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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地之间所有的罪恶,也在她的眼里无所遁形。
那些有罪的灵魂在通过昼夜之门的瞬间就会被天火和闪电击落,堕入有着血池和烈火的地狱之内,哀号着消亡。而无罪之人在安然穿过昼夜之门后,便会看到无边无尽地玫瑰盛开在云端——那就是天国的景象。
这本来是《圣言经》描绘的著名的宗教故事,阿黛尔凝望着,脸色却渐渐苍白。
“公主,您在看什么?”费迪南伯爵微微蹙眉。
“蛇。”她低呼,抬起手,“你看,蛇!”
“什么?”他略微有些不信地抬起头看去,却在她手指的方向定住了视线:是的,的确有一条蛇!——在拱门上数以百计的浮雕人物里,穿行着一条蛇。那条蛇的身体和流云混杂在一起,若隐若现,如果不是极力分辩根本难以觉察。
然而,阿黛尔的手指,却准确无误地指出了蛇的头颅。
那条巨大的蛇身体穿行在天上,被云雾遮盖,然而头却低低地昂着,探入了地狱。它正在地狱的血池里探出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贪婪而恶毒地盯着那正要穿越昼夜之门的新生灵魂,张大了巨口。准备迎接着掉落的有罪灵魂。
“东陆传说里的魇蛇,”阿黛尔低声,“在地狱里等待吞噬罪人的灵魂。”
她凝视着那个浮雕,忽然间情不自禁地发抖,倒退了一步,几乎从高高地台阶上跌落下去,幸亏被费迫南伯爵眼疾手快地拉住。
“公主,”他安慰,“这可能只是艺术家的创新而已。”
“不……不!”阿黛尔只是盯着某一处,颤声,“那是我母亲!”
费迪南伯爵一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间也屏住了呼吸。
是的!拱门组雕的末端,靠近地面的地狱部分群像里,竟然藏着一张女子的脸!那个女子被雕得极其隐蔽,竟然藏在巨蛇的双目之间,只露出半张脸,似笑非笑的凝视着虚空里即将通过昼夜之门的马车和马车上的待审灵魂。
那个女子的脸,竟然是——!
那一瞬,即便是费迪南伯爵都不由自主的变了脸色,倒退了一步。
“拉菲尔好大的胆子。”他苍白了脸,低声,“竟然将夫人雕刻在……”
“不,”阿黛尔颤栗着,许久才低声,“他只是遵循了母亲生前提出的要求。”
费迪南伯爵怔住,只听她喃喃:“我翻看了拉菲尔先生的所有画稿,在他给母亲的肖像草稿背后找到了几行字,上面说,当时是母亲主动要求他把自己塑在昼夜之门里的。”
“琳赛夫人为什么要那么做?”费迪南伯爵站在教堂巨大的阴影里,抬头凝视着那道昼夜之门,微微失神。然而,阿黛尔公主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也没有回答,只是提着裙裾拾级而上,走向那道森冷黑暗的宫殿巨门。
她已经走上了那九十九级的高高台阶。但却忽然在那个巨大的拱门前站住了,脱口低呼,倒退了一步——在那一瞬,虚掩着的教堂大门忽然打开,那个从教堂内走出的人也停了下来,同样意外地看着她,脸上有一种沉默森冷的表情,黑色的军装衬着苍白的脸,仿佛一个鬼魂。
西泽尔·博尔吉亚皇子。
猝及不妨地,这一对兄妹就在昼夜之门下不期而遇,定定的相望。
“阿黛尔?”西泽尔低声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黛尔没有说话,咬住了嘴唇转过头去,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拒绝和他交谈。然而西泽尔敏锐地看了看她身后,意味深长笑了:“哦,是费迪南伯爵——他居然带你来这里约会?倒真是别出心裁,不愧是翡冷翠最受欢迎的男人。”
“我是来看望苏娅嬷嬷的。”终于,她忍不住反驳。
“苏娅嬷嬷?哦……对,我都快把那个可怜的老妇人忘光了。”西泽尔喃喃,忽地笑起来,“阿黛尔,你要进教堂去?里面为了明年的百年大祭正在重修,到处乱七八糟的——要么我陪你进去吧。”西泽尔的唇角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伸出手来,“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走到圣坛前。”
阿黛尔一颤,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西泽尔看着她的背影,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忽然,她站住了身子,回头看他,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戒备,“你不是一个会向女神做祈祷和告解的人。”
“是么?”西泽尔低声冷笑起来,“还真是了解我呢。”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疾步从台阶上走下去,马靴在大理石上敲击出短促的声音。他的脚步和神态里带着某种可怕的东西,那一瞬,费迪南伯爵注意到那个躲在墓碑后的疯子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更加恐惧无措的表情,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步步退开。
“我今天在叹息桥下看到了纯公主。”当兄妹两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阿黛尔忽然低声开口,看着他嘎然止步。她希望他能转过身来,这样她就能看到这个人面上此刻的表情——然而,他只是背对着她站着,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你一定是看错了。”西泽尔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回答,“她今天在道场练习击剑。
“是么?”阿黛尔微微冷笑,唇齿之间露出一丝讥诮,“把别人盯得那么紧的时候,可别疏忽了自家的花园啊——哥哥,今晚的舞会,你会带纯公主来么?”
“多谢提醒。当然会来。”西泽尔抬手微微碰了碰帽檐,低声,“再见,我的——”
他只说了半句便停住,咬紧了嘴唇,闪电般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神情令阿黛尔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他没有再说什么,随即压低帽檐,匆匆离开,甚至在走过费迪南伯爵身侧的时候都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意味深长的盯了他一眼。
费迪南伯爵在一旁叹息:“公主,你又和二殿下吵架了么?”
