷的袭击看来不像来自“天欲宫”的安排,而是天欲宫座下高手的私自行动。
隧道幽深而长,山泉不住自阴滑的石缝淌下,初入隧道还是背着一团朦胧的亮光,走了一段路以后,前面看不见光,后面也没有了光,他们就像几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闻着彼此的呼息,相依为命的走进了地狱。
众人手握着手,提防着无可防备的暗算,彼此都感觉到手心冒汗。
赖药儿背着闵小牛,他右手握住嫣夜来的手。赖药儿的手掌又宽又大,嫣夜来的手掌像给他揣起一朵柔垂的花苞一般轻柔的握着。
在黑暗里,仿佛她的血液流进他的血液,他的血液流进她的血液,他突然感到不寒而栗:因为他感觉到嫣夜来正在感受到一种极端的近乎壮烈的幸福,仿佛在脉腕的搏动里这样深邃地喊着:
——如果你不能活,我就舍下小牛,跟你一起死!
赖药儿感到震栗的是,一个为人母亲作出这样决然的抉择,有一种凌空跃下的贞烈。
他迷茫了一下,抬头望见前面一点微芒。那是大关山隧道的出口。
——快到尽头了。
——沿路没有伏击。
——然而大关山的尽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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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关山的尽头
大关山的尽头是残霜和雪。
残雪像节日过后的炮仗衣,满地都是,有一种繁花落尽过后的刺骨悲凉。
地上的冰屑,间隔着湿漉的黑泥,远处山巅皑皑白雪,仰脸一照,映得逼人的寒。
除了深山的松树,便是无尽止的坚冰和松雪。
山意寂寞。
偶尔松针上掉落串冰屑,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碰响。
在关山腰际有一带薄雾似的浮云飘过,仿佛一涧雾溪。潺潺横空游离出来一般。
李布衣道:“听说,哥舒天不让人进‘海市蜃楼’,便谁也看不见‘海市蜃楼’。”
赖药儿道:“幸好,只要看见,楼也不会远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看见了人。
“金衣巡使”孙虎波、“白衣巡使“展抄、“红衣巡使”俞振兰、“绿衣巡使”周断秦,以及农叉乌、年不饶和乌啼鸟。
站在七人之前,有一个脸红似鸡冠,结得一个又一个瘤子,眼光深沉锐利的老人。
老人沉嘎的声音道:“你们来了。”
李布衣道:“你也来了。”
老人道:“我们等你们好久了。”
李布衣道:“你们见我们上梅山,还不确定,待进入桧谷,便知道我们是往‘海市蜃楼’来的,所以在关山隧道口等着,准不会错。”
老人道:“赖神医李神相既然愿意光临,天欲宫上下欢迎之至。在下等在此恭迎大驾。”
李布衣道:“难怪,大关山隧道伸手不见五指,是绝佳暗袭之地,你们不出手,直是错失良机。”
老人道:“在桧谷的大雾,我们也不算是出手,只是几位年轻朋友,禁不住报仇心切,来找二位切磋讨教。”
他笑了一下,脸上如鸡皮般的瘤肉却因太沉重,笑不起来,只有嘴巴展一展算是笑容:
“你们既来‘海市蜃楼’.除非副宫主点头,否则,谁也回不去,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施加暗算呢?”
傅晚飞一步跳出来敦指骂道:“哥舒天——”
李布衣截道:“他不是哥舒天。”
傅晚飞一怔,道:“他是……?”
李布衣道:“‘飞砂狂魔’蕉心碎,天欲宫的十二神煞之一。”傅晚飞呆了一呆,他倒闻过沈星南提起蕉心碎的名字。(详见前面《布衣神相》之一:《杀人的心跳》)失声道:
“你……你不是给赶回苗疆了吗?
蕉心碎脸上又红又粗的厚皮像针刺不入:“承哥舒副宫主的厚爱,我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嫣夜来忽然“啊”了一声。
众人回过头,只见嫣夜来神色苍白,用手颤指前方。众人循她所指看去,只见一抹轻纱般的雾带,已绕过那逼人森寒的山巅,在微鹰的阳光映照之下,竟现了七色光彩,矗立了一座雪雕冰砌的宫殿,一条长长的雪玉石阶,正自上卷铺而下,也不知是幻是真。
蕉心碎在众人讶异中道:“副宫主让你们看见‘海市蜃楼’,你们才见得到,要是副宫主不肯,你们谁也别想看得见。
李布衣这时却瞥见在雪光迫人中的赖药儿。
从大关山隧道出来后,赖药儿又似苍老了许多,雪光映得他眉发俱银,但皱纹竟在这几日里,结蛛网一般爬满了他的脸上,鼻口间的呼息微微呵着白烟,竟因森寒而微起颤栗。
李布衣瞧得心里担忧,却发现另一双更担忧的眼眸,正深情款注赖药儿,同时也发现李布衣的关注,两人无声地交换了忧虑和了解的一眼。
蕉心碎道:“副宫主知道赖神医肯为小宫主治病,专程而来,很是高兴,请我们接赖神医上去喝杯水酒洗尘,李神相若有心屈就,天欲宫定必委于重任,亦可留下,其他的人,送到此地,可以回去了。”
赖药儿摇首道:“我不是为医小宫主而来的。”
蕉心碎居然神色不变:”哦?”