“没有的事,”阿黛尔从台阶上走下,挽住他的手臂,轻快地回答,“你没听他说今晚还要带着纯公主来参加我的舞会么?”
“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
“看哪……他们已经穿过了昼夜之门,就要回到地狱里去了!”
在这一对兄妹一前一后地走过时候,墓地里有个影子远远跟随在他们后面,发出了窃窃的诅咒和疯狂的笑,在林立的十字架之间游荡。
在夕阳彻底落下的时候,黑暗的圣殿里无声无息走出了几个黑影,在昼夜之门的阴影里略做停留,便分别离开。
“这个疯婆子真是讨厌,”有个人不耐烦地摇着头,“李锡尼,干脆回头把她处理掉吧!”
“别说废话,昆士良。”另一个人不客气的回答,“记着今天秘密会议上殿下交代的话。”
“那好吧。”那个黑影抓了抓狮鬃一样的乱发,叹气,“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确没有看到纯公主呀,难道她真的放着要紧会议不开去学击剑了?”
“闭嘴,昆士良。”同一个人同样不客气的回答,“你管的太多了!”
十八、舞会
舞会开始的时候,所有贵族都停了下来,望向从螺旋楼梯上走下来的女主人——穿着白衣的阿黛尔公主还是美丽如天使,然而,大家的视线却比几个月前多出了一些奇特的东西。所有人都恭谨的对她行礼,亲吻她的手背,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邀请她跳舞。
“那么,伯爵?”第一支舞开始的时候,阿黛尔微笑了一下,挽起身侧英俊男子的手臂——而对方只是微微欠身,便拉着她的手步入了舞池。
“好像大家都在看我。”舞曲中,费迪南伯爵微笑低声。
阿黛尔笑了笑:“我敢肯定那不是羡慕的眼神。”
“是啊,他们一定在想:‘这头蠢猪,明天就要漂浮在台伯河上了’,”费迪南伯爵笑谑,却是半分惊慌也无,“我敢拿一百个金币打赌,他们肯定是那么想的。”
阿黛尔抬头看他,晶莹的水晶灯下,金发男子的脸莫测而虚幻。
“伯爵,”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我好累。”
感觉怀里的女子犹如一颗柔弱的芦苇倒了下来,费迪南伯爵玩世不恭的眼神忽然有了微妙的改变。他回手扶住她的腰肢,低声:“公主,如果累了的话,就回沙发上休息吧——你看,那边的艺术家们都在目光灼灼的看着你,翘首等待你的到来。”
“不,不。我不愿回到那群人里去。”阿黛尔疲惫地闭上眼睛,“那些人,无论嘴里说的多么动人殷勤,却掩盖不了心中另一个声音——‘看哪,这就是那个魔鬼的孩子,不伦的妹妹,放荡的女人!如果我能把她弄到手就好了,可惜她的哥哥如鬛狗一样的守着她。’”
她低声微笑:“伯爵,我敢用一千个金币打赌,他们心里肯定是那么想地。”
费迪南伯爵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肩上阖起眼睛喃喃的女子,眼神变幻。
“我非常厌恶翡冷翠,这个号称诸神宫殿的圣城。”她闭着眼喃喃,“在我看来,翡冷翠就像是一个建立在沼泽上的大花园,上面鲜花盛开。底下却埋藏着无数污秽和尸体——嗜血的兽类和蚊蝇从四方闻风而来,在血腥腐臭的权力之源上繁衍争夺,簇拥吮吸。”
费迪南伯爵默默的听着,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公主原来是个诗人,”他微笑,“不过,您这是在说在下么?”
阿黛尔笑了笑:“伯爵当然也不能例外。不是么?”
“啊,真犀利呢。”费迪南伯爵大笑起来。“但苍蝇也会有苍蝇的梦想。”
“你说得对,伯爵。”阿黛尔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却根本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如果剥离了教皇之女的荣耀,我或许还不如台伯河上那些船妓——至少她们明白自己为何活着。”
“嘘……千万不要这么说。”费迪南伯爵阻止了她,眨眼微笑,“就算此刻正在和一只苍蝇共舞,也不必为了安慰它而自贬身价吧?”
她微笑起来,在舞曲中抬头看着他,那人的眼睛看不到底。
舞曲结束的时候,他把她送回舞池旁的沙发。阿黛尔却忽然开口:“伯爵。从下一次的舞会开始,请你不要来了——我也不会再邀请你。”
费迪南伯爵脸上的微笑凝定了一瞬,注视着她。
“不,正好相反,我刚有了一个跳舞的大计划——”他扬了扬眉。露出一口雪白地牙齿,“我决定从下一次舞会开始,再也不让别的男人有邀请到公主的机会。”
“不会有别的男人再敢邀请我了。”阿黛尔悲哀的笑,看着沙龙上三五聚首的艺术家们,英格拉姆勋爵正在远远注视着她,眼神里带着某种复杂奇特的光芒——在他的身边,已经不见了那个好友拉菲尔。
阿黛尔叹息:“已经有五具尸体从台伯河上浮起。我不想再看到第六个。”
费迪南伯爵盯着她看了片刻,眼里掠过一种奇特的表情。忽然重新拉紧了她的手,在第二支舞曲响起的时候把她带向了舞池。
“如果您不准许我在翡冷翠与您见面,那么——”他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就让我把您带回卡斯提亚,永远的在一起跳舞吧。”
阿黛尔全身一震,吃惊的抬头看着他。
“我不是在开玩笑,公主。”他低声在她耳边道,语气凝重,“这是求婚,请您务必明白——如果您愿意,我想带走您。”
她在那样的语气里颤抖,仿佛一瞬间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击中,竟然无法回答一个字——是的,这个人是在提出大胆的建议,在向她描述一种全新的生活!永远的离开翡冷翠,离开