赖药儿道:“我要见哥舒天。”
蕉心碎脸上的肉瘤抖动一下,望向李布衣:“阁下呢?”
这时梯阶已缓缓卷铺至地面。李布衣笑道:“我也要见哥舒天。”
蕉心碎道:“阁下无心加入‘天欲宫’,那请自便:宫主吩咐过,只见赖神医。”
李布衣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蕉心碎也笑道:“那只怕你见到的不是副宫主。”
傅晚飞奇道:“还有三宫主么?”
蕉心碎像毒蜂盯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是说阎罗王。”
傅晚飞大叫一声道:“三宫主是阎罗王?!”
蕉心碎觉得自己讲了一句很机智风趣的笑话,结果给一个傻愣愣的无名小卒当作是自打嘴巴的蠢话来办,顿觉忍无可忍,忽然移了一步。
傅晚飞只觉脸上寒了一寒,忽见山壁上的冰雪虎地向他逼来似的,震了一震,只来得及用手一遮。
但就在他用手遮挡的刹那间,蕉心碎至少有十次以上的机会可以轻易取他性命。
不过蕉心碎并没有下手。
不是因为他不想杀傅晚飞,而是在傅晚飞身前,多了一根竹竿。
如果他贸然出手杀了这小子,这竹竿也至少可以在他身上刺出十个窟窿来。
竹竿的另一端,是握在一个人的手上。
当然是李布衣的手上。
蕉心碎的脸涨得跟发怒的雄鸡一样红,但他并没有发怒,“赖神医可以进楼,其他人请回。”
傅晚飞大声道:”我们一起来,就一定要一起进。”
唐果也道:“非进不可。”
飞鸟也说:“不可不进。”
蕉心碎怒道:“是谁在说话?”
李布衣道:“我。”
蕉心碎道:“哦。李神相的嘴巴是长在别人脸上么?”
李布衣笑道:“不,那是因为我们人人的心都一样。”
蕉心碎向后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道:“要是这样,大关山的尽头便是你们人的尽头了。”
李布衣正待说话,赖药儿对李布衣低声道:“我进,你们不必进去。”
李布衣道:“那我们上梅山,入桧谷,过大关山,算是送君千里终于一别来着?”
赖药儿微喟道:“求药是我个人的事,大伙儿一起进去,又有何用?”
李布衣即道:“赖兄没把我这根竹竿瞧在眼里?”
赖药儿长叹一声道:“我实在有事,要托李兄。”
李布衣道:“你说吧。”
赖药儿道:“如果万一我有什么不测,嫣女侠、闵氏祖孙、天祥的朋友,唐果……都要你照顾……”
他用手紧握李布衣的手,李布衣感觉到他手似冷冰,只听他声音有一点点颤抖:“你就答应我这些事。”
李布衣瞧着他,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冷然道:“我不答应。”
他看见错愕与失望在赖药儿脸上绽开,继续把话坚定他说下去:“我决不答应,因为,你一定会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嫣女侠、闵氏祖孙、天祥人、唐果、病人……全由你自己看顾。”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要死,死了,那些人,不会有人代你照顾。”
赖药儿茫然了一会,忽然苦涩地笑了:“我知道。”他点头,又老了许多,“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布衣看到他衰老的神情,语音:一时哽住了,一闪烁,已长身而出。
蕉心碎张手一拦。
李布衣一闪身,到了蕉心碎背后。
不料眼前蓝影一闪,赖药儿的背影已在他前面。
李布衣再腾身,到了赖药儿身前。
赖药儿一抢身,又到了李布衣前面。
李布衣脚跟一转,再拦在赖药儿之面。
赖药儿道:“我先上……”
李布衣道:“要上一起上。”
赖药儿道:“你这又何苦?”
李布衣道:“你上你的,我上我的,你又何必拦我!”
蕉心碎沉声喝道:“李布衣留下,赖药儿由他!”
赖药儿纵身腾上,足尖已落在长长的阶梯上。
李布衣也要掠上,眼前“呼、呼、呼、呼”四道人影倏地落下,分东,南、西、北四个角度,包围了他。
李布衣身形甫动,四人身形也动。
李布衣再落地时,仍是在四人包围之下。
李布衣没有再跃起。
在刚才他掠起之际,发现在对方所摆下的阵势操纵之下,有三次机会可以置自己于死地。不过因为他身法极快,时机稍纵即逝,四人不及把握时机杀他而已。
这四个人正是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和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